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
“本报讯(记者胡来) 4月30日，我市昌黎公安分局白鹿派出所接到报警称，其辖内景区附近有一驴友私自攀爬鹿角峰。因在禁游区域拍照不慎坠崖身亡。经现场勘查，民警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截至昨晚记者发稿时，关于死者身份警方仍在调查当中”
——白鹿山隐居群
每日@全员_关于争创安全月中我景区警示新闻回顾
唐衍开车回到学校宿舍。
安排好了，扎着花围裙就先进了厨房。
沸水里下了一扎挂面。
水花带着面条翻滚起来，再倒下去泡过的紫苏叶、小白菜和两片咸薄荷叶。水汽里散发出一股白鹿山才能吃到的特别的气味。
很快，一屋子都是香起来。
他用长筷搅了搅，一边闻着一边就走神儿了，想起来小时候的样子。
一晃，这小孩儿都长这么大了。
唐衍因为控制不好体质，被小送到慈恩寺修行。
拜得是慈恩寺的监寺成宣师傅为师。
陆思空这孩子，说来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那几年，见天儿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叫
“哥哥，哥哥。”
唐衍记得他那会儿还趁着没人的时候，拿巧克力和带机器人的薯片哄小孩儿喊过他几次
“爸爸”。
不过“金主爸爸”只勉强当到小孩儿七岁。
那年佛教协会组织在白鹿山开会，寺里来了位极有威望的弘达老禅师。小孩儿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的屎，阴差阳错就拜了禅师当挂名师傅。
连她的法名“戒思”都是弘达方丈给取的。
彼时，禅师已是百岁高龄。
在学佛届，地位惊人。
故而小孩儿这一挂在他名下，辈分坐着火箭似蹭蹭蹭网上钻。
唐衍这样儿从小修行的，见面都得客客气气喊声
“师叔。”
更别提底下还有青春期搞叛逆的师弟师侄们。
为此可是不服气了很久。
三不五时，就总有人要找小孩儿辩法。
今天来个人问
“戒思，啥是人间天地，芥子须弥？”
明天来个人说
“你字儿都不认识，怎么学佛法？”
小孩儿一开始压根儿不搭理
芥末？虾米？
听不懂，不知道你说啥。
后来不知道谁想了个损招儿
说好地
“回答上一个问题就给在山下小卖铺买个水果糖。”
小孩儿打小长蛀牙，去城里治了几次，方丈平常连糖窝窝都不给她吃。
一听这个可高兴了。
见天醒来就搬个小马扎就在大榕树底下一呆
坐等预约。
不就论法么，论吧。
论不出糖块儿来你别想走。
不给？不给告监寺去。
监寺也是个偏心眼儿。
时常都在幕后私自对她开放藏经阁。
就这样，论来论去
几年下来，小孩儿佛学基本功越来越明白，嘴皮子更是越来越利落。
到唐衍养好身体，下山还俗那会儿，已经给培养成蝉联五届的“佛教协会有名的辩论小能手”了。
“哦吼吼吼，这可都是我们慈恩寺的悉心培养啊！”
唐衍他师傅身为监寺颇以此为豪。
平常养着小孩儿，那都是比照着养个大熊猫的待遇。
师弟们在微信里总柠檬精，说
“那是师傅和方丈的爱豆，没人参观都舍不得让出来。”
——可这次为啥就想开了呢？
阴谋。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唐衍挑出面条，在碗里滴了两滴醋，又滴了两滴香油。
香味立时就散发开来。
端到外面小饭厅的桌子上，不用叫人闻着味儿就来了。顶着个毛茸茸的脑袋，躬身给他一礼
“谢谢师侄。”
“师侄今天辛苦了。”
说完一屁股坐到对面，悄不声息地就埋头开吃。
——打小儿就是这样儿。
你看着吃相可斯文吧。
但人不紧不慢，吃的比谁都多。
唐衍刹那间又回想起因为和她坐一桌，那些吃不饱的岁月。条件反射似的，连忙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炒青菜。
放在面条碗里，就着汤吃了两口。
再抬头。
果不其然：一碗炒豆腐已经见底儿了。
唐衍叹了口气
“你这回来，要待多久啊？”他关心地问
时间长了，怕养不起。
小孩儿埋着脑袋，呼噜呼噜又吃了两口。
“要等，嗯，筹够善款的吧。”
说着，从口袋里把手机APP账本儿打开。
左上角标列了一样，待付款：
引进新花种 5万7千元
给村小学换桌椅板凳 1千2百元
灾后孤儿安置费 3万元
等等，等等
后面的“已收”项都是空着的，标注上还都列了“加油”两个字。
唐衍点了点头。
提到钱，他就想起了派出所那个未遂的“小偷”。
再提到小偷，就又想起了让他骂得狗血临头，抱头鼠窜的学生。
——哎，现在这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眼皮又跳了。
左边跳了右边跳。
唐衍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挣扎再三，他还是转身走到门口的衣架旁边。在西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个钱包来。攒了几年的工资卡拿出来，慷慨地往桌上一拍
“给你，这里的，应该够用一阵子。”
小孩儿停住筷子。
她反应了下，才明白这是师侄给捐的善款。
——太意外了。
还俗这么些年，白鹿山有名的二扣儿终于想开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谢谢你，师侄。”抹了把嘴，小孩儿忙不迭把卡往紧紧攥到手里，一脸感激道“我回去会告诉监寺师兄的。”
