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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当然惘然1 ...
冬天的祁京,正是梅花遍开,红色的花镶在黑色的枝条上,上边还缀着零零星星的细雪,在万物都呈凋零的时候,最为夺目。
若说观梅,最好的位置就是在硕王府,硕王爷为人风雅,爱赏花,花中挚爱就是这傲雪凌霜的梅花。
偌大一个硕王府,光是梅园就有六个,专门照顾梅花的下人就多达数十人。
每年冬天,硕王爷都会送一些请柬给当时正受瞩目的风流人物,请他们到府上赏梅,喝酒,作乐,时称——梅宴。
左遥拿着摞书,正往草堂赶,路走的急,风雪又迷眼,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手中的书全都散落在地,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眼看,才发现只有自己被撞在了地上,被撞的人依然是稳如磐石。
虽然如此,左遥还是认真的道了歉,然后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那人却没有理会,迈腿跨过一摊散落的书本就离开了,左遥看着地上的书本,叹了口气,认命的一本一本捡起来,仔仔细细的拍掉了积雪,生怕积雪融化会把书打湿。
草堂外,两个穿着翠青衣裳的女孩撑着伞就站在门口,见左遥来了,立马上前护着,左遥把书给了其中一个女孩,拍了拍顶上的书,笑说:“拿去吧。”那女孩露齿一笑,福了个身,转身便往草堂里跑去。
另外那个女孩,边撑着伞边说:“公子,硕王府送了个请柬来。”左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满不在乎的说:“那个梅宴吗?”女孩捂嘴一笑,说:“公子,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个梅宴就像是个可有可无的呢?”
左遥说:“也不是,只是我本来就不愿意和那些人在一个宴会上非得要争个高低,论个高下的,梅宴嘛,还是看看花,喝喝酒,吃吃菜来的好。”说完很是可惜的叹说:“那硕王府不只是梅花一绝,酒也绝,那菜也不错,可是立夏,大家好像都不是为了品酒而喝酒的。”
立夏笑说:“也就只有公子你,是真的为了花,酒,菜而去的了。”左遥摆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立夏也就笑着打住,无意一瞥,却惊讶的发现左遥腰带上挂着的玉佩不见了,惊呼:“公子,你的玉佩呢?”
左遥闻言,低头一看,原本佩着玉佩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恍然道:“应该是刚摔得一跤,把玉佩弄丢了。”立夏倒是有些着急了,问:“是在哪里摔的?我马上就去找找看。”左遥一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四周一看,见没什么人,才小小声的说:“你又在外边自称“我”了,若是让夫人的奴仆听到,又该去告你的状。”
立夏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在开始火辣辣的疼着,于是也小声了点,说:“奴婢一下子就忘记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就说:“公子您怎么也不着急呀,那可是过年得的赏,如果见您不戴,夫人肯定又要责备了。”说完就把伞往左遥手里推了下,说:“公子您拿着,奴婢去找回来。”
左遥好笑的拉住立夏,说:“先不说这会儿会不会已经被捡走了,且说这天吧,这么大的雪,我来的那会就应该把玉佩给埋起来了,茫茫雪海,你怎么找?”立春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着急:“那怎么办?那玉佩设计独到,也不见哪里有卖的,找也找不到替着的。”左遥想了会,无果,只好耸耸肩,说:“那没办法啦,只好堂屋一跪吧.”又宽慰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说不定夫人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到底有没有佩玉佩。”
立夏叹了声,说:“公子倒是心宽。”
往里边走,过了处园子便到了正屋,里边的立秋正气势汹汹的骂着一个女孩,左遥皱着眉头仔细一瞧,发现正是立冬,立夏也看见了,连忙上前制止,左遥便问:“怎么啦?”立秋狠狠的看了眼立冬,说:“这人,私卖藏书!被奴婢当场抓获。”左遥听了,满不在乎一笑:“买书的,都是爱书的,既然爱书,那又何必计较渠道呢?”
