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星辰》九衢尘

23、差距

　　他正怀疑魔生，顶着内心地挣扎深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时，高台上忽而落下一道目光，稳稳与他对视。
　　波拉德僵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糟、糟糕，被抓住了……

　　身披帝袍的皇者神态平和，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并不在意这轻微的冒犯举动。
　　他微微侧头，询问身侧的魔：“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亲近的用词让波拉德砰砰直跳的心略微放松了一点。

　　传闻中陛下的好脾气果然是真的。

　　这可是历代魔神皇中，唯一一个九百年间没有杀死过任何一位魔神的仁善陛下啊！
　　情魔神一定是做了什么无法容忍的错事，才会让陛下怒而出手吧。

　　魔神皇转向的是右侧。

　　被问到的青年只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向这边看来一眼。
　　这一下，波拉德终于辨清了他的长相。

　　“回陛下，他是兽魔神的第一顺位。”

　　不论发生什么事、传出什么声音都当自己是聋子瞎子的魔群中，有一魔猛然抬头。
　　在魔神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前，他又强逼着自己把头低了回去，身侧袖中双手紧握成拳，紧闭的唇齿间血腥味弥漫。

　　——保持理智，不要露怯。

　　乌西亚强迫自己这样想，以此来扼制大脑中嗡嗡一片的空白，来强行无视高处目光扫来时被逼出的满身冷汗。

　　好像看到了什么……
　　不能、绝不能细想，否则他一定会当场失态崩溃！

　　那就真的完了！

　　好在魔神皇似乎并不打算发作他，只轻描淡写地扫过一眼，就不再分给注意力。

　　真的不是星魔神啊……

　　放松下来的波拉德脑子里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余光中忽有鲜亮的明紫从高台划下。
　　像一轮弯月，弧度优美，却比闪电更快更锋利。

　　“这样啊。”
　　他听见魔神皇的声音，仍然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和煦如常。

　　随后，他就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月魔神的刀很快，没让他感受到任何痛苦。
　　华丽的大袖礼服也不会成为她挥刀的桎梏，收刀时宽大的袖摆与刀身划出优美的弧度，刀尖血珠飞连成串，是一种近乎锋利的美。

　　她是陛下的刀。

　　在情魔神之前，魔神皇六世确实从不杀魔。
　　因为他的刀会为他斩落一切叛逆者。

　　刚随着众魔一同起身的兽魔神汉帕瞬间汗如泉涌，‘扑通’连趴带摔地跪下了。
　　连出声祈求都不敢。

　　情魔神的死亡才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任哪个魔神也知道陛下的怒火不可能这么快淡去，个个将谨慎刻进骨头里，却没想到在第一夜的大宴前，就出现了第二个倒霉鬼。
　　汉帕绝不会想做第三个。

　　他位列第三十八柱魔神，但连第十二柱情魔神都说杀就杀，他这点地位在魔神皇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第一顺位就死在眼前，汉帕也一点怨恨都不敢有。

　　魔神皇打量了他一会儿，目光带着审视。

　　忽而笑道：“怎么又跪下了？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难道还会做出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吗？”

　　仿佛有火在烧一般，汉帕飞速地跳了起来，身体站的笔直，头还保持着看向地面的姿势，战战兢兢。
　　不是被宽恕，而是生怕反应不够快惹来更大的灾难。

　　好在‘惩罚’了一个不乖的‘孩子’后，魔神皇的怒气似乎得到了暂时的消减，并没有要再杀一个魔神的意思。
　　他伸手随意一握，波拉德的尸体泯灭不见，散发着黑褐光芒的传承之冕飞到兽魔神身前，汉帕双手接住，引导冠冕的力量才消失。

　　乌光散出，高台上三道身影消失不见。

　　幸免于难的魔神们想要长出一口气，却又不敢动作太明显，面部肌肉微微扭曲，看着很是滑稽。

　　他们看了看洞开的宫门，心中又忍不住泛苦。
　　更难捱的还在后面呢！

　　***
　　大宴贯穿天巡盛典全程，但只有第一夜、第五夜和第十夜，每一批魔神初到心城献礼、朝拜时，魔神皇才一定会现身参与。
　　其它时候，除月星二位魔神外，别魔是很难见到这位陛下的。

　　虽然这一次，魔神们都并不想见到他就是了。

　　魔神献礼之后才是大宴，献礼全程，珀莱尔斯都尽职尽责地陪在魔神皇身边，附带陪聊。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幸运的是，由于魔神皇陛下刚刚宰了一个不听话的继承者，这些魔神们都老老实实的，即使好奇心要爆炸了，也没谁真地敢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

　　献礼结束后，魔神皇似乎有些疲倦，吩咐月魔神主持大宴，他歇一歇再过去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可让上上下下的魔神们都暂时松了口气。

