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犹大》么或

44、毕业之前

　　当戚燃平静地回答完所有老师的问题时，看到了自己论文老师赞许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毕业答辩应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他行了个礼，走下台去，将论文交给门边登记的同学归档，戚燃就离开了。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阳光温吞，就好像四年中的每一次下课放学一般，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当戚燃看到不远处的超市上挂着的“别忘了更改你的收货地址”的条幅时，终究还是感觉到了一点事关离散的痛意来。
　　沿着学校甬路慢慢往回走，戚燃忽感觉自己手里抱着多印出来的、装订整齐的论文，就像是个一次性的法器，用完了，便成了一摊废纸了，想起之前为了查重人仰马翻的闹腾，现下的平静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古怪。
　　回到宿舍时，大家似乎都在等他，一进门韩清就蹦了过来圈住戚燃的脖颈，却在下一秒就被白鱼拎开。
　　“咱们宿舍出去毕业旅行吧！”韩清白了白鱼一眼，而后有些兴奋地冲着戚燃说。
　　“啊？什么情况？”戚燃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们也才比我早回来二十多分钟吧，我怎么感觉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达成什么共识了？”
　　“你管那么多。”周饶趁白鱼不注意，上去就弹了戚燃一个脑瓜蹦。“你就和以前一样，带上行李，带上钱，跟我们走就行了。”
　　“哦。”戚燃懵懵的点了点头，皱着小脸揉着额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景点了点头，而后回头看着将戚燃拎过去撸毛的白鱼。“白鱼，你先放下燃子，咱们合计一下路线酒店什么的。”
　　周饶、白鱼识趣地走了过去，开始和吴景仔细查找起攻略来。戚燃将手上论文随手往桌上一甩，一脸甩手掌柜理直气壮的模样，伸手招乎沈寒、韩清、范宁过来，掏出手机，冲着三人一挑眉。
　　“开一局？”
　　“开！”
　　第二天一大早，戚燃就被舍友们从床上拉起来，迷迷糊糊地就被打包带到了建水古城。高大的红墙，耸立的楼阁，扑面而来一股子浸润了时光的厚重与温吞。
　　刚下过雨，街上湿漉漉的，带着南方冬日特有的湿冷，戚燃牵着白鱼的手，跟着舍友们穿过长长的街巷，走进了古镇。
　　三天里，他们去过好多地方，吃过好多当地的小吃，吴景带着他们走街串巷，顶着微寒的小雨，将整个古城都逛了个遍。
　　戚燃裹紧了衣服，缩在围巾里，越来越倦怠，仿佛之前拼命时积压下来的，通通在这个旅途中释放了出来。白鱼放缓了脚步，给他买了热乎乎的蛋饼，暖着他见风凉的小手。
　　“咱们下学期放假去西双版纳吧……”走在最前面的韩清回头冲着大家笑着说，可说到一半，忽地笑容就消失了。“……我们没有下个假期了……”
　　“我们总会一起去的。”沈寒摇了摇头，走上前圈住了他的脖颈。
　　范宁、吴景和王冲也上前环上他们，然后回头看着白鱼和戚燃。“你们快点！跟上大部队啊！”
　　“来了！”白鱼和戚燃相视一笑，快跑了几步，和大伙环到了一起，笑成了一团。
　　“毕业了，又不是咱们504散了，肯定能一起去西双版纳的啦。”周饶拍了下韩清后脑勺。“说的什么话。”
　　“咱们不是六月还有毕业典礼要来的好不好，要拍毕业照的！”吴景白了他们一眼。“搞的这个悲情。”
　　“切，到时候谁不去谁孙子！”王冲嘿嘿笑着下狠话。
　　这是他们在建水的最后一晚，几个人在一个小夜摊上知名建水小烧烤那儿喝了个酩酊大醉，路边唱歌的人唱着一首老歌，没多久，戚燃他们就举杯和人合唱了起来。
　　“……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几个人在大街上又唱又跳，又吵又闹，年轻的热血，似乎在酒精作用下疯狂燃烧，一整条街，似乎都因为他们，而平添了几分热闹……
