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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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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街派出所不大。
只和国安附中隔了两条巷子。建在老居民区里面,两层小楼高。刷得顺白,看上去小而肃穆。
陆思空又一脸神往地坐一次110。
来到派出所才想起帽子落在了校门前。接警的是个中年男警官。人很随和,见她是个小孩儿,也没责备。
“没事儿,几步路远,我陪你走回去吧。”警官这么说。
小孩儿瞄一眼气派的警车。
到底也没大好意思多提要求,只乖巧地点点头,跟着警官又步行回去。
她性子慢,走路也慢。
一个来回虽然不远,可也耽误了些功夫。等在折返回派出所,就听说:那胳膊伤了的人贩子在医院看伤都回来了。
有位短发女警官正张罗着在屋子里处理纠纷。
小孩儿回来迈进大门,就听她教训着叫秦朗那个圆脸儿少年
“别贫了你,说相声呢!”
“您别生气,生气爱出皱纹儿。您长这么漂亮,有皱纹多可惜啊。”秦朗没脸没皮,也不见怕。
女警官干脆不搭理他了
“在这儿,老实坐好。”
又走到对面屋子,给双胞胎做记录。
门口两个屋子大概都是调解用的。
离得很近,两步就到。门窗再一开,里面一目了然。
小孩儿歪过头,这才看清楚双胞胎的模样。
长得很像,都是长眉细眼,怪清秀的。只是女孩子更瘦。眼角飞扬,眼神凌厉。
男孩儿下巴颏是圆的。
此时托着下巴,抱膝缩在墙角,倒是一副挺老实的样子。
“姓名。”警官问他。
他如实回答
“唐向北。”说完,又瞅瞅旁边儿
“那是我姐,唐向南。”
“国安附中的?”
“嗯。”
“都是少年班?”
“嗯。”唐向北点头。
女警官忽然多问了句
“哎,国安少年班是不三年才有一次特招?”
“以前是。”唐向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只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以后,不知道。”
“哦,是听说以后不让招了吧。”
唐向北耷拉着脑袋
“可能是吧。”
女警官刷刷刷写了两笔,一边写一边叹气
“我姐家孩子去年中考,听说国安有个什么班念两年就是保送去大三。一家子从沧州特意坐车来参加的特招考试。别说念书,旁听都乐意。结果,来了一看,人家招得都是高智商有特长的小孩儿。这不,只能又回去了。”
再抬起头来,端详几个熊孩子。
真是,怒其不争
“你说你们,脑袋这么聪明,废挺大劲上了这么好的学校。平常休息不多做两道题,跑出来打什么架。”
这话问的唐向北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向南不干了,一甩马尾
“警官,我们是见义勇为!”
唐向北立刻也说
“我姐说的对,我们是见义勇为。”指着对面屋子门口,吊着胳膊的中年男人“阿姨,他是个人贩子。我们抓他,他不让,才打起来的。”
“放屁。”离这么近,人贩子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走廊歪着脖子喊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你看现在这小孩儿,都什么样儿了。好好儿的把我打一顿,还诬告我是人贩子。”
“你敢诬告我们诬告!”唐向南一脚踩地。
屋里走廊,捎带着对面都恍惚跟着摇晃。
女警官忙呵斥她
“坐好,不说了么,你不许随便动弹。”
向南不服
“那他说我你怎么不管!”又仰起头喊对面“秦朗,你躲那儿干嘛呢,没听到我弟让人喷了。给我滚出来,咬死他”
——当我是狗啊!
秦朗扶着额头。
可也拿这位女英雄没辙,只好抱着胳膊倚在门口。
对人贩子冷笑,道
“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行了么?不是人贩子你没事儿跟踪别人小孩儿干嘛?”
“谁跟着她了?”人贩子瞥了眼走廊上逆着光站在那里的光头小孩儿。咬紧牙关“我压根儿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你拿着个针管儿要扎她?”
