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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半夜师傅 ...

  •   此时月光正好,杏花正盛。

      杏树下有一小孩,身穿褐色粗麻短衣,是当时普遍的下人打扮,正站在杏树底下,见逢生过来了,兴奋的向逢生跑去,边跑边喊:“逢生——!逢生——!”

      逢生也高兴了起来,只是腿疼,走的并不快,只好用力的挥着手,兴奋的回应道:“哎!——”左遥与谢薄早睡的习惯,倒方便了逢生半夜偷溜出去。

      快凑近逢生时,那小孩耍了个漂亮的连环跳,见他身法轻盈就知道,孟果在这段时间里一定有勤加练习。于是夸赞道:“你现在的身法又比以前轻盈了。”孟果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吐舌一笑,说:“那也是你教的好。”

      逢生拉住孟果的手,两人一起坐在了杏树下的石头上,这石头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一起搬到杏树下的,如今也有一些日子了。

      逢生高兴地问:“快跟我说说看,外边又发生了什么?”孟果得意的开口:“这次,我随我们家夫人去了次祁京。”逢生瞪大了双眼,说:“祁京吗?那个天子的家吗?你们去当客人啦?”孟果摆摆手,说:“哎呀,祁京可大了,皇帝住的只是一部分而已啦。”

      逢生连忙追问:“那里吃的东西多吗?你们看到天子的家了吗?长什么样?”孟果清了清嗓子,劈里啪啦说了一通:“那祁京可大了,我光是随夫人逛那些地方就逛了足足七天,走的时候还说只是逛了一小部分呢,而且吃的店可多了,一条街上,两边全是店铺,什么点心店呀,布匹店呀,字画店呀,你想到的想不到的统统都有。”

      又说:“可我们没办法看见皇帝的家,因为皇宫在青龙门后,没有批准我们是不可以进去的,但是我瞧见了那青龙门,朱雀门,那叫一个宏大,建的好高,比你们这,比我们那,看到的门都高,还有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拿着剑在门外守着,特别吓人。”

      逢生听的津津有味,孟果越讲越高兴:“我们去的时候还赶上了皇帝诞辰!”逢生惊讶道:“皇帝诞辰吗?那一定很气派。”孟果点点头,语气夸张的说:“对呀,那些各国来的使臣带着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一车又一车的稀奇玩意排着队往皇宫里堆,那些装金子的箱子比我人都高,我都感觉快看见金灿灿的光从里头冒出来了,还有呢,听说朱雀门那边还有发放粮食救济穷人的,不过那里人太多太挤夫人没去,所以我也没亲眼看见。”

      逢生嘴巴从使臣进京开始就没合上过,听完后,很是羡慕的说:“皇帝的诞辰,果然是不同凡响。”孟果戳了戳他,挤眉弄眼道:“说吧,你生日什么时候,我看看我能不能给你送些个什么?”逢生听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从以前到现在我没过过生日,先生和师傅也没提到,可能他们也不清楚吧。”

      孟果怔了半响,然后大大咧咧的搭上逢生肩膀,笑说:“我也没过过生日,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我娘和我说是十月初七,不如这样,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日也是十月初七了,怎么样?”怕逢生误会,又补充道:“直到你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为止。”

      逢生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道:“好!”

      挤在枝头的杏花风一吹便纷纷扬落,像是下了场雨。

      孟果拍落身上的杏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练练功了。”逢生听完,便准备起来,刚起到一半就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孟果发现了,连忙问:“怎么啦?受伤了吗?”

      逢生按着腿苦笑说:“前几日练的太狠,受的伤还没缓过来。”孟果听了,便坐回原处说:“那就不练了,刚好你之前教的我还没懂,就趁着这次机会去好好琢磨琢磨。”

      其实逢生心里知道,孟果在武学上十分敏感,他教一次就基本上会了,还可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又怎么会有些不懂呢。

      但是逢生还是承了这份情,顺着说:“那我就教你认字吧?”说罢从怀里拿出了本《千字文》,孟果惊讶道:“我倒是没发现你身上还有本书。”逢生问:“你认得多少字?”孟果想了想,说:“我会写我娘亲的名字,我父亲的名字,我的名字。”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还有你的名字,这是新学的。”

      逢生无奈的笑笑,说:“那还是从天地玄黄开始吧。”这次教学结果倒是令人十分惊讶,他发现孟果不只在武学上有天赋,在文字上也十分有天赋,对于逢生说的,说一遍他就可以记住,而且他对于文字的细腻程度并不亚于逢生。

      逢生更加坚定了自己想法,说:“你这样的天赋,应该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代纯臣,流芳百世了。”

      孟果自嘲一笑,说:“你有所不知,我是家奴之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除非是再世为人,不然是没有资格去参加考试的。”

      逢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与他往日里认识到的东西全然不同,只好呐呐的安慰说:“先生说人无三六九等……他说……他说……”停顿半天,往日里的教导终究是说不出口。

      孟果讥讽一笑,并不反驳。

      逢生为了破除僵局,拍了拍孟果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是想当官的吗?”

