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鱼和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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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结束，返校后日子过得枯燥无味。大家淹没在复习试卷的死水当中，被九门功课折腾得都有些蔫儿。
大中午，教室里难得掀起了一阵喧闹。源头又是后排的男生们，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正满脸荡漾地讨论着大美女。
“就在一楼看到的，没穿校服也没扎头发，反正以前没见过。”
“讲讲呢，有多好看？”
“讲个屁，话就放在这儿了，不看血亏。”
赵航听完最起劲，敲了敲方季廷的桌子：“好兄弟走不走？赶在午自习前跑去看一眼呀？”
方季廷没搭理，掀了掀眼皮，扯了本没看完的推理小说继续翻着。
“不是吧哥，大美女诶？不比你这破书好看啊？”
没兴趣，他不紧不慢翻过一页纸：“看书中，勿扰。”
“靠。”赵航惊了，“你别他妈是个gay吧？”
是gay也不会gay你，方季廷踹了他一脚，赶紧滚吧。
喧闹声重新沸腾起来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那会儿午休刚刚结束，整个教室仍旧处于惰怠懒散的氛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先醒过来的女孩儿们轻手轻脚地接着水，还没睡醒呢，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
饮水机咕咚了几声，江然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老唐走进教室，身后还跟着一位女生——
没穿校服，没扎头发，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随后，喧闹就像火炉上的热水，哔啵哔啵炸开无数气泡，半个班级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嘀咕。当然，除了方季廷，他还是那样睡的很沉，岿然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直到老唐看不下去，敲了敲讲台把人叫醒。
“某些同学别睡死了啊，洗把脸清醒清醒。下节班会课我请了一位学姐来做宣讲，和大家聊一聊大学和专业的事情。”
闻言，方季廷终于直起腰，不大情愿地摘掉了眼罩。趴着睡觉有一个大坏处，眼球经历长时间压迫后，视线里总会飘着少量的黑绿色光斑。
他缓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竟毫无预料地撞见了舟可温，久违但是记忆深刻的舟可温。
她就站在讲台前，一身素色羽绒服，颈间裹着柔软厚实的羊毛围巾，许是因为太热，所以脸颊隐隐有些泛红。
方季廷突然魔怔了，为什么眼前的人看上去好他妈乖巧？和印象中调戏自己的漂亮学姐这么不一样？
思绪倏地被老唐打断，他往这边横了一眼：“后排的男同学睡醒没有？尤其是你，方季廷。”
没事点什么名啊？好没面子。方季廷十分在意地瞥了一眼舟可温——之前的乖巧温顺果然全是装的，她正在笑，幸灾乐祸地笑，还故意挑了挑眉，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看来是记得自己了？方季廷虽然被嘲笑了但心情倒是蛮好，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又拍拍同桌的椅背：“挪一挪，小爷出去洗把脸。”
教室后阳台就有水龙头，按照往常，方季廷都是直接从后窗探出脑袋，伸着长手捧一把清水潦草地抹脸。但这次不大一样，他不嫌麻烦地饶过大半个教室，老老实实从侧门进了阳台。
途经讲台时，舟可温正蹲在地上与电脑主机周旋。前部的USB接孔不起作用，她只能挽上袖子，有些艰难地摸索后方的接口。
方季廷鬼迷心窍地驻足了一会儿，没忍住抬了抬手，把她蹭着地面的围巾环到了身后。
舟可温自然是察觉到了，扭过头盯着他看，大半年未见的小男孩变了不少，轮廓深了，头发长了，细细碎碎地垂在额前，遮住一双乌沉发亮的眼睛。
弟弟别这么看姐姐，舟可温别开眼，U盘接入电脑后发出一声响亮的提示音。她终于站起来，蹲久了脑袋有点发晕，手就不自觉地搭在了方季廷的肩上。
只那么一下，眼前的小男孩立刻僵住。舟可温也不是故意的，她讪讪地收回手，还算镇定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呀，弟弟长高了嘛？”
“……”
妈的，全天下没人喊他弟弟，他更不想喊舟可温姐姐，但这个久违的称呼还是让方季廷忽然迷瞪了一下。
他从鼻腔里闷出了一声“嗯”，然后热着耳朵跑去阳台洗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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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水龙头被人占着，贺凡那个小屁孩正在慢慢悠悠洗着杯子里的咖啡残余。方季廷非常不耐烦，拍了拍他的屁股蛋儿，让他别瞎磨磨唧唧的。
“靠，你变态啊？”贺凡瞪了他一眼，拍屁股倒没什么，但他受不了方季廷像这样满脸荡漾地看着自己……慎得慌，贺凡直接掬了捧水泼了过去，别他妈gay老子。