　　珀莱尔斯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每百年一次的大宴，是魔神们少有能够光明正大聚集在一处，商谈交易，利益互换的场合。

　　珀莱尔斯名义上还不是星魔神的第一顺位，但星魔神将魔神柱的浅层契约交给他，不做任何嘱咐，等同于默认他有权力做出任何决定。
　　这基本是把他当下一任魔神对待了。

　　他跟在月魔神身边。

　　比起还没完全长成的洛伦，这位魔女停留在了玫瑰绽放到极致的那一瞬间，举手抬足都是年轻魔无法比拟的馥郁风姿。
　　尤其刀不在手中时，那股能轻易刺伤魔的锋利感大大削减，容色气质更胜。

　　她抬手拍了拍珀莱尔斯的肩膀，夸奖：“做的很棒哦。我可一点都没觉得你紧张，完全不需要我照看嘛。那两个家伙可真是多事。”

　　珀莱尔斯眨了下眼，不做声。
　　月魔神能毫不在意地将陛下和父亲称为‘两个家伙’，他跟着应声就是没眼色了。

　　月魔神说：“不过既然他们都嘱托了，我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好交代。唔……一会儿宴会开始后肯定有魔神和你搭话，虽然我认为你应该应付得来，但喜欢仗着资历和年纪欺负小朋友的魔哪里都有，如果感到棘手，不需要给他们面子……放心，麻烦我会摆平的。”

　　一边称呼他‘小朋友’，一边表示对他处事能力的信任，再顺手兜个底……
　　珀莱尔斯心想，洛伦的性格大概就是这么被养出来的吧。

　　魔族宴会的模式学习了辉煌年代时的宫廷宴会。
　　宫廷宴会该有的都有，宫廷宴会没有的……贴合魔族的习性，个魔私宴也是会有的。

　　百年一度的大宴，整体上基本保留了宫廷宴会的规格与完整流程。

　　月魔神刚从他身边离开没多久，没了陛下的威慑，终于敢拿余光瞟这边的魔神里走出一魔，从手边长桌上端过一杯红酒走了过来。
　　“驱魔关前分别，这都有一个月了。殿下应该没忘记我吧？”

　　白发白眸，瞳孔散发着扭曲迷离的奇异光彩。
　　珀莱尔斯不动声色：“幻魔神大人。”

　　沙克斯失笑，冲他举了下酒杯：“您这就太客气了。”

　　只是魔神之位的竞争者之一时，他的敬称沙克斯还敢接。
　　现在嘛……虽然身份没有变化，但这些魔精儿哪个看不出星魔神这个举动下隐含的意思？

　　沙克斯是来试探情魔神的事情的。

　　驱魔关战场的主事者是情魔神，但交易可是他亲自谈成的。
　　情魔神的消息传出来，最紧张最煎熬的就是他。

　　第一批次朝拜的魔神名单上本来没有他，是沙克斯主动贿赂负责这件事的月魔公爵，把自己换到了第一批次里。

　　他心急如焚，也没耐心说太多的客套话，简单聊了两句，就进入了正题。
　　珀莱尔斯听着听着，眼神逐渐微妙。

　　这件事啊。

　　沙克斯很聪明，或者说能斗赢一堆竞争者戴冠成为魔神的，基本没有脑子不够用的。
　　他一个词不提情魔神的死因，只委婉地问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很可惜，沙克斯得不到答案。

　　从情魔神手上丢掉的[源晶]太要命了，即使沙克斯是无辜的，珀莱尔斯也拿捏不准陛下的态度。
　　他不敢冒这个险。

　　沙克斯失落地离开了。

　　从他端起酒杯向橘发青年走过去时，宴会厅内大部分魔神都投去了若有若无的目光。
　　他们需要一个探路石。
　　只有知道这位未来的星魔神大概是个怎么样的性格，才好进一步和对方接触，才能确认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和对方接触。

　　他们也知道，这个探路石一定会是沙克斯。
　　没有比他更需要一颗定心丸的魔了。

　　见到这个反应，众魔神纷纷皱眉。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是得到了不好的结果，还是星魔神第一顺位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就算拒绝回答问题，看上去总归不是像他父亲那样，连交谈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不少魔神这样想，纷纷端着酒杯过去搭话。

　　现在这位星魔神太高傲太冷淡了，求一道占卜比攻入圣盟还难。
　　那就退一步，去和未来的大预言师打好关系也是一样的。

　　珀莱尔斯身边迅速多出了四、五位魔神，脚下慢了一步的几魔看清最快那魔神的模样，脸上假笑，心下咬牙，不情不愿往后退了退。
　　“是原力魔神啊，您先请，您先请。”

　　宴会厅另一侧，看着迅速在身边聚起一堆魔神的珀莱尔斯，再看看自家‘孤苦伶仃’的老父亲，奥克塔薇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阿蒙看了女儿一眼，默不作声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奥克塔薇：“……”
　　实在是带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