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庚子》老贼养只狗

2、出京

　　三日后，，嘉兴元年四月初九清晨，庞大的车队从皇城一路向北驶向奉天。
　　“干爹，为什么皇上要派您去给杨家贺喜啊？这也未免太给杨家做脸了吧!”
　　“你懂什么？小路子，今天干爹教教你，我问你，这天下的世家大族，有几家你听说过的的？”
　　“要说有名，除了咱们司马皇族，就是王谢两家，不过这两家的地位并没有当年那么巩固了。琅琊王家被元蛮子杀的全族覆灭，剩下的老弱妇孺全都迁往太原王家了。至于陈郡谢家，不，现在应该叫做洛阳谢家，虽累世公卿，但这一枝独秀也不是什么好事。干爹，您看我说的对吗？”
　　“小路子呀，干爹就喜欢你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小脑袋。你继续说。”
　　“要是较真说啊，这世家还得分南北世家。当年咱们大晋之所以能够复国，多亏了那些南方世家的支持。咱大晋本是定都金陵的，可是那些南方世家自视甚高，甚至还想谋反，幸羽帝联络北方各世家，兵不血刃地夺了南方世家的权，然后这才迁都北京，从此之后北方南方世家各自僵持。”小路子看王得在那低头吃着瓜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除了那王谢家，这北方世家的头儿便是韩家，当年这北京城儿一半都是姓韩的人，如今这军中哪个将军没和韩家有点关系呐？南方世家的头儿应该是江家吧，这历代太傅都是江家的人，江家虽入朝人少，但个个都是身居要职，且那些南方文人每年都去江家的苏州城进行集会。南士北将，武将、文臣和韩家、江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王得低头喝了口茶，把茶递给了小路子。
　　“喝口茶，继续说。”
　　“谢谢干爹。”小路子接过王得喝剩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恭敬地把茶杯塞进了袖子里。
　　“剩下的除了那些古世家，也就是商人了。虽说这士农工商没有改变，但我朝不抑商贾，故像徽商、浙商这些本来低人一等的群体也慢慢成为世家。要说这山东杨家，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商，朝廷特许杨家可以经营盐，还允许杨家入仕。这奉天杨家是原来山东杨家的一个旁支子弟杨风，他参军入伍，当上了奉天指挥使，在奉天生儿育女，这才又有了一支杨家。不过这杨家说到底都是商人，怎么值得干爹您亲自走一趟？”
　　“小路子，你认为你说的怎么样啊？”
　　“干爹都赐给我茶喝了，干爹自然是认为我说得好了。”
　　王得笑呵呵地拍了下小路子的头，“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才十三岁，见识还是太短了，干爹今天教教你。”
　　小路子听见王得这句话，马上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杯子，先倒上了一点茶水，转了转，然后倒在马车外面，重新又倒上了茶水。“干爹，这里没有温水刷杯，您将就一下。”
　　王得接过茶杯，嘬了一口，“咱家是伺候人的，哪有那么多讲究。你刚才也说杨风了，他不是商人籍，是农民籍。小时候杨风便被逐出了杨家，后来通过关系当上了兵，又把元朝余孽给灭了，被光帝赐了世家，这才在奉天安家。杨家在奉天已经五世，要是这奉天杨家回归山东了，奉天有兵，山东有财，你说这种事能发生吗？”
　　“当然不能发生啊，干爹。”
　　“皇上派我去，是想让奉天杨家记住，当年光帝对奉天杨家如此殊誉，今上也会对奉天杨家这样的，别生了二心。”
　　“干爹您见多识广，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王得又喝了一口茶，小路子见状赶紧将茶杯满上。
　　“叫赶车的控制一下，咱家想吃一杯满月酒。”
　　“是，干爹。那咱今天就走到三河县，您看怎么样。”
　　“你去安排吧。”

　　三河知县在院中踱步，不时抬头看看，远处出现了三个人影。
　　“师爷，可算把你请来了，王提督今夜要留宿我们三河县，你说我们该怎么迎接。”
　　“知县莫急，属下打探了一番，王提督是奉了皇命要去奉天的，不会太为难咱们。派几个仆人把驿站再好好收拾一番，给王提督定一桌接风的酒席，咱们只管按照礼仪规格迎接好便是。”
　　“可我听说这司礼监外出公干，这秋风打得是所到之处，连根鹅毛也要鉴赏一下才肯罢休。”
　　师爷拿出帕子，递给了知县，“我说大人，咱这也算是皇城附近，那可是天子脚下，司礼监的这些事都是坊间传说，大人还是莫要太信。”
　　“师爷不愧是世家出身，果然有见识。”知县拿着帕子擦了擦一滴汗也没有的额头。

