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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夏日相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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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之后临近期中考。纪池一如既往地闷在实验室里,而江然也被论文和考试拖累,连着一整周都过得格外紧绷。
好不容易对付完专业课考试,体育老师又跑来掺一脚,说是天气转凉,适合体测。
?不适合啊。
冷天热天艳阳天,统统都不适合。
江然怕死了,冲过终点线时几乎飙泪。两手撑着膝盖喘不过气,肺部连带着胸腔更是宛如刀割。
脸颊很烫,她胡乱蹭了几下,肿肿的,像被蚊子叮过那样,越挠越痒。过了一会儿,又从脸颊扩散到脖子,接着是手臂和后背。
江然有点慌,让陈希俞帮忙看了一眼,结果把人给吓了一跳:“靠,你的脸咋了?”她语气有些着急,“先别挠了啊,我看着像过敏了,赶紧去趟医务室吧。”
……
江然好糊涂,总不能对八百米过敏吧?
然而。然而。听起来荒唐却是真的。
推开医务室大门,校医从繁复的文件中抬眼看她,眼神里闪过惊诧,很快又冷静地问她:“中午吃了什么?之前有过这样吗?”
江然老实回答:“虾和四季豆,但我对这两样都不过敏,就是跑完八百米突然变这样了。”
“那就是激烈运动了。”医生了然于胸地点点头,“应该是过敏性荨麻疹,得用激素的,学校里看不了。”
看不了……江然挠了挠肿块,有些懵。
“我先给你开点抗敏药缓解一下,然后你打车去华山医院挂皮肤科吧。”
江然心里一凉,华山医院远在市里,打车过去起码四十分钟。她看了一眼手机,下午四点零七分,还有几条陈希俞发过来的微信:
「然然医生怎么说?」
「我查了一下,好像是荨麻疹。」
「由于剧烈运动,躯体深部温度上升,促使乙酰胆碱作用于肥大细胞而发病。」
江然没回复,手机屏上有倒影,映着自己脸上坑坑洼洼、又红又白的惨状。她伸手挠了两下,指腹清晰地感受到不规整的凸起。
丑死了。又刺又痛难受死了。学校看不了,医院还非得那么远。江然想到这些,眨眨眼睛,挺丢脸地掉下了眼泪。
校医见状于心不忍,开口安慰她:“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啊,先把抗敏药吃了,再找同学陪你去华山医院挂个水,第二天就能好的。”
“……谢谢医生。”江然吸了吸鼻子,拿药,缴费,又用一次性杯子吞了药片。
离开医务室,她擦掉手机上挂着的眼泪,触摸屏因为泪渍有些失灵。江然艰难地翻了几遍通讯录,最后没底气地给纪池打了电话。
紧急联系人,总不能不管她吧。
距离他们上一次不大愉快的聊天已经过去小半个月,江然自那天后多多少少收敛了非分之想。
纪池故意避开话题,江然也没勇气把一切说穿。只能以退为进,憋着心思不再打扰,偶尔实在忍不住,才抛去不痛不痒的话题,比如天气,比如猫猫。
打电话时,江然无比心虚,等了好一会儿,纪池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
听到久违的声音后,江然鼻子里不断泛酸,没忍住抽噎了两声。
“你哭了?”他又问。
“我过敏了……”江然抽抽搭搭地交代了前因后果,最后哽着声恳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
“先别哭呢。”纪池的声音柔了许多,“你去南门等我可以吗?我马上过来。”
“好……”
挂上电话,纪池心烦意乱地踹了踹前座廖远的凳子:“我有点事,先走了。”
“啊?啥事儿?老沈的课还上不上了?”
“不上。”纪池收了书本,利落起身。廖远看着他满脸慌张的模样,一头雾水:“那晚上的实验你总得来吧?”
“不知道。”他敷衍过去,匆匆离开。
一路狂奔到南门,江然等在保安室外,把头埋得很低。身上穿了一件粉色帽衫,和上周某节晚课上看到的一样。
初秋季节,已经有点薄了。
纪池走近,才发现江然戴着医用口罩。蓝色无纺布严严实实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额头上鼓了好几个包,眼睛也是又红又肿。
“你还好吗?”他很轻地问。
江然摇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眼泪一下子拉开闸门,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她扯着他的袖子:“呜——你快带我去医院。”
*
坐上计程车,纪池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吃过药之后好点了吗?”
