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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鱼和雨水 ...

  •   大扫除结束,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唐映桥的语文课。

      他倒是偷懒的很,倚在讲台边不紧不慢地布置了一个作文题,说是让大家练练手,尝试一下之前没写过的议论文。

      话音刚落,全班同学意外之余多多少少有些怨言,却又碍于新学期的情面没有强烈表达,反抗的嘘声逐渐平息在哗啦哗啦的作文纸中,变成紧锁的眉头与时隐时现的灵感。

      作文题目是《论天赋》,江然写的有些磕磕绊绊,还是没能从记叙文感性的语言风格中脱离出来,适应另外一种更加注重逻辑与观点的话术。

      煎熬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北京比赛的场景,那时候的空调风也是这样欶欶地吹着,她手冷脚冷,几乎握不住笔。虽然不情愿,但她必须得承认,那一次失败的写作经历,确实让她有些畏首畏尾了。

      正对着提纲发呆,贺凡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后方塞过来一张纸条:“狗屁议论文到底怎么写?快点救救我。”

      江然无奈,看着他潦草的字迹感同身受,回复道:“我也不会啊,我没天赋,怎么《论天赋》。”

      没一会儿,贺凡又传过来:“放屁,你别睁眼说瞎话,爷这才叫没天赋。”

      他的这行字狂躁且奔放,潇潇洒洒地写在了老唐发下来的作文纸上——全新的方格页,只在第一行起了标题,除此之外一字未动,全让这行潦草大字给白白折腾了。

      强啊,江然看得都傻了,给他画了个大拇指过去。

      贺凡慢悠悠起身,问老唐再要了一张作文纸。走下讲台,经过江然座位时,又敲了敲她的桌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写慢点,等等我呢。”

      他这么一出,倒让江然心情舒畅了不少,也不着急往下写,定定心心地把提纲整理了一遍,思路瞬间畅通了许多。

      下课后,贺凡踩着铃声合上了笔盖,拽了拽江然的衣领:“写个屁,不写了,咱们直接去操场吧。”

      “等我把这段收个尾啊。”

      “别收了,你同情同情我吧,才刚刚憋出来第一段。”

      “好吧,好吧。”江然就这么被贺凡推着往门外走。

      路过前排刘斐童的座位时,忽然被她叫住了。刘斐童脸上有些涨红,躲闪地盯着贺凡胸前的领带看。那是开学典礼学校要求全体男生统一佩戴的校服领带,贺凡不太喜欢,只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刘斐童清了清嗓子:“贺凡你好,我叫刘斐童,是咱们班的班长。”

      贺凡有些在状况外,愣愣地点头:“你好?”

      “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原来是四班的,也有上过物竞课。”

      “哦,好像听过。”

      刘斐童突然眼睛一亮,音调高了几度:“真的吗,你认识我呀?”

      “不都说是刘教练的女儿?”贺凡皱了皱眉,开始有些不耐烦,“你找我有事吗?”

      刘教练的女儿…刘斐童的眼神又暗下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摔得稀烂:“也没什么事,就是刘教练…”她顿了顿,落下叹息,“就是我爸,让你去他办公室拿一下物竞证书。”

      贺凡哪儿也不想去,只想跟着江然,盘算了几秒:“你直接让方季廷带给我吧。”

      刘斐童:“但他好像和女朋友先走了。”

      贺凡一愣,语气有些困惑:“女朋友?你说那个徐梦瑶?”

      刘斐童点点头。

      江然在一旁听着,不大清楚徐梦瑶是谁,只隐约记得宿舍名单上的4号床,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刘斐童又催促道:“待会表彰大会要带证书拍照的,你还是拿一下吧。”

      “真麻烦。”贺凡百般不愿意,脸都臭了下来。

      江然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自己跑一趟呗,懒死了,我就先去操场啦。”

      *

      贺凡拿到证书之后,往司令台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也没看到江然的身影。反倒瞥见了方季廷——他正无比懒散地斜靠着栏杆,眼睛半眯,手上勾着一条本该佩戴整齐的领带玩。

      不久前刘斐童的半路搅局已经让人心生烦躁,而此刻方季廷无所事事的闲散模样更让贺凡觉得恼火,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偷偷溜到方季廷的后方,故意在他耳边重重地喊了一句:“吼。”

      声音不小,但混在响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当中,实在小巫见大巫。

      “你皮痒了?”方季廷一脸不屑地掀了掀眼皮。

      “居然没被吓到,没劲。”贺凡背靠着栏杆与他对视,晃了晃手里的证书,“这你的,赶紧拿走啊。”

      “怎么在你这儿?”

