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雕弦暮偶

12、终章

　　　重新来过，从零开始——Chapter 12

　　“这是什么？”我接过伊芙递过来的策划书，吃惊地看着她。
　　伊芙笑对我说：“老师不想再开一次音乐会吗？”

　　我无奈：“当然想，但我现在这水平，去哪个正经乐队都是拖后腿的。”

　　我本来就属于怯场的那一挂，大学期间也和朋友们组队演奏过，私底下我们玩得不亦乐乎，但每到人多的现场，我的水准会直线下滑。
　　后来，不得不开始巡演之后，我才缓慢而艰难地克服了骨子里的内敛避人。

　　经过这么一遭，这些临场的胆怯迟疑，估计会变本加厉。

　　可当伊芙带我见过这个“小乐队”后，我沉默了。
　　说是乐队都抬举他们。
　　刚学两个月的吉他手，架子鼓都没搭起来的鼓手，还有试图调弦却把琴弦叭嚓弄断的二胡家……

　　我捂住耳朵，问伊芙：“你哪里请来的这些半路出家的小朋友？”
　　“他们都是非常喜欢音乐，但以前又没有机会接触的。”伊芙站在一旁，笑意温柔地解释，投向乐队成员的目光有鼓励和宽容，“我劝他们喜欢就开始学，反正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他们几位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那一挂，刚学不到三个月呢，就敢在学校里开演奏会，还缺一个钢琴手，我就想到了老师您。”

　　那几个男孩女孩，听到伊芙说他们“城墙厚”的脸皮，都不好意思挠了挠脸。

　　说来奇怪，即使伊芙长得嫩，十六七岁的少女似的，但只要站在她身边，就会有一种她过于沉稳成熟的错觉。
　　这些孩子们，都很乐意听伊芙的话。

　　我还在犹豫，伊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怎么样，老师，要帮我们这个对您来说可能比较为难的忙吗？”
　　其余几个小孩听到伊芙这么说，倒是劝道：“要是老师不方便就算了，不打紧的。”
　　“是呀，才第一场演奏会嘛，我们凑合凑合，以后再搞得完善点儿。”

　　我听罢，不由也笑了笑，想到在大二的时候，和队友们差点搞砸的那第一次校园演奏会。
　　于是我点了点头，对他们承诺道：“好呀。”

　　平睿知道这件事后的怒不可遏，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难得地没控制住情绪，摔坏一个玻璃杯，然后愤怒地问我：“我这段时间忙成这样，你却兴致勃勃地同这些学生们准备表演吗？”

　　我装出惊惶失措的样子来，嗫嚅地说道：“……不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平睿盯着我看，想了一会儿，突然浮现一抹笑，“你现在琴弹的怎么样了？”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走到那架陪了我三年的钢琴前面，翻开琴盖就弹了起来。

　　一曲糟糕至极的和弦音。
　　平睿听着听着，先是皱紧了眉，然后眉心舒缓开来，语气温和地道：“唔……夏柒，你确定这个样子不是给他们拖后腿吗？”
　　“孩子们也说是小打小闹了，去看的人应该不多吧？他们在教学楼前发自制的音乐会门票，都没多少人领呢。”我回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有些希冀般问道，“就这一次行不行？我已经好久没有上台过了。”

　　平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出手轻柔的抚摸了我的脸，点头道：“当然可以。”

　　演奏会那天，来的人出乎意料得多。
　　伊芙替我调音，她看上去极为专业，我不由问她：“学过？”
　　“嗯，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出了点事，就没继续了。”调完音，伊芙掀开厚厚的舞台绒幕一角，向下望去，“来得人真多呢。平教授在替老师宣传上，可谓费心费力了。”

　　F大礼堂的千余座位，竟然几乎全满。
　　很显然这不仅仅是靠小孩子们玩笑打闹能吸引来的人。

　　“老师加油。”伊芙神色自然地在我西装胸部衣带叠了放了块方巾。
　　我注意到里面有一角蓝色的花瓣，问：“里面包了什么？”

　　伊芙是主持人，她拿着话筒提起裙角，正准备往前台走去，闻言微微侧头，对我露出一个有小酒窝的笑：“风信子。”

　　紫金色的绒幕缓慢拉开，她在光影里宣布这场演奏会的开始。

　　这也是我时隔一年，再次登上舞台。
　　舞台灯光布置地很不错，聚焦在我和其余几个小孩身边，他们脸上全然不见惊慌紧张，即使下面坐满了人，也跃跃欲试。

　　或激烈或舒缓的音乐声混合着响起，他们表情沉浸，很明显是在享受。
　　我指尖也触碰到琴键。
　　神奇的，那种反感恶心的绝望感已消失殆尽。

　　我又仿佛回到第一次坐上钢琴凳的那天。
　　午后，微风，暖阳，落地窗边。
　　以及……和煦的希望。

　　演奏会出乎意料地成功。
　　雷霆的掌声里，这几个小孩才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其中一个挠了挠剃成板寸的头，龇着牙笑道：“啊……大家都好热情，我们真的做的有那么好吗？”

