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雨水，夏日相爱》朴鲤

62、夏日相爱

　　隔天有早课，江然醒来后先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是纪池凌晨三点多发过来的消息，只有生硬的两个字：「不存。」

　　行吧，不存就不存，江然自动忽略，回了一句：「实验很辛苦吗，下次早点睡觉！」

　　早八的摄影课属于核心专业课，因此安排的是小班教学。江然抵达教室时，只有寥寥几位同学坐在前排吃着早饭。她简单打过招呼，和陈希俞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

　　任课教师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教授，气宇不凡，谈吐优雅。进教室后先是和蔼地环顾了一整圈，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希俞看着眼前这个打扮讲究的老教授满脸欣喜，压低了声音和江然悄悄嘀咕道：“这个林老师好有气质啊，我打包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

　　江然点点头，眼前的老教授穿着浅色衬衣，胸前系了一条素雅的方格领带，头发已有些许霜白，但梳得齐齐整整，俨然一副儒雅绅士的模样，再搭上他随身携带的黑色挎包，从内而外都散发着艺术从业者的气质。

　　而除了这种气质以外，江然更觉得他很面熟：“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林老师，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陈希俞皱了皱眉：“这怎么能想不起来，轮廓这么深的脸，加上这种百里挑一的高知气质，要是我看到了，肯定能过目不忘。”

　　“……你最好是。”

　　课程开始后，江然也不再纠结那一寸微妙的面熟感了。盯着幻灯片上的人像摄影看得津津有味，苏珊·桑塔格、荒木经惟……以前在书里掠过的名字此刻终于有了印象。

　　幻灯片再往下，林老师展示了小部分自己的摄影作品。江然看着右上角那张昏黄色调的照片，怔了怔，某些遥远的记忆突然开始闪回——

　　北京景山的山顶，风很大，芒草过人高，她和纪池偶然间遇到过一位老人，举着单反为他们拍过几张照片……

　　晕了，真的晕了。

　　江然在难以置信中，慢慢还原了有关那个山头的往事，比如散开的乌云，飘扬的裙角，她和纪池之间朦朦胧胧的好感，以及那些被旁人捕捉下来的、藏不住的爱慕。

　　她心头一动，就像那天招摇的芒草那样，飘飘荡荡、晃晃悠悠。

　　下课铃声响，班级里的掌声还没退去，江然就已经无比冒昧地直冲到林老师面前。他正伏着腰收拾相机，略显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吗？”

　　江然唐突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指着那张照片，磕磕绊绊地说：“林老师，这是我！你仔细看看，这真的是我。”

　　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好在林老师爽朗地笑了几声，拍了拍脑门儿：“景山是不是？那会儿还有一个男孩儿同你一起？”

　　“对的！对的！”江然狂喜地点头，“他比我大一届，现在在生命科学院。”

　　“竟然这样巧。”林老师欣慰地说，“当初见到你们俩我就觉得投缘，拍的照片也一直存着 ，没舍得删。”

　　江然眨了眨眼，顺着话头掏出U盘，问他能不能拷一份回去？

　　“当然了。”林老师应允，说起话来也很有艺术家的气质，“属于你们的十六七岁，当然要还给你们。”

　　回座位后，陈希俞狐疑地盯着她看：“你干嘛去了，能笑成这样？”

　　江然揉了揉脸颊，语气甜蜜地回答：“找回我的初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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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天一整天都是专业课，江然压抑着狂喜的情绪没有表达，只在做笔记时字迹都要飞扬起来，觉得本子很好写，荧光笔的颜色也分外好看。

　　直到最后一节公选课，她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挑了后排的座位，藏在三百多人的教室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窃喜感偷偷玩着手机。

　　微信上纪池依旧没有回复，点开朋友圈倒是意外地看到了新动态，他拍了一只自习室窗沿边的小猫，正困倦地打着哈欠。照片上的配文是：“等我一小时，写完报告找你玩。”

　　酸，好酸。

　　江然巴不得自己变成那只猫，隔着一页透明的玻璃窗睡大觉，偶然醒过来时，还能抬眼看一看纪池漂亮的侧脸，然后又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

　　她酸溜溜地点了个赞，本来还想评论：“写完报告，也来找我玩。”但是又怕过于轻浮而被纪池无情拉黑。删删改改了半天，到底没敢肆意妄为，只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很久，最后研究出来几条关键信息。

