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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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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九月,棠梨宫中的树叶已悉数被染黄,慢慢凋零。我身子也越来越笨重。
从我有孕五个月开始,皇后就免了请安,我也乐得自在,每日窝在棠梨宫除了吃就是睡。
这每天无事可做,人就容易心宽,心宽就容易体胖。
于是为了从精神上锻炼自己,我让小安子去寻了一大摞话本子过来。
第一本讲的是富家千金与穷书生相爱,结果被家里棒打鸳鸯,无奈之下私奔的故事。
……俗不可耐。
第二本讲的是将军出征,闺中小姐苦苦等候,红颜变枯骨的故事。
……这小姐可真傻。
第三本讲的是穷书生为了权贵抛弃发妻,结果发现前妻原来是邻国失散多年的公主。
……渣男自有天收。
第四本是帝王错认救命恩人,宠爱多年却在临终之时发现爱错了人。
……十分狗血。
我闲闲地合上第一百八十二本话本子,觉得非常无聊。
这宫外流传的话本子呐,王侯将相、书生小姐总是被编排的第一人选。
现在楚洵去早朝还没回来,我便让柔儿将长命锁拿过来,只坠上珍珠铃铛便好。
柔儿忙去办了。
我正专心地串着珍珠链子,便见琳琅遣散了宫人,鬼鬼祟祟地来我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见她如此,便见怪不怪地问道:
“可是玉姐姐又做了什么轰动六宫之事?”
话说自上次我坦白玉姐姐的心事之后,皇后隔三差五便免了请安,也不知是当真身子不适,还是故意避嫌。
玉姐姐可不管这些,这三个月来,待皇后好更甚从前。
我虽极少出去走动,但琳琅依旧游走宫中,将许多事一一告我知晓:
六月初一:
皇后免了请安,闭不见客。
玉贵妃在皇后宫外站足一个半时辰,执意邀请皇后看花品茶。
皇后允准。
六月十五:
玉贵妃于荷清池上私设筵席,只邀皇后一人遍赏最后一揽映日荷花。
并亲手制了荷叶露、荷花佛手酥、荷叶鸡、百合墨鱼莲花池、荷花干贝汤请皇后品尝。
皇后允准。
六月二十:
凤仪宫中太监宫女吃里扒外,将库房中不起眼之物悄悄带出去变卖。玉贵妃手腕凌厉将宫人悉数发落。
皇后允准。
六月二十八:
玉贵妃亲手制成“全世宴”,只邀皇后一人品尝。
这全世宴只得一只烤幼鹿,鹿腹中是上百种名贵佐料并一只鸽子,鸽子腹中是一尾鲫鱼,鱼腹之中是新鲜的鱼籽。
皇后允准。
七月初七:
时至七夕。
玉贵妃带领阖宫奴才在宫中大树的枝桠上尽数挂上了细绸带与各色荷包。
凤仪宫门前百年合欢树冠盖满宫,玉贵妃亲自挂了合浦明珠并夜明珠等上百颗珠子,将此作为礼物赠予皇后及六宫众人。
阖宫妃嫔与奴才于七夕夜晚在合欢树下祈福,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后于合欢树下嘴角噙笑,华贵端庄。
八月十五:
正值中秋,皇后照例邀玉贵妃进宫赴宴,玉贵妃称病推辞。
徬晚阖宫宴饮散场,玉贵妃在湖中乘小舟而来,以满湖荷花灯祝帝后身体康泰。
玉贵妃风华绝代,帝后动容。
八月十六:
玉贵妃邀皇后游湖,皇后闭门不见。
八月十七:
玉贵妃邀皇后赏菊,皇后闭门不见。
……
九月初一:
皇后对外称静心养病,闭门不见。
……
除了妃嫔日常请安之外,皇后已有半月有余推了玉贵妃的邀约。
我叹了口气,不知皇后是真心无意,还是内心烦乱只得闭门谢客。
玉姐姐追妻之路漫漫啊。
正感叹之时,琳琅脸色十分难看,只轻声道:
“今日早晨,玉贵妃在勤政殿自请出宫为皇嗣祈福。”
我愣了一下,串珍珠的针尖刺破了手指。
琳琅连忙收了珍珠,拿过帕子为我止血。才继续道:
“玉贵妃只道她从前无力保养皇嗣,如今宫中瑾嫔娘娘有孕,她心内不安,愿自请出宫为娘娘腹中胎儿祈福。也保佑其余姐妹早日身怀有孕,为皇家开枝散叶。”
“刚才奴婢去内务府领月例,遇到皇上身边小桂子,他恭喜娘娘,说是玉贵妃对娘娘十分有心,奴婢多嘴问了一句,方才知道。”
我望着帕子怔怔地不说话,半晌才反应过来:玉姐姐心灰意冷,想必是不愿意在宫中多待。
我心内自责不已,只当是玉姐姐因为我的缘故,才在皇后面前放开了心思。
只是宫中众人怕还以为是玉贵妃初得协理六宫之权,才对后宫诸事如此上心。
我心中越来越烦闷,只觉得天色不好,眼前的珍珠不好,手上的帕子也不好。
我扯下手指上绑的帕子,重重地摔了出去。
此时楚洵过来,捡起帕子,一个箭步冲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见他来,也不知怎的,眼泪又直愣愣地掉下来。
琳琅见状,便去小厨房盯着做饭,只留我们两人在殿中。
他看了我的手指,才放下心来,就着那块帕子帮我抹眼泪。我泪水涟涟地看着他,恳求道:
“阿洵,你不要准玉姐姐出宫……”
他愣了一下,方才开口道:
“你知道了?”