　　伊芙说完最后一句闭场词，关闭话筒扬声器，眼中带笑：“那是当然，很完美~”

　　有几个重量级观众，伊芙得送他们出去，于是她对我们几个微微一颔首，就走下舞台。
　　乐队里的贝斯手懊恼地捶捶脑袋：“我又没来得及问她联系方式。”

　　我对他说道：“我有，你要吗？”
　　贝斯手没想到他的自言自语被听到，红着脸摇头：“不不不，不用了，谢谢老师！我还是亲自找她要，交换一下号码比较好。”

　　真受欢迎，我想。
　　不过，像这种长相精致美丽，气质出众温柔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唔……除了平睿。
　　总是对她怀有恶意。

　　回去的路上，平睿开着车，脸色铁沉，他质问我道：“你怎么曲子弹得这么熟练了？我记得上次在家的时候，你还……有点勉强？”
　　我坐在副驾驶，痴迷于划窗而过的光影，反问他：“因为这首曲子更简单呀。这次演奏会挺成功的，平睿，你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平睿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眼皮底下有不甚明显的青黑，清俊的面容在路灯的明灭里，鬼魅一般。
　　我问他：“最近工作上的事很忙吗？你这几天晚上都没回家了。”

　　平睿没想到我会问出口，愣了一下，才道：“是有点，焦头烂额的。”

　　我不再多问。
　　伊芙言语简洁，却将平睿的困境讲得清清楚楚。
　　他损失不少，也失去了好几位靠谱的生意伙伴，即使最后脱身，也要扒一层皮下来。

　　今晚，在舞台后方，我怀揣最后一点希望问伊芙：“你说……如果这家公司，真的是平睿打算送我的礼物，只不过不小心出了岔子呢？”
　　伊芙瞪大了溜圆的猫眼，说：“老师，您还真是……”
　　她叹了口气，不顾高跟鞋，一口气跑了出去，差不多半小时后又跑了回来，将一堆文件一股脑甩在我面前，说道：“您看看吧。不说以他的专业水平和认知，看不出这种公司是空壳洗钱，还非要拉您入伙做法人，就这些资料，已经足够说明他是哪种人了吧？”

　　是平睿作为董事的那几家公司的投资脉络。
　　也不知道伊芙扒了多久。

　　我知道平睿在金钱上并不是那么得干净。
　　但我真的没有想到过，他会参与贩毒。

　　“您相信一个坏人说的‘爱’吗？”伊芙抱着文件，“对于我们来说，‘爱’是你只能属于我，‘喜欢’是系在身边，‘唯一’是你只能有我我却还能找其他人。老师……”
　　她凑近了些许：“这真的是爱吗？”

　　我后知后觉：“……‘我们’？”
　　伊芙甜甜一笑：“我和平睿，属于一种人哦，所以我能读懂他的想法呀。”

　　……所以，平睿这么忌惮伊芙吗？

　　“那你……”我迟疑道。
　　“我？”伊芙不知想起了什么，抬起她的右手手腕，上面有一道牙齿咬出的旧疤，“我和他不太一样，我有属于自己的底线，喏，这就是。”

　　* * *

　　伊芙的这番话其实很及时。
　　我本来是打算杀了平睿，再自杀的。

　　她的话，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果她提供的证据是真的话，那再过不久，恐怕平睿牵涉进去的，就不仅仅是这一桩洗钱的案子了。

　　伊芙也没让我等太久。
　　一个月不到，另一波警方就找上门来。

　　敲门的是一位短发女警，浓眉凤眸，有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她对我出示证件，问道：“请问平睿先生在家吗？”

　　我见到她证件上的名字。
　　顾薇。
　　于是请她进门，道：“在楼上休息。”

　　顾薇给同行警察使了个眼色，就一起冲上了楼。

　　平睿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很快传来：“我要找律师，你们放开我——”

　　我懒得再管，出门透气，就见到伊芙站在院中的小花坛前，正低下头来嗅花香。
　　看样子竟然是和这些警察一起来的。

　　她朝我挥了挥手，也没走进，隔着这数米的距离灿烂一笑，转过身向外走去。
　　连衣裙的一角隐没在铁门后。
　　就像我最开始见到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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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个后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