　　比如一个小时后她正好下课，赶去图书馆蹲守的话也未尝不可；再比如照片背景里映着办公楼的霓虹招牌，大概能推断出那是图书馆北边的自习室。

　　想到这些，江然更没心情听晚课了，索性开了电脑把今天拷好的照片翻了几遍。第一张定了构图，第二张微调了色调，第三张动作上终于有了微小的改变，然后是第四张——

　　第四张，那张当初遮遮掩掩、宁愿扯谎也不让纪池看到的照片，现在真真切切地躺在文件夹里：

　　自己明目张胆地盯着纪池的侧脸，好像风一吹，就要把眼里的爱慕统统落到他的身上，将他包围、裹挟，再为他挡掉山顶吹来的那阵清冷的风。

　　江然有些失神地看了一会儿，把文件夹重命名成了「Flipped」，然后又把那些照片统统传到了手机里。

　　九点二十，任课老师为了赶班车突然提前十分钟下课，江然被这个意外之喜击中，感激地合上电脑，一路狂奔到了图书馆的北面窗台。

　　累死了，喘得像条哈巴狗。

　　那只猫还在，但没过几秒，江然就眼见着它被自己的动静吵醒，先是机警地抖了一下，然后纵身跃下窗台，喵呜一声头也不回地钻进对面的草丛深处。

　　江然瞬间心虚，瞥了一眼玻璃窗，果不其然——纪池正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收回视线，继续在键盘上敲着字。

　　应该不大想搭理自己，江然这么想着，灰溜溜地吸了吸鼻子，刚准备离开时，微信突然来了信息提醒。

　　纪池发过来一句：「你吓跑我的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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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知道，猫可是从她眼皮底下溜走的。

　　江然挠了挠额角，回复：
　　「吓跑了确实是我不对」
　　「但那明明是公家的猫」

　　行。公家的猫。纪池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这回是真不想搭理了。

　　手头的报告临近收尾，还剩注脚的格式没有改完。他习惯性地按了保存，然后起身直接拉上了窗帘，眼不见心不烦，留江然一个人在闷热的夏夜里喂蚊子。

　　江然心如死灰，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挡住所有光，而那只不久前被吓跑的猫猫此刻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马路当中，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喵呜几声听得江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个笨蛋猫猫，气死我了。”

　　“喵——”它又软乎乎地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讨好似地跑到江然脚边。

　　“你走开。”

　　猫猫不走，继续低低抑抑地轻吟，用脑袋蹭着她的帆布鞋，开始无比黏人地撒娇。

　　那副可怜模样，谁见了都会失去抵抗力。江然也是如此，对它生气又拿它没办法，僵持了几秒，最后从包里掏出小饼干，掰碎了喂它。

　　“坏了我的好事，还要喂你吃东西，讲不讲道理了呀你？今天吃了我的饼干，下次能不能指望你机灵一点呢？你懂不懂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呀？”

　　江然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和它讲道理，而猫猫埋头狂吃，没几下就风卷残云，剩了零星的饼干屑。

　　“没了，一共就三片全让你吃了。”江然晃了晃空掉的包装袋，轻声哄着，“你下次表现好的话，我就再来喂你，表现不好……”

　　但她话还没说完，那只猫已经趾高气昂地跑掉了，敏捷地跳到了停在墙角的自行车上，再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窗沿边。

　　？
　　他喵的。
　　吃完就跑，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而更过分的是，三秒钟之后，那辆被它踩过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往一边倒去，牵连着旁边停靠着的、整整一排的自行车也都统统倒下。

　　江然发誓，这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心痛且最震撼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轰然一声，几乎要让她眼前一抹黑。

　　那只猫被这个阵仗吓到，嗷嗷两声，事不关己地撒腿就跑。

　　江然又气又绝望，几乎崩溃地看着面前这片狼藉。周围是岁月静好的夏夜校园，有蝉鸣、有耳语、有浪漫星光，而她守着这堆烂摊子，只有满腔怒火。

　　她愣了好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给纪池发了微信：
　　「SOS快点出来救我」
　　「你的臭猫把一整排自行车都撞倒了」

　　等了几秒，纪池回复：
　　「不是我的猫」
　　「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公家的猫」

　　……猫和人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