立秋一听,便说:“这可不行,偷东西就是偷东西!”左遥蹲下问跪在地上的立冬:“你为什么要私拿藏书呀?”立冬低着头,没有说话。立秋一脚便踹向了立冬,大骂:“还能为什么?!为财呀,公子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立夏连忙拉住立秋,劝说:“再动气也不能这样呀。”立冬不吭不响的被踹倒在地,左遥把立冬扶了起来,说:“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见左遥领着立冬进了里屋,立秋便嘀咕道:“公子真的会认真处理这件事吗?”立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拐个弯子说:“公子一向心宽,待下人也好。”立秋叹了口气,认同地说:“是呀,我就没见过比公子心更宽的人了。”
另一厢,一人也拿着几本书穿过了水榭亭台,直直的走向了一处院落,镂空窗台里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出,一人正撑着头睡觉,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容貌昳丽,骨肉匀称,身上披着毛领披风,身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写过字的纸张,还有几本杂记。
听到动静,那人也醒来了,拿着书的人将书递过,说:“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蒋召涵伸手接过放下,伸了个懒腰后懒洋洋地说:“以后便少去几次吧,如果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那人面露尴尬,说:“已经被发现了。”蒋召涵有些讶异,那人自己把话接下去道:“可能是他的另一个侍女清点东西时起了疑心,悄悄跟在了立冬后边,立冬把书给我时,就被她抓住了,只是我毕竟一个男人,那侍女奈何不了我,就抓住了立冬。”
那人有些着急的问:“殿下,这下怎么办?立冬会出事吗?”蒋召涵懒洋洋地缩在了椅子上,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说:“峰立,你先别担心,左子遐守君子礼,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的。”峰立仍是有些不放心,说:“可是,立冬毕竟是犯了错,万一那……”蒋召涵抬手打断峰立的话,说:“如果换做别人,我不会这么肯定,但左子遐,一定。”
等峰立退出去后,蒋召涵看了眼桌上的书,随手拿起一本,喃喃道:“原来你也看《夜游记》”
晚上左遥正准备就寝,却见立秋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他心下明白,无非就是白天自己只罚了立冬绣几幅织品的事。
于是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立秋直言:“立冬偷窃事大,公子实在不应该从轻处置。”左遥回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立秋一下子语塞,犹豫了很久后,还是没说出来,左遥替她把话说了:“应该上告府里,让府里处置?”
左遥叹了声,说:“如果立冬的事上报给府里,那就不只是偷窃这么简单了,她是会被打死的。”立秋说:“她做这样的事情之前,难道就不应该想一下这个结果吗?不过就是赌公子宽厚,不会上告,公子这样做,正随了她的意。”
左遥沉默了很久,说:“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讲了。”立秋怔住,左遥淡淡的说:“我平日里,很少管教你们,因为我觉得你们都可以成为很好的人,不需要我的管教,所以从以前,到现在,我只教过你们一句话:勿以己心度人腹,我问你,你还知道这个的意思吗?”
立秋低着头回答道:“公子常说,是非并非黑白,人心绝不是一念,故教导我们遇到事情时,不要想当然,不要随意猜测他人意思。”
左遥点点头,说:“立冬不过十二三岁,十二三年里她只犯了这一个错,为什么这一个错就要提前结束她往后几十年的人生呢?”顿了顿,又说:“她做这样的事确实不对,除了这几幅织品,我还说了,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严惩,绝不宽容。”
想起那个跪在草堂的身影,叹了声,接着说:“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她的惩罚日后都会显露出来的。”
立秋咬了下嘴唇,仍说:“只是这次罚的这样轻,大家都会去学的。”左遥笑问:“你是想杀鸡儆猴,可是鸡又何其无辜呀?”立秋叹了声,没有再说话了。
蒋召涵在书房里捏着毛笔练字,旁边压了张用行草誊写的清心经纸,那字力透纸背,笔走龙蛇,入木三分,蒋召涵捏着毛笔练了半天,对比过后,还是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见天色也晚了,便传来宫女净手,进来的一个宫女见殿下在练字,就大着胆子夸了句:“殿下这字,可真是好看。”蒋召涵听了,似笑非笑了看了眼那个宫女,说:“是吗?好看在哪?”那宫女回答不出来,一下子跪了下去。
蒋召涵哑然失笑,说:“你跪什么?”那宫女低着头,回答道:“奴婢学识浅薄,只是看着觉得好看就斗胆说了一句,怕说不出贴切的话语惹恼殿下,所以奴婢在此先认错了。”蒋召涵笑了声,说:“这有什么的?你先起来。”那宫女起来后,蒋召涵心里一动,便拿着自己平日里写的字与那张行草放在了那宫女面前,笑问:“你说……这两张,哪张好看?”
