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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重受册封 ...

  •   “公主殿下,您高兴坏了吧,快些叩谢皇恩浩荡了。”
      春熙熟悉的声音没有声嘶力竭,而是怀揣着几分欢喜,绾菀听见她的声音,总觉得含着几分不对劲的意味。
      叩谢皇恩,凭什么,难不成自己自刎身死,也依旧要被那皇家的条条框框约束,到最后都不得安宁?
      “不要。”绾菀生平第一次想要抗拒这一切。
      凭什么明明身上拥有最高贵的血统,她却要活得卑微低贱?
      为了讨父皇欢心,她便得装作懵懂纯善,为了求得与温涵的姻缘,她就得步步退让。
      她宁绾菀凭什么要活在他人的喜好里。
      那样的她,活得不开心,过得不幸福。
      而且她的母妃,虽害得梁皇后身中剧毒,确实罪不可赦,但扶持二皇子谋逆,却有她自己的原因。
      若非二皇兄比太子殿下更适合那个位置,若非群臣夸赞过无数次二皇兄满腹经纶,通晓国政,评价东宫,却只用性情温良。
      她的母妃又哪会不顾纲常律法,拥护非嫡非长的皇子?
      “嘶——”绾菀心中是如何做想的,周围跪听圣旨的宫婢内侍一概不知。
      他们只是没预料得到自家主子竟会在听旨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一时间跪在地上的双腿抖成了筛糠。
      “昭和公主,您莫不是不愿承这旨意?”
      宣旨的小太监是宁武帝身边太监总管新认的干儿子。
      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处事不惊,既没被绾菀的那声“不要”给震惊到,也没被恼怒到。
      “公公赎罪,方才那声惊呼是奴婢不慎喊出口的。”
      弄不清自家公主为何突然像被梦魇了一般,喊出那般忤逆的话,夏凝唯恐这宣旨的小太监嘴碎,跑到皇上跟前去嚼舌根子,便先绾菀一步,磕头认了罪。
      她将头紧贴冰凉的地面,声音平静而沉稳,只是却未解释,她为何会有那声惊呼。
      毕竟深宫里,没有谁愿意去听一个小宫婢的辩解。
      “昭和接旨。”身侧夏凝磕头的声音闷闷的,砸在木质的地板上却足够清晰。
      绾菀总算被拉扯回来了一点思绪,循着以往的气度和所学的宫廷礼仪双手抬举过头顶。
      突然察觉到自己跪伏在地的姿势的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下人无状,还望曹公公海涵。”
      颈脖处没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寒风吹拂过来时,浑身如蚁啃噬的刺痛。
      自己现在是在哪,又是为何,她不是已经抹了脖子吗,为什么又回到……自己的朝莞殿了?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奴才方才什么都没瞧见。”
      曹鸿依旧一副弯着眼角,仿若被刻画好五官的木偶,极是温和乖巧。
      但绾菀确知,能认到太监总管做干爹,甚至被其派发宣读圣旨的活计儿,曹鸿绝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小桂子,你们说是吗?”曹鸿盯着绾菀之时,眼底的善意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他似乎没看清绾菀抬头时,一瞬间泄露出来的疑惑,只甩了甩搭在自己臂弯里的拂尘,勾了勾嘴角。
      “喏。”曹鸿身后还立着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举止规矩得,绕是在宫闱当差多年的教养嬷嬷都挑不出一丝错。
      “春熙,本宫得父皇册封,内心甚是欢喜,你替我送送几位公公。”曹鸿的识相让殿内所有的人,包括绾菀都舒了口气。
      她虽自觉,自己凭借讨巧得来的地位,有些时候都比不上他们这些成日伴在君王身侧的内侍,曹鸿着没必要讨好她,但却愿意去承这份情。
      故,春熙在将曹鸿几人送离她的朝莞殿时,必定会收到一份比以往赏赐要厚一倍的封红。
      “你们都起来吧。”不动声色地环视过周遭一圈后,绾菀便在夏凝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而秋实也接替了春熙的位置,极有眼色地接下了她手里的明黄色圣旨。
      直到完全站起身,绾菀才清晰地看见,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她的公主府,周围的一切摆设,对她让熟悉,又陌生。
      “殿下,这道圣旨,奴婢可是要用您最喜爱的那个匣子珍藏起来?”秋实没察觉到绾菀变化的细节。
      此刻的她低垂着自己的眉眼,小心翼翼地握着镶在圣旨两段的白玉杆,声音轻柔又和缓。
      皇上的册封,公主从年前就在殷切期盼着,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了,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你去吧。”秋实微含着胸,但她秀美婉约的鹅蛋脸,却清晰展现到了绾菀面前,让她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这是真的吗?
      秋实,夏凝,还有领着她殿内的小宫女出去的冬华……
      “殿下,你怎忽然落泪了呢,得了册封,您应该高兴才对。”
      是谁,用绢帕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嘴里还叨叨絮絮的,聒噪了半天。
      聒噪,是真聒噪……
      “夏凝,你凑近些给我来看看。”绾菀别开脑袋,一把抓住了夏凝正欲往她脸上轻蹭的手,“让我好好瞧瞧你。”
      “殿下,不疼的,就磕了几个小头,奴婢皮糙肉厚的,撞几下没甚大事。”夏凝以为绾菀是想查看她的额头,遂没挣扎,任由绾菀眼睛通红地凑近自己。
      “你是真的吗?”夏凝真实而清晰的模样在绾菀眼底留下了不浅的印迹。
      她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平静,此刻,额头红肿着一块,却明眸善睐的夏凝却更是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绾菀轻轻捏了下夏凝的脸,眼底浮起心疼又无奈的色泽,“我不是在做梦?”