      一阵风吹过,携来了夜晚的凉意,冲淡了杏花忽远忽近的香气。

      少年稚嫩的脸庞在此时显得格外坚毅,终于吐露了他埋藏多年的志向:“当然。”

      “如今戏子之子,娼妓之子,家奴之子等所谓的娼优贱民,不可参与科举,但如果有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一条蛛丝,我都会死死的攀住。”

      逢生原本想说些什么,余光无意间瞥到一白点,霎时愣住,等到仔细去看的时候,那个白点又已经消失了,吓得逢生哆嗦了下。

      左遥喝了口茶,抬眼看了下对面人那一副有话要说,偏要藏着憋着的表情,心里一笑,淡淡地说:“说吧。”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在谢薄听来简直就是一种蛊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说了:“我原本不想说,觉着这不是小孩子的秘密吗?可他今早又跟发疯一样,天都没亮就跑去练功。”

      左遥听了只是一笑,给谢薄也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哦?是吗?然后呢?”谢薄听了有些不可思议,反问了句:“你就这个反应?”左遥倒是不明白了,反问:“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谢薄便说:“你是知道他的伤,路都走的跌跌撞撞的,前些天如果不是我拉着他去玩,他都还在扎马步呢,再这样下去,迟早得躺在床上养伤,动也不能动。”左遥语气未变,说:“这是他的选择。”

      放下杯子,接着说:“我知道你曾经有个很好的师傅,你也希望能成为像你师傅一样的人,可是时事不一样,人也不一样,他马上就要到齐家了,我们教不了多久。”谢薄不认同的说:“所以现在更应该能教一点是一点。”

      左遥眉心微抬,淡淡的说:“我就是在教他。”

      说:“撞了南墙他就知道回头,痛到走不了路,下不了床的时候,他就知道消停,他十二岁了,前路茫茫,结果未知,我们教不了多久的。”随后便转了话题,问:“所以呢,你昨晚有什么收获?

      谢薄只好顺着左遥的话就往下说:“我老早之前就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半夜偷溜出去一趟,那傻小子以为我熄了灯就真的呼呼大睡了,动静大的厉害,我想无视都不成。”

      左遥听了,讶然道:“你早就知道了?”谢薄一听,放下杯子就嗤笑道:“你少来,你这人就喜欢装无辜。”左遥不置可否一笑。

      谢薄说:“然后我昨晚就偷偷的跟在了后边,发现他是去偷偷见人了。”左遥转了下杯子,暧昧一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虽然年纪不大,但还挺有能耐呀。”

      谢薄呸了声,嫌恶的说:“快收起你那些想法,是个男孩。”左遥笑意更深,玩味说:“勇于打破世俗常规,不错,不错。”

      谢薄暗想他可能是已经读书读疯了,便直接说:“看那男孩打扮像是晋陵原家的下人。”说完便抬手制止了左遥想说的话,自接自话:“别想说什么打破阶层限制,我跟你说,不是!你少拿那些东西来恶心我,我看昨晚那情形,估计是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然后就做了约定,他给逢生说些外边的事,逢生教他学武。”

      左遥用手撑着头,一下子没了兴趣,问:“然后呢?”谢薄就说:“然后逢生不是腿上有伤吗,教不了他,于是就改成了教《千字文》,不过这里太无聊了,我就没认真听,好像是教到一半吧,我也不知道,反正没到底,我是抄过这篇东西的,然后我就听到了,逢生夸那人是“百世不出的天才””

      左遥笑笑,说:“因为半篇《千字文》?”谢薄说:“逢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不是个会妄下定论的人,可能确实是有些什么独到之处吧。”左遥点点头,问:“然后呢?”

      谢薄就说:“然后我今早上去查了一下那小孩,确实是原家的,原家的夫人喜爱风定县的茶,每周都会派人来风定县买茶,那小孩便是随着府里的茶夫来的,若说是怎么认识的呢,我就不知道了,然后我又去查了一下那个小孩。”

      左遥好笑的说:“半天时间,你倒是查的仔细。”谢薄哼了声,说:“我教他武功十二年都没被他夸过半句,我倒要看看这天才是何许人也。”

      左遥无奈摇摇头,笑问:“那你查到了吗?是三头六臂还是文曲星下凡?”谢薄回说:“我去了他们常去的茶店,给了那老板些银子,那老板就说了那小孩的事,说是个家奴之子,不是被卖进去的,是出生时候就是了,所以定的是个死契,而非可以赎身的活契。”

      “而且那小孩挺可怜的,父亲很早之前就死了,他母亲无钱下葬,只好卖身进原府当个洗衣娘,换了钱便拿去修墓,他母亲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他,因为进了府里以后肚子一天天见大,府里的人就说若是知道她还带着个累赘必然不会买她,所以就要她赔钱,还要把她赶出府,她一无银钱二无去处,只好替那小孩签了死契,这才罢休。”

      左遥笑说:“那茶店老板倒是消息灵通。”谢薄也甚是奇道:“我原本也以为只能问到些皮毛,谁知道那茶店老板与原府负责采买物品的下人有亲,于是常常走动,再加上那小孩是出了名的乖巧听话,因此府里没什么下人是不知道他的。”

      咚咚咚——

      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谢薄便调侃道:“肯定又是他来粘着你了。”然后提高声量说:“进来吧。”门一打开,门外果然是逢生,头发上沾着露水,手还扒在门上,带着一脸的笑容,如果不是他身后没有尾巴晃动,脑袋上也没有两只软榻的耳朵,不然谢薄几乎以为他看见了以前京城里那些妇人养的西洋犬,毛茸茸的,小小只的,毫无攻击力。

      谢薄打了个寒颤,他向来是喜欢些大型的猛兽,或者是些凶猛的禽类,最不济,也应该是可以猎兔的细犬。

      然后就听到那只西洋犬软软地喊了声:“先生。”全然没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

      师门不幸啊,谢薄心里哀叹一声,然后闭着眼睛就出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半夜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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