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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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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大事不好!”
段宗舟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便被甄骆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差点坐空。
“到底怎么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必叫你如此惊慌。”
甄骆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组织言语,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段宗舟不禁握了握椅子的把手,抬眼看看房顶:“怎么,难不成这天还真要塌了?”
“可不是就要塌了。”
甄骆一脸的紧张。
三年前,段家被灭门时,他也说天要塌了。
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贾天南死了。”
短短五个字,掷地有声,却在段宗舟心弦上猛地敲下。
“谁?”段宗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甄骆点点头:“是你认识的那个贾天南,凤楠城城主。”
段宗舟仍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自杀了?”
甄骆摆摆手:“不是,是谋杀,啊不,又不算是谋杀。”
他斟酌片刻:“是刺杀,他在他自己的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人刺杀了。”
段宗舟更惊讶了。
能叫他这么惊讶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因为贾天南此人功力颇高,是段宗舟父辈中为数不多的顶级高手,群英榜上有名。这天底下能杀他的人本就寥寥无几,遑论在寿宴上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凤楠城乃是柳宗九大派之一,算是发生在家门口的事。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自段宗舟接任宗主以来,柳宗的势力可谓是江河日下,从原来的江湖大宗沦落为不足为人道的小宗,虽说叫人瞧不起,可麻烦事也总找不上来。近些年江湖上不太平的事倒也叫他们避过了不少。
那么这杀害贾天南的又究竟是何人呢?
此人必然要武功奇高,又要与贾天南仇怨颇深。
于是段宗舟想当然的以为这只是贾天南的一桩私仇。
可甄骆很快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他窥着段宗舟的神情:“其实杀贾南天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段宗舟面上一副不明不白,可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是他,是那个人。
甄骆未见他神色有异,松口气便将这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话说这凤楠城素以“凤唳断楠掌”称霸一方,城主贾天南更是他们那一辈于此掌法的集大成者。此人四十出头,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却因着为人少些花花肚肠又极重义气,是以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威望不低的人物。
事情的起因据说是三日前有人送了份一人高的寿礼来,岂料红布揭开里头竟是口吹影镂尘的金丝楠木棺材。那棺盖上书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亏心者入”。
在场众人见之皆是色变,去找送“礼”之人却是遍寻无果。
再检查棺身时猛然发现“尔等在寻之人”几个小字。城主怒然暴起,一掌劈下,棺身四分五裂,再找那些字时却居然凭空消失了。
此事一出,城中人皆惶惶然,都奉劝贾天南去他处暂避,唯有贾天南自恃行得正坐得端到还算镇定。他断定那赠棺之人定是罗风遥,遂广发英雄帖召徕天下英雄侠士共赴自己的寿宴。
谁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胸一剑,死不瞑目。
满座哗然。
没有人看到这一剑是从何处刺去的,也没有人看到是何人刺出的这一剑,只是城主忽然停下了在说的话,手中酒盏“呛啷”摔落,胸前一尺寒光凛凛,血雾弥散,人已然不会动了。
便在这事发突然的关头,不待众人反应,只听得一阵爽朗的大笑自外头传来。
座中人出去看时,只见一个影子正坐在远处的屋檐上,夜黑又隔得甚远,只瞧得一个轮廓。
宾客中有胆大的喊话“大胆魔头,焉敢造次,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那人却边笑边道:“今日不过来瞧瞧你们这群废物待要如何捉我,不料竟这般无趣。这便走了。”
说罢人影一晃,消失无踪,留下一串咯咯笑声仿佛自四面八方袭来,回声朗朗,不绝于耳。
有反应快的飞身去追,却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那人身法太过诡谲,鬼魅一般来去无踪。那凤楠城主府里里外外早设好的天罗地网于他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松。
甄骆讲到后边,段宗舟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那人的身影。
身法鬼魅,他可不就是鬼么。
阎王要你三更死,那会留人到五更?
罗风遥,他就是索命的阎王,是推开地狱之门的恶鬼。
他磨牙吮血,是要生嚼人肉的。
他这样的人,就该回他的阴曹地府去。
永远别再出来祸害人间。
段宗舟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缓缓展开袖中狠握成拳的双手:“确定那杀人的就是罗风遥?”