“哪儿有针管?”人贩子单手拍左右两侧的口袋。“哪儿呢?你有本事,搜出来,搜出来我就认。”
“你当我傻啊,早扔半路了吧。”秦朗冷笑
“那不结了。”人贩子得意“你也没证据,这就是诬告。可你们打我,那有的是群众看见。告诉你们,趁早拿钱,不然告诉你学校,当心把你开除。”
四下里忽然安静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起这个,那几个少年似乎都沉默了片刻。
几秒钟后,秦朗才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
“……”
“针头是放在你裤子兜的。”秦朗比量了一下“你要不心虚,现在把裤子脱了,让警察看你裤兜里有没有针头扎破的针眼儿。”
我的天啊,针眼儿都能破案了么?
门口站着的陆思空听得都入神了。
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紧盯人贩子的下身。
——等他脱裤子。
然而人贩子也是有廉耻的。
勒紧腰带,随口又胡编了一串理由,反而让几个学生赔钱。
双方剑拔弩张。
领着陆思空进来的男警官只得拉下脸来,各自劝了几句
“行了,行了。都先坐好。”
“有话慢慢说,到了派出所,什么都能说明白。”
转身,先到了旁边的小屋。
小屋里的沙发上,双胞胎一站一坐。面前用木头茶几抵着腿,看样子像是怕他们动弹。
“这怎么回事儿?”男警官皱了下眉。“不是一起的么怎么还给分开了。”
短发女警官抬头叹了口气
“你问他俩啊。”
一举笔尖儿,先点了点双胞胎
“这两个刚才在楼上来着。报警人验伤回来,说是这女孩儿打的他,我寻思领他们一起上去,双方当面核实下情况。这可倒好,差点没打出人命来。我都拉不上手。”
“尤其这小姑娘。”
“一巴掌把楼上的桌子都给拍碎了。”
“碎了?”这让人有点儿不敢相信。
“你不信上楼看啊。楼上和案发现场似的,王副所长养的那盆绿萝都给摔碎了。”女警官一脸郁闷“我明天休息还得去花草市场给他买盆儿新的。”
男警官听她讲完,也跟着笑了。
拍拍她肩膀,拿起那个记录的黑皮本儿来,说
“得,这么大杀伤力。”
“那我还是先去那边儿问吧。”
“那边儿更不好惹!”女警官冷笑两声,隔窗先望向秦朗“那个,是个小滑头。嘴皮子比说快板儿的还利索呢,你要听他说,咱这报警人可以直接拉出去判无期了。”
跟着,再一点羊毛卷儿。
羊毛卷儿斜靠在那间屋子的窗户下面。
屋子狭小。
只窗户那里有点阳光。他进门拉了把椅子,就坐在那线阳光底下晒上了。
歪着头,半眯眼。
神情别提多么惬意。
“这更是个活祖宗”
女警官看他
一副嚣张样儿。
这会儿又从口袋里又掏出块糖或者什么吃了。
于是有些哭笑不得地念叨起来
“进门儿和大爷似的,怎么问也不爱搭理。再问,他就吵吵饿。我忙活另外几个,也顾不上理他。等报警人验伤回来,进门儿这不就遇上了么。”
“老徐说,报警人就瞅了他脑袋一眼。这孩子和个活土匪似的,冲上来就揪着报警人的领子,吓唬人家‘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
“给个报警人吓得,差点儿没扭头就跑了。这不,我只能让他们分了三拨,一屋一个,走廊再坐一个。”
“这么大个人能让几个学生给吓成这样儿?”男警官狐疑道。
女警官压低声音
“我瞧着那人挺心虚的。”
“老徐说,长得可好看那个男孩儿在他耳朵边儿嘀咕了一句什么,他脸都变色儿了。”
“那怎么没问问?”