行，泼就泼吧，方季廷心情好，蹭掉额前的几抹水珠，拉着他往窗边走：“看到讲台前站着的学姐了吗？长得漂亮吧？”
“还行，但与你有关吗？”
“啧，小屁孩怎么说话呢？”方季廷又抽了他一下，挺不要脸的纠正，“岂止有关，还与我息息相关。”
放屁，贺凡一针见血，你俩熟吗？
确实不熟，勉勉强强只能算作点头之交。方季廷刚考近平野中学时，舟可温已经开始了水深火热的高三生涯，学习紧任务重，生活过得一成不变。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某些小插曲，她将日复一日，备考、毕业、离开平野，不在方季廷的生命里留下一丁点痕迹。好在最后小概率事件确切地发生了——
高三最后一个月，英语老师因为急性阑尾炎请了两周病假。由于事发突然，学校只能安排任务不重的高一教师临时顶上，于是方季廷班里的英语老师担起重任，两周时间里高一高三来回跑。
方季廷有几次英语重默，在办公室里偶然遇到了舟可温。他没主动打过招呼，只知道舟可温应该是英语课代表，交作业时还有点轻微的强迫症，必须把试卷与桌角对得整整齐齐。
英语老师会照例问她收齐了没有，舟可温总是笑盈盈地点头，齐肩的黑发随之晃动两下，像是春三月里蹦脚跳的小麻雀。
按理说，方季廷的英语不至于那么差劲，但在那两周的时间里，他确实有些反常，动不动要就重默单词，或者因为填错答题卡这种白痴错误，而在英语办公室消磨掉大把时间。
以至于后来舟可温好像都记得他了。
两人正式照面的第一句话实在有些滑稽。那时舟可温正理着讲义，看他朝办公室张望了好几眼，实在没忍住打趣：“你又是来重默的呀？”
“啊…对。”方季廷愣了一下，手里捏着的A4纸瞬间多了几道微小折痕。
“后面几位同学也是吗？”舟可温问完，看到同行的三位男生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那你们坐下吧，英语老师改卷子去了，让我来监督重默。”
说是监督，其实形如虚设。大家都很自觉，拉了小凳子分散开坐，也按照过往经验，在纸头上提前写好了中文，一言不发都很乖。
舟可温实在无所事事，装模作样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方季廷的A4纸上。
“名字没写。”她轻声提醒，指甲盖在素白的纸面上划出一道细痕，反射着白炽灯管的微光。
手里的笔立刻顿了顿，方季廷没抬头，腾出几秒，有些潦草地一笔带过自己的名字。
“方季…廷是吧？”
干嘛？他抬头，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秒。
“人挺好看，字这么丑啊？”
舟可温真是一点面子也没给他，随心所欲地讲了大实话，然后像是观赏一只玻璃罐里的漂亮蝴蝶一样，戏谑地盯着方季廷发红的后颈和耳根。
在零零落落的嬉笑声中，这家伙的脑袋飞速低了下去，然后强装镇定地继续默写。舟可温目睹着他一笔一划、不知不觉地端正了字迹，最后卡在了『机缘巧合』这个单词上。
可爱呀，弟弟就是弟弟，这么一下就乱了阵脚。
舟可温兴致盎然地看他僵持在那儿，五秒钟过去，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干咳了两声，然后从英语老师的笔筒里抽了一只黑色中性笔。
桌子上没有碎纸头，舟可温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一张餐巾纸。干净的，那就凑合用吧。新收齐的练习册堆成很高一沓，正好用来垫着写字。视线里几位小朋友依旧懂规矩地奋笔疾书，而她反而成为那唯一一个顶风作案的坏学生。
餐巾纸是以一种极其拙劣的方式递给方季廷的，舟可温先是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肘，然后指着脚边的餐巾纸：“你东西掉了。”
“哦。”方季廷瞥了一眼，长手一伸，揉成团塞进裤子口袋里了。
“嘶——”舟可温恨铁不成钢，咬咬牙直接往他兜里掏，然后破罐子破摔式地摊开在他的重默纸上。
这回方季廷就算再眼瞎也看到上面的小抄了，字迹潇洒地写着：“弟弟笨不笨啊，有没有看过爱情电影《Serendipity》呀？”
『机缘巧合：serendipity』
方季廷在无限惊讶之中，看了舟可温一眼，然后悄悄地把餐巾纸收起来了。弟弟？怎么能叫弟弟？算了，看在帮了他的份上，勉强接受一次。
交完默写纸之后，方季廷没走，欲言又止地盯着舟可温。
“弟弟干嘛？要感谢我啊？”
“学姐你干嘛？”他反问，指的是递小抄的事情。
“举手之劳罢了。”舟可温晃了晃他的重默纸，“免得你错了还得再来一次，浪费彼此的时间。”
怎么能叫浪费时间？方季廷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索性转了话题：“你说的那个电影我没看过。”
“那也别看了，一部鬼扯的文艺片罢了。”舟可温边说边改默写，扫到最后，满意地给他打了一个勾。
“电影还有一个俗气的中文名，叫做《缘分天注定》，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翻译，非要翻的话，『奇遇』会不会更浪漫一点？”
方季廷其实听的一头雾水，『serendipity』在他这里的解释只有英语老师给出的『机缘巧合』，他从没想过其他更加贴切的翻译，也没兴趣琢磨其中的区别。
但在那样一个时刻，他看着舟可温漆黑瞳孔中闪过的盈盈光亮，方季廷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奇遇』比较浪漫。”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鱼和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