“还是痒痒的。”江然说着,伸手去挠。
“别挠了,你把口罩摘了我看看。”
“那不行,我现在肯定丑死了。”
她给纪池打完电话立马就后悔了。自己脸上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样子根本没法见他,最后纠结了半天,跑回医务室讨了一个口罩来。
“听话,戴着口罩不舒服的。”
江然摇头:“那也不摘。”
纪池没办法,不再管她,催了催司机,然后翻出手机打电话。接通后,江然听不大清对面的声音,但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位长辈。
那边先开口,纪池回答:“没怎么,就是想问问华山医院你有熟人吗?”
……
“不是我,朋友得了过敏性荨麻疹。”
……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纪池突然侧过身,单手抓着江然的袖子往上撩。他的手很凉,贴在又烫又红的皮肤上,造成了一种极其短暂的灼烧感。
“脸上和手上都有,很像蚊子包。”
……
“好,那你待会把联系方式发过来。”
纪池又寒暄了几句,草草挂掉电话。江然能听出来那是纪海平。皮肤科没有急诊,他大概是要动点关系,为她联系熟人。
江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沉默片刻,轻声道了句谢: “麻烦叔叔了。”
纪池转头看她:“别瞎想了。他不麻烦,我比较麻烦。”
*
门诊楼人挺多的,队伍里推搡两下,他们垂着的手就会碰在一起。江然总在那一刻很想牵他,但又不敢过分冒失,于是退一步,轻轻地拽住袖口。
纪池明显僵住,偏过头,听见她用软绵绵的声音在说:“你别走太快了,等等病号呢。”
心里一热,他就真的放慢了脚步,任由她拽着袖口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江然窃喜,牛仔外套的金属扣子贴着掌心,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升温。
挂完号,他们直接联系了约好的医生。看诊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开完处方后又仔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一定要避免剧烈运动…饮食方面鱼虾类需要忌口,鸡蛋牛奶也少吃…”
江然很乖地点头,余光看见纪池打开了备忘录,一二三四列得非常整齐。
真好啊,她心想,虽然当病号受了点罪,但也尝到好多甜头。甚至在打吊针时,纪池还像以前那样,从兜里拿了颗糖给她。
水蜜桃味,让输液室好闻了许多。
江然靠着沙发,纪池在她旁边坐下,吊针里滴答下坠。不说话挺好的,江然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鼻梁。下颌线。喉结。指骨。统统包裹在好看的皮囊里,棱角分明且微微泛白。
而纪池没有察觉,他在很认真地和廖远发消息解决翘课的事情。廖远,典型的北京爷们儿性格,说到后来没了耐心,大段大段语音发过来,最后索性直接打来电话。
“哥,老沈那边我可是给你糊弄过去了。但小弟的实验可全指望着您呐,给句痛快话,到底来不来了?”
纪池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我来不了,要么你帮我预约晚一点的实验室,我之后自己做。”
“那你明天早课前弄得完吗?”
“可以。”
“得嘞。”
江然听完有点愧疚,给纪池打电话时完全没考虑这些,就那么自说自话、毫不客气地把他拉来了医院。
她挠了挠额角:“那什么…护士说输液得一个多小时。”
纪池没什么反应,微微点了点头。
江然又试探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要有事的话先走吧,我这边可以的。”
依旧没有回音。纪池无聊而专注地擦着手机屏幕,一下一下,不紧不慢。输液室里持续着诡异的沉默,江然有些心慌,终于又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天地可鉴这是带着疑问、表示征询的问句。谁知到了纪池的耳朵里就被曲解成了语气冷漠、立场坚定的祈使句。
他明显有些不悦,眼神扫过来:“让我来的是你,赶我走的又是你,江然你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就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已经耽误了。”
江然低头:“对不起……”
纪池没有买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很生疏,像在与她对峙又像自我较劲。江然浑身难受,破罐子破摔地再次开口:“真的对不起,下次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话没说完,纪池已经抽身而去。
他还挺想笑的,想问问江然是不是真以为他不会伤心。否则为什么每次都要说一句“对不起”,然后义正言辞地把他推开。
输液室突然变得格外寂静。
江然叹了口气,沮丧地往后一靠,盯着吊针里的透明药水恒定下坠。一滴…两滴…三滴…
数到十的时候,眼泪不知怎么就顺着脸颊滑了脖子里。她顾不上找纸巾,不耐烦地摘了口罩胡乱地擦。
真走了,真丢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