那宫女心下惶恐,那张压着的一看就知道是殿下拿来临摹的,那自然是临摹的好,若是直说那不是在说殿下写的不够好吗?若是不直说,夸殿下的字比临摹的要好,那不就是在打殿下的脸,说殿下选了张没他好的字去苦苦临摹,有眼无珠吗?
想到平日里其他宫女对这位殿下的评价,都说是位脾气好的主,于是那宫女大着胆子说:“回禀殿下,殿下平日里写的是楷书,而这张纸上是行书,若说对比,本就不合适,要问奴婢的话,奴婢肤浅,觉着那行书花样多些,就觉得是这行书好看了。”
蒋召涵大笑,把自己写的字丢在一旁,拿着那张纸仔仔细细的看着,嘴里还念念叨叨:“没错,没错,我也觉着是他写得好。”说完,把那张纸好好的压在了书下,净手时突然想起似的,转身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宫女连忙回答道:“回禀殿下,奴婢叫荷归。”蒋召涵边擦手边说:“明日起,你便在书房伺候吧。”
还没等荷归缓过神来露出喜悦时
又问:“你觉得……能写出这样字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荷归回答说:“想必是位妙人。”蒋召涵听罢,翻开了那本《夜游记》,看着书里随处可见的批注,默了会,不置可否:“或许吧,也说不定只是一个写得一手好字,有些不错见解的俗人而已,恃才傲物,不可一世,我见得多了。”
隔了几日,左遥果然又被罚了。
跪在堂屋里,对面正对的就是两把太师椅,紫檀为体,装饰繁杂,很是气派,这两把太师椅间夹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的是神龛和祖宗牌位,这顶上便是左家的家训——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八个泼墨大字,挂在墙上很是抢眼。
常有仆人穿堂而过,不敢多看,更见怪不怪。
按照往常的规矩,一般这一跪就是跪一天,跪到晚膳时候就可以起来了,除此之外,或许是左遥先倒下,或许是夫人先想起来这堂屋还跪着人,但多半都是左遥硬撑着,撑着撑着便过来了。
左遥常常笑着调侃道:“这以前跪吧,跪没多久就撑不住,现在这跪着久了,膝盖就长出了茧子,像块软垫一样垫在下面,撑的时间也长多了,真可谓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地制宜了。”
如果是平常,这左家家母薛仪礼是罚完就走,绝不停留,只是今日却一反常态,端了杯茶在那看着左遥。
半响才开口:“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嘛?”左遥心里暗想,要么就是玉佩,要么就是突然之间又惹她不痛快了吧。
薛仪礼慢条斯理放下茶杯,直问:“听说你婉拒了那梅宴?”左遥点头。
薛仪礼眉毛一挑,话语里透着冷气,道:“你也十七了,还一样不知礼数。”见左遥垂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更是来气,质问说:“你可知硕王府与我左家交好?”左遥点头,薛仪礼冷笑说:“既然知道,那你还拒?”左遥一板一眼的回答道:“王爷曾说,梅宴只是私人宴会,并无关……”话并未说完,薛仪礼喝令一声:“闭嘴!”