我顾不得点头,只继续说道:
“玉姐姐不可以出宫,她还要做我孩子的干娘……”
他手上动作慢下来,只对我说道:
“玉贵妃有自己的打算,你暂且不管。最多三年,她便也回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点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用完午膳我是照例要午睡的,因着今日琳琅煲的鸽子汤十分入味,我吃得撑了,只觉得饭饱神虚,便让楚洵陪我一道睡午觉。
除了喜欢他陪之外,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
他也从善如流,随我进了内殿。
一到床上,他便避开我的肚子压着我的身子,手也不规矩起来,声音沙哑道:
“好像是长肉了……”
我瞪他,顺便把他的手拿开。
他耍赖不让,我便也随他。
我酝酿了半天,才交代道:
“当日在凤仪宫,是我将玉姐姐的心思和盘托出。皇后是不是因此就疏远了玉姐姐,她才执意要出宫?”
他拱着我的脖子,手上动作也不停下,呼吸越发滚烫。含糊道:
“不关你事,玉贵妃做事有她自己的考量。苏苏……”
我捂着胸口瞪他,示意他不可以。
他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半晌我才开口道:
“阿洵,你要不要去别的宫里?”
说完我便胸口一窒,心中十分酸楚。
楚洵是天子,这样也着实为难他。
他停下了动作,眼神也慢慢黯下来,定定地看着我问道:
“你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慌了,声如蚊蝇道:
“我是怕你……憋得难受。”
他眼神中慢慢燃起了火,扣着我的手,声色沙哑道:
“苏苏,帮我。”
我脸色爆红,只觉得他全身都像火焰,热得让人沉溺又让人想逃。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我侧着脸看他,他眼神中充满了眷念和怜惜,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往被子里边缩了缩身子。
他声音带着笑意自我耳边传来:
“苏苏,别害羞嘛。”
我整个人像被泡在蜜罐儿中一般,心情颇佳。
我微微侧向他的方向,揉着他的手指开口道:
“皇后娘娘除了让妃嫔日常请安之外,其余时间都称病不见人,皇上该多去问候才是。”
他轻捏了我的鼻子,宠溺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不过想替玉贵妃打探消息罢了。”
我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
他装模作样道:
“你如今每次见我都要谈论玉贵妃之事,也不知道我和玉贵妃到底谁是你的夫婿。”
我摊手。
堂堂帝王怎么吃起宫妃的醋来?
“咳,阿洵在我心中自是头等重要。”
他轻哼一声,只让我闭上眼睛睡觉。
我手酸了半晌,又说了这么些话还真是困乏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睡梦中总觉得有羽毛在轻扫着我的额头,我只好就着前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蹭来蹭去。
这个午觉我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之时身畔已是空无一人,珍珠进来洗漱时说道:
“皇上已经去了勤政殿,吩咐让娘娘多睡会儿。今日晚上玉贵妃娘娘请娘娘前去昭华宫用晚膳,娘娘可要起来了吗?”
我点点头。珍珠便过来用帕子帮我净了脸,又挑了一身宽松的衣裳过来。
她一边帮我更衣一边道:
“娘娘如今的衣裳每两个月便要重新缝制一次。内务府也算尽心,从来不含糊。”
我忧心忡忡道:
“珍珠,我现在与刚进宫时看起来是不是胖若两人?”
珍珠斟酌着说道:
“与从前相比是圆润了不少,不过小主身怀有孕,是会胖一些的。小主胖些看着更有福气。”
我随她出去,看着镜中人儿面若圆盘,肤如白玉,眉目依旧温婉。
琳琅来帮我梳了朝云近香髻,并在妆匣中寻了一只相思红豆枫叶发簪别在我发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修饰。
我再挑了一副祥云红玉耳坠配上,整个人便浓淡相宜,娇俏可人。
我心知今日里玉姐姐意欲何为,便不再耽搁,只亲去库房挑了一副黄金白玉宫锁让琳琅带上。
平安锁主体打好之后,我便一边制了这把宫锁,本想着给我未出世的孩子。
这副宫锁约摸巴掌大小,中心白玉镂空成如意平安的字样,边缘是黄金,雕出祥云纹路,再在纹路中洒了细细的金箔粉,小巧而精致。锁头下的流苏选取了最细的金链子,是琳琅亲去内务府定制的。
我叹了口气,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我抱着饰盒,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便传来轿辇往昭华宫中去。
一路上我心中闷闷的,还未进宫门,便有了浓浓的离别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