“嗯。”
“师兄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一定很欣慰。”
唐衍揉了下跟着眼皮一起跳的太阳穴。
“嗯，以后在城里就别叫师侄了”
“那叫什么？”
想了想
“叫我哥吧。”
小时候叫得可甜了。
“……”
“要不，叫叔叔也行。”
听着够稳重。
“……”
——那我是不是吃亏了呀。
小孩儿心算。
点点头，吃了两口面条，回答
“知道了，师侄。”
“……”
算了，反正也没两天。
我忍。
唐老师一咬牙
“那这样，我明天去给你订票。”
“下周我请假，找两天带你在平京好好玩儿玩儿。玩儿够了，就送你回去。”
“回去？”小孩儿一愣“那不行啊！”
“……”
“大佛寺的前任主持，了然师兄坐化了。方丈要我多等几天，代表他去参加圆寂法会。”
“……”
“圆寂法会以后，嗯，还有新方丈的升座大典”
——那就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呗。
你不早说。
唐衍瞄了眼她包子手上攥着的卡。
“我那工资卡，要不你先——”
“先保存好，我知道的。”小孩儿露出个“我懂”的表情“城里小偷多，我不会拿出去的。”
“……”
“师侄，我代表陆家台村儿受灾受难的乡亲们感谢你。”
“……”
——就知道肉包子打了狗。
唐衍腹诽。
扑克脸上不露声色地露出一刹那心疼。唯恐被瞧出来，他赶忙低头又吃了两口面条，岔开话道
“我上个月还去了大佛寺，了然方丈身体还挺好的。”
“听说是半夜寺里进了小偷，惊吓了师兄。”
“……”
“所以心脏病发去了。”
两人缄默了。
出家人的本能。
一齐站起来，合掌念了句
“阿弥陀佛”
念完坐下。
唐老师夹了一筷子蘑菇吃了两口，一边吃一边板起脸孔。
顺着话题，吓唬小孩儿
“所以说，你在城里这几天要格外小心。”
——你丢块手指甲，我都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还有今天跟着你那人”
“哦”小孩儿埋头又扒了两口饭“那个大概是谭家人让来的。”
——谭家，也就是她爸家。
唐衍是知道的。
小孩儿的爹妈据说是大学同学。
上学时候风风火火谈恋爱，因为遇到了势利眼的父母反对，所以毅然与家族断绝了关系。
关系是断了，俩人也因为吵架，自发分手了。
孩子爸觉着这事儿太没脸。
一气之下，远赴海外。
要不说呢
“年轻人，冲动是魔鬼。”
男朋友走了一个多月，孩子的妈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
你豪迈，我也不是白给的。
陆女士也一气之下独自生下了孩子。
转眼这么些年过去。
谭家是经商人家。
家大业大，一直惦记着找儿子。
可这对风风火火的爹妈，又全都没有音信。所以几年前，谭家只能派了助理找到陆思空。
起初时，去的人还挺牛的。
那意思能把小孩儿接回去养，是小孩儿的福气了。
哪知道一去就听小孩儿讲了半天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
小助理好悬没自己都落了发。
铩羽而归。
谭家老头儿还挺乐，说
“这孩子有种，是我们谭家人。”
没多久，又换了管家来。
可管家也没劝动。
一来二去，老爷子就生出执念了。每年都得派三俩亲信到白鹿山来作客。
——你越不认我，我越要认你。
死磕。
这就和吃饭一样：吃不着的永远是最香。
唐衍多少也知道些谭家的渊源。
听小孩儿一说，忍不住就问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找你的。那人和你说什么了？”
小孩儿就知道吃。
扒了口面，才说
“唔，我猜的。”
“……”
“不过应该没错儿。”
——你以为你是半仙儿么！
唐衍放下筷子，揉了揉额头
“那你，是要过去么？”
“没人来找我，我就不去了。”小孩儿就手把他面前的蘑菇拨道碗里。吃了两口，挺为难道“我查了导航，他们家那里坐公交很不方便。”
“……”
“要是有车接的话，我就去。”
——这叫什么话，去购物啊。
唐衍额角又跳。
可到底是家事，也不好多说。
只嘱咐小孩儿
“去了以后，说话要小心。”
“嗯，我记住了。”
“他们不问，也不要提今天的事。”
“今天？”小孩儿抬了下头“抓贼的事么？”
唐衍和她对视两秒，有些闪烁。
“嗯，对。”
小孩儿点点头。
端起碗来，喝了口面汤。
喝完一边擦嘴，一边叨咕
“哦，我还以为师侄你说别的。”
“别的？”唐衍一愣“什么别的？”
“就是你的学生有特异功能的事情？”说的太自然，差点就秃噜过去了。但，只是差点儿
“……”
房间倏地安静了。
滴滴答答，连时钟走字儿的声音都能听见。
喝完了汤，揉揉小肚子。抬起头来，就见到师侄瞪着个眼睛，像是见到现了原形的妖精的。
“师侄，你怎么了？”她小声问。
师侄青筋直蹦，恨不得要杀了她灭口的神情。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师侄答非所问。
小孩儿也不敢多话。
只老实道
“知道什么？”
“特异，咳，那个功能的事儿！”
小孩儿愣了下。
“你说的呀。”
她之前只是看那几个人有劲儿，还跑得快。
不像一般人。
——随口一问，谁知道师侄就告诉她了呢
“师侄这是不是很机密的事儿啊。”小孩儿一脸感动加不好意思。
没想到，你这么信任我呢。
唐老师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