      “殿下何出此言,奴婢自然是真的。”真实的触感让绾菀手像触电一般松开,随即她又听见夏凝脆生生地在抱怨。
      “夏凝,你莫要跟主子嬉戏玩闹了,殿下如今有了封号,从明日开始就得接受各宫主子们的请安了。”
      “你如今这没规矩的样子,叫人看去了成何体统?”
      从殿门大老远碎步走进来的,是和夏凝服饰如出一辙的春熙,不过她面上没有笑意,刻板得跟绾菀以前的奶嬷嬷一样。
      “春熙姐姐,你这叫什么话,在外人面前,我自是不会丢殿下的脸的。”
      夏凝嘴里仍在嘟嘟囔囔,抱怨不满,不过她倒是听着春熙的话,离绾菀稍微远了些。
      绾菀身边的四个宫女,春熙是最内敛自恃,性格稳重的,朝莞殿内大小事务由她统管,包括夏凝她们三个一等宫女。
      或许正是她刻板严肃的性子,才让温涵有时候看着都发怵,不敢让她靠近梁媛心。
      见夏凝还懂得尊卑,春熙就没再多加苛责,只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晓你是什么性子,先前在曹公公面前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做得就很好……殿下,您怎么了?”
      “莫不是奴婢脸上有东西,您怎么这般盯着奴婢?”
      用人讲究一个度,春熙知道夏凝的性子,又前有她在曹鸿面前的机灵反应,就想着夸她两句。
      但她话说到一半,就忽的望见绾菀正用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把她看得心里压抑得厉害——自家主子,为何要用这种即将就要生离死别的眼神看着自己?
      “春熙,春熙……”回应春熙的,却只有两声低沉到近乎沙哑的轻呼,万般无奈全藏于其中。
      “春熙,你呢,你可是真的,我是在梦里,还是你跟着我一起下来了?”绾菀缓缓靠近春熙,生怕面前的女孩在自己稍有不慎之际就幻灭。
      先前没留神,绾菀现在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幻境里,居然还有春熙的存在。
      莫非这傻姑娘,竟在自己自戕后跟随而来?
      “殿下,您当然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得了皇上的册封,庆和十二年,皇五女绾菀轨度端和,受封昭和,您的册封里,还有同皇上年号一样的‘和’,这是多大的殊荣。”
      “嗤,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现在拿出来念叨?”绾菀没去留意春熙表现得多么欢喜,她只摇了摇头,暗叹往事已经如此久远。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绾菀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狰狞,但却吓得立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面色青白,表情惶恐。
      “曹公公宣旨刚走,能多久到哪里去,你怎么说得像是过了好几年?”
      “宣旨刚走……今年,可是庆和十二年?”
      绾菀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脑海里涌现了不少清晰的记忆,都是些自己以前岁数过久了,逐渐模糊忘记了的,“你今年尚未及笄?”
      “喏,殿下,奴婢祯历二十二年出生,庆和十二年,哪怕算上虚岁,才只有十五。”
      春熙不知绾菀为何出此言论,“殿下,您怎会记混时间?”
      “昨日午间,您方同奴婢说过,近两年生辰不大办,要为及笄宴做准备的。”
      “春熙姐姐,夏凝姐姐,静婷公主着人通传了奴婢,说她一盏茶后便会过来拜访。”
      殿内绾菀主仆三人的气氛正怪异得厉害,门帘外,小宫女杏桃的声音就打破了沉寂。
      春熙想也没想,就先给了拒绝——现在自家主子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此时见人,只会将把柄递到对方的手里。
      “你去回了那人,说殿下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但绾菀却不这么想,静婷此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是得要一见的,“不,我见。”
      毕竟,静婷,三公主宁缨葵,那个唆使自己死心塌地下嫁给温涵,却抢了她原定的夫婿的皇姐,她有何理由不见?
      “殿下,那您身子……”虽事事以绾菀为重,但她若要强硬做一件事,春熙也不会阻止。
      只是方才自家主子的模样太让人担忧,春熙又忍不住,还是违背自己以往秉持的规矩,多劝阻了她几句。
      “唐淑妃与贵妃娘娘私下矛盾从未间断过,殿下,静婷公主此番前来,目的必定不单纯。”
      “无碍,她来之前没同我说好,却在出发后遣人过来送信,就是笃定我会拒绝。”
      “若我真使性子把她拒之门外,那些宫人们会怎么说我?”
      绾菀记得自己记忆里的受封那日,就是按照自己的性子,将宁缨葵拒之门外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她不过片刻的舒心,和接踵而至的麻烦。
      宫闱内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掀起一股传言,竟说她将宁缨葵拒在朝莞殿外,是因为封号而骄傲自满了起来。
      确实,“昭和”二字比“静婷”不知意义深远多少倍。
      更何况,那日,宁缨葵在她的殿门口等候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被寒风冻得差点昏厥过去才离开这事,是做不得假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吹毛求疵,指摘她的错处起来。
      不敬长姐,骄傲恣睢,似褒实贬的评价如潮水般涌来,而她在父皇面前苦心经营的天真浪漫的形象,也逐渐坍塌。
      若说她的母妃,曹贵妃所做的一切是她公主之位被废,封号被褫夺的导火索。
      那么,她在受封之日的表现,就是隐隐埋下的一颗雷。
      自那以后,她的“昭和”就再得不到其他姊妹,亲王女眷的羡慕崇敬。
      有的,只是表面的阴奉阳违和背地里的嘲讽。
      而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将宁缨葵锁在宫殿外吹两个时辰的冷风有些太娇纵……
      直到原本与她定亲的镇国公世子和宁缨葵被父皇赐婚的消息传出来,才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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