“问了,小祖宗不肯说。”
“我知道了。”
男警官点点头,从屋子里又退出来。
退到走廊上,打量打量左边,又打量打量右边。再看一眼踩着长凳半躺着,哼哼唧唧的报案人。
最后,一转身,还是先冲着陆思空来了。
柿子还是要捡软的捏啊
“小同学”他微微弯腰。放柔语气“来,警察叔叔问你几句话。”
小孩儿本来一直缩在逆光的小角落里。
听了声音歪起头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四周围的几个人。
之后她拍了几下发皱的运动服。
拍得这叫一丝不苟,直到身上没褶子,才抬起头来
“好。”细声细气地,答应了一声
说完,她忽然摘下了帽子
这一摘,再看神色都不大一样了。
顶着个发光的脑袋。
昂头挺胸,目光凛冽。
她走了两步,执手作了个揖。
——这哪里还是小孩儿,这就是个法师啊!
警官愣了半天才问她
“你和那人是从一个公交上下来的么!”
小孩儿点头,说
“是。”
人贩子不干了,扯着脖子就嚷嚷。
“瞎说,这小孩儿瞎说”
跟着,小孩儿说一句他就骂一句。
三五个问题后,小孩儿干脆抿嘴,不再吱声。
走廊里由着人贩子抻开脖子叫唤
“警官,你别听这帮孩子胡说啊!”
男警官似乎有意想听个情况,并没再去拦阻。
倒是屋子里面的女警官听不下去,冲出来在他旁边的长凳上踹了一脚。
“嚎什么嚎,这是派出所,你当是你们家菜市场呢!”女警官不惯毛病。又打量了下后进来的小孩儿。
小孩儿冲她一笑
“……”
腼腆老实,一脸乖巧
比起那几个活土匪瞧着顺眼多了。听说还是今天刚来平京的。
立时之间,警官母爱就来了。
“就冲你这么大个人,和个小孩儿连吼带叫的,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她又呛了那人贩子一声。
人贩子纯粹欺软怕硬,见这个有些惹不起,当场蔫儿。
歪在躺椅上哼呦嘿呦地打滚儿,嚷嚷
“胳膊疼,胳膊疼。”
滚得小孩儿有些不知所措,
站起来,还给对方做了个揖
“大叔你没事儿吧?”
“能没事儿么!”人贩子斜歪她一眼“你看看你们这帮小崽子给我个害得,痛快儿赔钱。”
“要赔多少钱?” 小孩儿想也没想就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看病,误工,营养,还有护理费乱七八糟的。” 提起这个,人贩子打了个滚儿起来了 “少说一两万吧?”
小孩儿正儿八经地查支付宝余额。
“怎么着,嫌多?”人贩子问
小孩儿掰手指头,嘟囔什么“三千繁华,刹那不刹那”的
“一万块钱,其实,也不多。”
——行,这个还真有点儿傻
“那就别渗着了。”人贩子乐了“赶紧的,给家大人打电话,让人送钱来。”
“那个先不急。”小孩儿却又收起手机。
“不急?”
“嗯,心有所念,必有所欠。大叔,既然我们又一万块钱的纠纷,那就说明,我们有一万块钱的缘分。”
“嗄?”人贩子愣了下“有个屁缘,有缘那也是孽缘。”
“孽缘也是缘啊。”小孩儿冷不丁念了声佛号,朗诵似的双手送外“大叔!”
“您向外看!”
人贩子张望一眼,玻璃门半开着,外面出了居民楼就是垃圾箱,屁也没有。
“看什么看,一惊一乍的。”
“你看外面有万千终生,我们却可以在258路公交车上相遇,这是很难得的缘。”
“缘缘缘,有缘你痛快儿拿钱。”
“嗯?”而光头却忽然定下来,歪着个脑袋打量他“那大叔您是承认和我一起坐的258路了?”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
转过身去,就和短头发的女警官说
“姐姐,麻烦你帮忙写一下:这个大叔承认了,他是和我一起坐的258路,然后一起下的车。”
“哎哎哎”人贩子气得跺脚“我什么时候承认了。我说的是……”
“说什么不重要,大叔”光头煞有介事摇晃起头“您只要心里认了就可以。”
“……”
玄奘大师说,真唯识量。
“形式是不重要的。”
——这哪儿来个熊孩子,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