      “老子替你拿的啊。”贺凡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你和徐梦瑶在一起了?”

      方季廷白了他一眼:“没有。”

      “哦。”沉默了几秒之后,贺凡又不甘心地追问,“真没有?”

      “你找死是不是?我和她怎么可能。”

      徐梦瑶和方季廷算不上青梅竹马,两家虽是世交,往来密切,但方季廷从小念了寄宿制学校,只有寒暑假才会跟着家长与她碰上几面。徐梦瑶喜欢他,当然觉得不甘心。哭过,喊过,也努力过,最后终于勉勉强强地考上了平野中学普通班。

      “怎么不可能?”贺凡不怀好意地笑,“我看她不是为了你转来了强化班吗?”

      方季廷没打算解释,抬着手作势要揍他:“干你屁事。”

      “这么激动干嘛,我就是关心关心你嘛。”

      “那不必。”方季廷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建议好兄弟先关心关心自己。”

      “嗯?”

      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江然正乖巧地朝着纪池打招呼,脸上的笑意洋洋洒洒,胜过九月初拂面而来的金色暖风。

      “慌不慌?”方季廷一脸戏谑地看着贺凡。

      小男孩蹭了蹭鼻子,佯装不在意地别开眼神:“我慌个屁?”

      “行呀,继续嘴硬。”

      “……”方季廷满脸得意,而贺凡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恶犬,猛地抢过他手里的领带,嚷了一句,“你他妈烦死了。”

      *

      到了操场,江然隔着小段距离朝着纪池打招呼,看他两手背在身后,脑子立刻一转:“你是不是给我带了小礼物呀?”

      “没。”纪池退了半步,想要逗她。

      江然才不信,故意伸出右手:“我们俩好久没见了,握个手呢。”

      纪池怔了怔,看着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手掌心,有些不好意思,只敢把手里卷成圆轴的比赛证书交了过去。

      江然乐意地接下,又探着头看他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纪池这回也不闪躲了,直接伸出左手,把那个藏着的米白色的渔夫帽罩了过去,柔声说道:“答应你的小礼物。”

      江然眨了眨眼,把帽子摘了下来,纯色的渔夫帽清清爽爽,只在中央绣着一个经典小标。她看看帽子,再抬头看看纪池。

      迷糊的眼神让人有些不确定,纪池犹疑地开口:“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当然喜欢。”只是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

      江然忙把渔夫帽重新戴上,帽檐卡着辫子,她掰扯了几下没弄整齐。

      纪池旁观了一会儿,仗着长得高,索性抬手帮她理了两下,又隔着绵软的布料拍拍她的头:“戴好了啊,别晒黑了。”

      “噢好,谢谢…”

      操场上人来人往,他们没有驻足太久,江然甚至来不及褪去颊边的羞热,就已经跟着他走到了司令台前。

      陈以薇到的早,远远看到江然之后,立刻起身离座,满心欢喜地跑过来送拥抱。纪池没打扰两个女孩叙旧,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她们前面。

      “哎呀,帽子已经戴上啦?”陈以薇问。

      江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嘴角都要笑开花。

      陈以薇夸了几句好看,又摸了摸她垂在颈间的辫子,感叹道:“还好你没染头发。”

      江然顿了顿,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没多想,老实道:“没染,胆子小不敢染。”

      “那也挺好。”陈以薇搡搡她的肩,“纪同学为了挑个颜色,大概给我打了八十通电话吧,老是担心你把头发染了,帽子就不搭了。”