他尚存理智,这整件事虽然都叫嚣着凶手就是罗风遥,可他到底从头至尾都没有真的在人前露过面,若有人假借了他的名号,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甄骆却断定:“必然是他了,左右你想想这江湖上能这样杀了贾城主的又有几个?杀了人还能逃得掉,这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何况贾城主自己都说了那赠棺的就是罗风遥。”
段宗舟揉揉自己微微跳动的太阳穴,心中却出奇的冷静。
他觉得此事虽被大多数人盖棺定论了凶手,却着实有些不对劲。
总有些地方别别扭扭地卡着段宗舟的逻辑,让他过不去,理不清。
他与罗风遥有着血海深仇,若真是他便定然不会放过。可若不是,他也不想报错仇。
真凶究竟是谁恐怕只有贾天南自己知道。
“我们去凤楠走一遭吧。”
甄骆看着段宗舟:“你确定了,真要去?”
段宗舟笑:“不然呢,总不至于逗你玩吧。”
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实这件事若我们不自己去,过些日子你师父他们也会上山来要我去的。毕竟是咱们柳宗的大事,宗主不出面等谁来出面呢?”
“而且啊,我是真的很怕见到你师父。”
他朝甄骆眨眨眼,一脸真诚。
甄骆不禁笑了,他想到自己的师父,那个白胡子老头儿,看到段宗舟总有种看到自己亲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不对,算算辈分其实段宗舟都能当他老的孙子了。每回见到段宗舟都有一肚子准备好的词儿要数落,说他毫无建树,说他颓滞不前,骂他废物点心,用拐杖杵着地指着段宗舟的鼻子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喝茶遛鸟晒太阳,怎么年纪轻轻的是要让他们这些老人家给他养老不成。
“说的也是,咱们还是趁他们来找之前先上路的好。且看明日,若天气尚可,我们便动身。”
甄骆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段宗舟:“阿然呢?我还给他带了礼物。”
这个阿然是段宗舟两年前捡回来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遭遇过什么,小小年纪却不爱讲话。只知道他叫阿然,又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段宗舟便一直将他放在身边,亲弟弟一般地养着。
甄柠嫌弃他话少,追着他一口一个“小哑巴”的喊,女孩子声音尖细细的,她又爱戴铃铛,“叮叮当当”“叽叽喳喳”吵得没完没了,那是山庄里难得的热闹。
甄骆性子比他那火辣辣的妹妹温和得多,他喜欢阿然不急不躁的性子,每回来都要给他带好些礼物。前几年阿然正换牙,甄骆不知道,想他是小孩子爱吃糖便大包大包往山上背。小孩不说话,也不谢他,却每次都将那些糖吃得干干净净,直到有一回他半夜牙疼醒来,才叫人发现他牙齿吃坏了。
吓得甄骆再也不敢买糖,礼物就换成些拨浪鼓,小老虎,小木剑之类的。段宗舟好意提醒他:“阿然今年十一了,是个大孩子了。”
言外之意你买的这些小玩意儿都是哄小孩的。
甄骆却一脸木楞楞地:“那不还是个孩子么。”
十一岁的孩子还是不说谢谢,不说自己喜不喜欢这些礼物,但段宗舟却发现他会将每件礼物都齐齐整整地摆在他的小床头,床头摆不下了便小心翼翼收进他的小箱子里。
甄骆每回来时他会早早跑去山门前,藏在树林里等他;甄骆走时,他也会站在树上,看着他走远,消失不见。
他从不说喜欢,却将喜欢悄悄藏在心里。
段宗舟想了想:“早先看他一个人去后山了,想是自己寻了个僻静处练功去了,我去给你找找他。”
甄骆站起来要和他一起去。却猛地打了几个喷嚏,打完还不可置信地吸溜了两下鼻子。
段宗舟笑了:“恭喜小甄公子,你真的伤风了。”
“怎么可能,”甄骆吸着鼻子瞪大眼睛,“我钢筋铁骨……”
段宗舟打断他:“钢筋铁骨,健壮如牛也不妨碍你伤风着凉,快些回去躺着吧,我差人给你熬姜汤喝。阿然我去给你叫回来,你就别折腾了省得明天走不了。”
他说着朝外头走去。
甄骆颓然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
忽然,他在后头叫住了段宗舟。
“此次去凤楠,你打算带上阿然吗?”
段宗舟没有回头,反问他:“那你呢,你会带甄柠吗?”
甄骆没吭声。
段宗舟等了他半晌,轻笑道:“我会带。”
“他是时候下山历练一番,有些该明白的事,该担起的责任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我不能一辈子把他藏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