左遥应声闭嘴,薛仪礼说:“你当去的人都当这是私人宴会吗?你当王爷这样说,便是这样想吗?怎么会有你这样愚笨的人,梅宴名单上,从以往到现在,拒绝的只有你,你明白吗?”说完便起身,怒喝:“你确实有些天赋在这诗词歌赋上,只是你要明白,你是左家的少爷,你才是个诗酒风流的才子,你若不是左家的少爷,你当这诗情画意能买来饭吃?不知好歹的东西。”
丢下这么句话后,薛仪礼便离开了。
左遥跪在地上,抬眼望了下四周,有些奴仆正收回目光,低着头,匆匆路过,虽是无意,却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眼中一闪即逝的同情与怜悯,左遥收回目光,眼睛里看着那块写着左家家训的牌匾,心里却另外的在想着些事情。
在想的这件事左遥很快就忘记了,也没有打算再想起来过。
至于隔日的梅宴,左遥自然还是要去的,若是普通的宴席早些日子拒了,那就没有临时变卦的机会,何况是梅宴,只是硕王爷格外青睐左遥的文采,便送来书信说位置不会撤掉,若是到时身体好转,愿意赏脸,那便只管来就是了。
而左家家母的意思也很简单,不止要去,还要去登门道歉。
硕王府大门一进,过了内影壁,就看见硕王府的管家正跑前跑后的指挥,一桌一桌的珍果点心,一坛一坛的陈年佳酿流水似的往梅宴所在的园子里送。
为了这梅宴,硕王爷把府中梅花开得最好的暗香园辟出一块空地,在中间凿了一条人工小溪,底下还放了些金光闪闪的石片和些鹅卵石,怕冬天山上泉水结冰,于是废了十足的精力才找到了一处热泉,就用暗渠将那山上的热泉水引到府里,流经暗香园成一小溪流水的景象,最后汇入轻寒湖,为了更美观,常有侍女在上游撒些梅花花瓣,也会抓些色彩鲜艳的小鱼往水里放,以此来营造一种自然的美感。
而相对于精雕细琢的小溪和独具匠心的选址,梅宴的座位则相当随意,均匀分布在小溪两旁,只有软垫一块,矮条几一张,侧放在身旁。
届时,这里便会坐满了当时名誉天下的风流人物。
博古论今,射覆助兴,曲水流觞,一场梅宴下来,能进时选诗集的多达数十首,因此传为佳话。
硕王府的管家见左遥进来了,笑脸盈盈的便上前说:“公子身体好些了吧?前些日子您说身体抱恙,恐不能参加梅宴时,我家王爷很是惋惜,幸好天公作美,让公子身体得愈,这不,王爷说了,您若来了,就叫我带您到书房去见他。”
左遥一笑,说:“多谢王爷和张管家的关心,您带路吧。”那张管家带着左遥左拐右拐,正当左遥感觉自己已经穿过了整个硕王府时,张管家才停下。
张管家回头笑道:“王爷喜静,所以这书房离得格外远,辛苦公子了。”然后弯腰道:“那我便先进去禀告王爷了。”
没过多久,张管家就出来了,笑着跟左遥说:“已经禀告过了,您直接进去就好了。”左遥点点头,正准备进去时,张管家又笑说:“这书房里,除了王爷还有一位,是宫里的六皇子。”左遥听了,连忙谢了声:“多谢张管家的提醒。”
这书房里头,布置的倒十分简单,墙上只挂了几幅字画,一眼看过去,就只有一桌一椅一架,架上放的也不是常见的器物,而是些书和画筒。
见左遥进来了,硕王爷走了过去,笑说:“听说你身体好了些,看来我果然是对的,哎,这些虚礼就不用了,你快过来,我给你看看我新得的宝贝。”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说:“我都糊涂了,还是先把你介绍给六皇子先吧。”
左遥抬眼一望,书桌旁正站着个少年,身量颀长,容貌昳丽,若不是张管家和硕王爷都说是位皇子,不然左遥肯定以为是哪家好女初长成,只是调皮扮了男相,站在那默默的看过来时,左遥一愣,莫名想起了冬末的山茶花,一株树上开得熙熙攘攘。
忽见那少年一笑,遥遥行礼,说:“后学蒋召涵,久仰公子盛名。”
收藏收藏收藏,评论评论评论,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擦浪嘿!!!!!(猛虎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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