　　差役牵上马往队伍前面走去，小路子跟着差役向前走，等走到了队伍前头差役回头说道：“公公，不用送了，我走了。”差役骑上了马飞奔而去，小路子见状往地上吐了一口。
　　前头骑马的太监看见小路子来了，赶紧下马，“路公公您怎么来了？”
　　“咱这不是来送人嘛。”
　　“这多劳烦您啊，您叫一声我送就得了。”
　　“你？万一他做了什么手脚你这狗眼珠子能看清吗？到时候耽误了大事杀一万个你都不够。”
　　“是我太笨了，公公，小的还有一事不明，望您指点一下。”
　　“你这话说的挺好听，那我指点你一下吧，说。”
　　“咱走了一天路，这赶路啥意思都没有，三河知县都备好酒席了，提督大人为何不去啊？”
　　小路子哼了口气，“这话要让干爹听见了，仔细你的脑袋。咱们是奉了皇命，要是现在就吃吃喝喝，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这奉天啊，好吃的好玩的多的是，等到了奉天，你就算像疯狗一样，也没人管你。”
　　“我听说这奉天物产丰富，棒打狍子瓢舀鱼，到时候我们做东，路公公可要赏脸啊。”
　　“好说，好说，那咱先回去伺候干爹了。”
　　“那您慢走。”

　　申时，马车队行驶到了三河县城墙处。这天下的城墙都是极高的，就算原来不是高的，此地的官员也会进行后续补高。这一来在上司巡查的时候可以给上司留个好印象，此地官员极为上心，此地足以抵御敌人入侵，上司在考察总评的时候可以赞扬一句“此地城墙崇墉百稚，官吏真谓是百姓的父母官。”然后来年的拨款可以提上一提；二来就算不幸，哪一天敌军兵临城下，高大的城墙也能为长官争取逃跑时间。
　　可这三河县的城墙就只大约十尺高，外表看起来全为土制，且城墙上连个守军都没有，只有城门口有一队守卫来检查出入城的人，可这等待入城的人比之守卫，只多不少。
　　“干爹，我去跟守卫说一声，让咱们先进去。”
　　“不用，你出去让咱们的人都老老实实好好排队，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排到了酉时，小路子可算见到了城门口的守军。
　　“咱家是皇上派出公干的，提督大人在车上休息，这是通关文牒。”小路子把通关文牒递给了守卫，然后在一旁静待守卫将文牒还给他，然后放行。
　　可这守卫却说道：“公公，按例我们应该搜查一番，公公应该不会不理解我们吧？”
　　好家伙，这给脸不要脸了，小路子忍着骂娘的冲动，咬牙切齿，盯着刚才说话的守卫说：“那咱家可得先禀告一声提督大人。”
　　“好说好说，让提督大人穿好衣服。”守卫皮笑面不笑地回了小路子一眼。
　　“你这穿衣服什么意思？”小路子有点绷不住了。
　　“公公你刚才说提督大人在休息啊，那睡觉不脱衣服，不解乏啊！要是提督大人不想穿的话，我们也可以检查的。”守卫一脸勉强的神色。
　　“好，好。”小路子向马车走去，把刚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和王得说了。
　　“那就让他检查吧。”王得走下马车，往城门口走去。
　　几个守卫进入了车队，左看看右看看，小路子在旁边等着，他在等几个守卫接近皇上礼物的时候大喊一声“御赐之物，你们也敢乱看？”来报一报仇。
　　结果几个守卫就在几辆坐人的马车外看了一刻钟，就走回了城门口，“大人，一切正常。”
　　“好，放行。”在中间的守卫们迅速地退到了路边，给王得一行人让出了路。
　　“干爹，您上马车。”小路子快步走到王得身边。
　　“坐累了，我走会儿。”王得背过双手，领头走入城中，小路子在王得身后跟着。
　　刚进了城门，一个衣着青襟，头顶小冠的人向王得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书童，走到离王得九尺的地方停下。
　　“在下三河知县的师爷，鄙姓韩，知县他不便前来，我来迎接提督大人。”韩师爷朝王得拱了拱手，行了个很是规范的礼。
　　“韩师爷有礼了，咱家奉了皇命，在贵县住一晚便走，不必兴师动众。”王得冲着韩师爷虚伪地笑了笑。
　　“路上艰苦，提督应该累坏了吧，那您早点去驿站休息，派个身边人跟我一起采购点补给，您看如何？”
　　“好，那咱家先去休息了，等咱家回来一定要与你与县令好好喝上一杯。”王得对小路子摆了摆手，说道：“小路子，你跟着韩师爷采购点咱们必需的，记到公账上。那韩师爷我这个笨儿子就交给你了。”王得回头，走上了马车。
　　小路子心领神会，走到了韩师爷身边，冲韩师爷行了个礼，“师爷好。”
　　“路公公好。”
　　“师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小路子就行，叫路公公太折煞我了。”
　　“那小路子我们走吧，免得打扰到农人进城。”车队向驿站驶去，小路子跟在韩师爷后面向集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