      这样啊?江然听完摸了摸帽顶,尼龙布被太阳晒的热热乎乎,摸上去好暖和。

      ……

      纪池走在她们俩前面,没听清两个女孩嘀嘀咕咕在讲什么,只看到了司令台座位上贴着的姓名条,那是按照表彰顺序安排好的,物竞组坐一块,生竞组坐一块,他们作文竞赛的三个人自然也是坐在一块。

      唯一的问题就是,陈以薇的名字不解风情地横在两人当中。

      纪池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到她们依旧聊的投入,于是欠着身子把姓名条悄悄调了个位置。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只有陈以薇回座时稍稍愣了一下,察觉到不大对劲,但也没说什么,识趣地坐到了边上。

      *

      开学典礼后半场才是表彰环节,江然听着校领导们冗长的发言有些无聊,先前的好心情在陈词滥调中消磨了不少。而更泼冷水的是,她坐在一群学科竞赛一等奖的大佬当中,实在有些局促、不安、格格不入。

      江然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两份比赛证书,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不久前纪池塞给她的,全都卷成了圆轴状,混淆在一起分也分不清。

      她想把证书还回去,磨磨蹭蹭地扯开其中一份,瞥见那个醒目的“三等奖”字样后,又像是触到了刺猬那般,倏地缩回了手。

      她始终还是介意的,还是对这个不理想的结果耿耿于怀…

      江然叹了口气,很快又藏住这些别扭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把证书递给纪池。

      但纪池没接,只侧着头和她搭话,没由头地问了一句:“我们这是第几届作文比赛啊?”

      “啊?”江然愣了愣,迟疑地回答,“第八届吧。”

      “好。”纪池点点头,过了半会儿又问,“那明年的第九届你会参加吗?”

      什么?广播里的开学致辞无比吵闹,纪池靠的很近,他的声音踏实又温暖,江然明明听清了,却又因为脑子里茫乱糊涂的情绪,而觉得有些不够真切。

      自己还陷在第八届的泥潭里,哪里考虑过第九届。

      纪池没等她回答,大手一伸,把她的渔夫帽往后拉了几分,露出江然低垂的眼睛。他诚诚恳恳地盯着她看:“要是觉得不甘心的话那就参加第九届吧?”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江然拧着手里的三等奖证书,心里泛出薄薄一层酸涩感。

      接着纪池又柔声对她说: “明年暑假我应该会在北京,你参赛的话,到时候也去接你?”

      江然心头一颤,思绪遥想至七月底的北京。那时候的夏风干燥又锐利,却偏偏在此刻缠上了绕指温柔,化成山头飘摇的芒草,化成后海起伏的波光。

      江然觉得喉咙都黏在一起,半天才应了一声“好”。

      登上颁奖台时,江然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三等奖证书。这是她头一次坦坦荡荡地把它展开来给人看,也是头一次觉得比赛失利不是一件丧气的事情。她此刻只想再接再厉,奔向第九届,奔向那个会来接她的人。

      回到教室后,江然从书包里翻出了那张七月底开往北京南站的高铁票,看了好半会儿,最后齐齐整整地贴在了课桌的右上角。

      她仔细想着,如果这场失败的比赛,已经成为内心深处躲躲藏藏的一只困兽,光是想到就要像胆小鬼碰到棉花那样受伤,那还不如坦荡一点放它见见太阳。既然藏着没用,那就直视它,再打败它。

      *

      而陈以薇那边回教室后开始秋后算账,她靠在纪池的桌旁质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偷偷换了我的位置?”

      纪池没反驳,主动和她谈条件:“确实换了,要不然勉为其难帮你交一个月的语文作业?”

      “呸,什么勉为其难。”陈以薇瞪了他一眼,“老唐给我们代一个月的课,你就交一个月的语文作业啊?”

      他们升入高三,唐映桥留任高二,但因为新老师请了产假,所以九月份依旧是由老唐代课。

      陈以薇谴责似地拍了拍他的桌子:“然然都告诉我了她们的班主任正好是老唐,你这人夹带私货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纪池不知可否:“还行吧,两全其美不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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