　　深夜里，戚燃在床上翻了个身，缩进了白鱼怀里，贴他贴的更紧。他听着耳下的胸膛里传来了那令自己安心的心跳声，思绪纷乱飞行，想着马上又要回家面对那些对自己未来指手画脚的人，就心生起无穷地厌烦情绪。他手指轻轻划着白鱼的胸口，仰头偷偷吻了吻白鱼的下颌。
　　“我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怎么办……白鱼……”戚燃将头埋进了白鱼颈窝，想着未来，想着出柜，想着白鱼与自己。“……再给我点儿时间，再我点儿时间让我和家里慢慢说个明白……”
　　白鱼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动作，等到戚燃醉意翻涌上来而沉沉地睡熟了过去，才悄悄咪咪地抬起手来，覆上了放在自己心口的戚燃的手，缓缓十指交合相扣。
　　“……是我不好，我问心有愧。我好怕有一天，你便觉得我不值得了。”白鱼的声音细小的像是一缕薄薄的水汽，刚吐露出来就消散在了空气里，无人知悉。“你千万千万，别放弃我……”
　　几个人疯玩过后再回到学校，已经临近考试周，平日里觉得最难熬的日子，如今像是掌心紧握的流沙，哗哗的往下掉。最后一学期的实习就让大家分散各地，那日后呢？谁也没提及。大家只是默默地打包了各自的物品邮回了家去
　　戚燃的手机，也在这时候意外丢失了。在建水拍的好多合照，也没处找去，让戚燃有些崩溃，最后也无可奈何。
　　其他人都订了不同时候的机票走了，白鱼的设计图审正赶上今天，王冲和吴景两个人都有兼职，没了手机的戚燃只能自己到机场去。
　　“手机又被偷，大学四年被偷三个了吧，啥子体质啊你。”王冲看着拎了个小行李箱的戚燃，有点儿着急。“你走丢了咋个办，被劫了咋个整？改签咯，等等白鱼一起走，不然我请假送你？你个生活废，别出什么岔子……”
　　“冲哥，你看我，像三岁吗……”戚燃看着一脸担忧送自己出来的王冲，无奈地摊了摊手。“改签太费银子了，没事儿的，不是你给我约的车吗，路线你都能看到的好不好，到机场我给你打电话，别担心了，这样，发现他偏道了你就立刻报警好不好。”
　　王冲将戚燃行李提进后备箱，送戚燃坐上了车。戚燃看着窗外的王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
　　“六月再见。”王冲抹了把脸。“希望下次，不是我再一个个送你们离开，下次该你们送老子。”
　　“明年见。”
　　车子缓缓向远处驶去，王冲和学校爬满植物的大门在车后渐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直到看不见了，戚燃靠在车座上，心里突然酸涩起来，明年再见，他们说过多次，这一次，却有一种像是最后一次的沉重感。再见即是毕业，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坚固又易破裂。
　　“明年见……”
　　那就只期盼着下一次吧，不奢求太多，降低下所有期待，这样的话，哪怕最后落空了，也应该不会太难过……吧……其实戚燃也不知道答案。
　　飞机载着一群或熙攘或昏沉的人们，从冷绿色覆盖的土地上起飞，戚燃感觉自己像一只候鸟一样，来回地迁移。飞机掠过祖国大好山河，由南至北，往下望去，大地的颜色也由浓翠走向浅淡，最后变成了冰凉的惨白。
　　戚燃蜷缩在座位上，头抵着窗，看着即将抵达的大地，闭上眼皱起眉来。一路上右眼皮始终都在狂跳着宣示存在感。他不自觉地去摩挲着衣兜里的卡片，心下隐隐不安。
　　卡片上是李婴的联系方式，戚燃离开学校前专门去见了他，他也是准备离开的模样，这样戚燃有些诧异。
　　“你也要走了？”
　　“过来任教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偷个懒，结果遇上你这么个烫手山芋。”李婴白了戚燃一眼。
　　“这说明是缘份嘛。”戚燃嘿嘿笑，摊在沙发上。
　　“说吧，什么事。”李婴脱下手套，在戚燃对面坐了下来。“你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戚燃小痞子般摇了摇手，而后面色沉静下来。“我只是想问，之前的温和疗法，让我最近恶梦少了很多，也开始重新想好好生活了，好多情绪也可自行化解了，没再出状况。这样的我，是不是应该算已经好起来了。”
　　李婴闻言，摇了摇头。
　　“戚燃，你心里清楚的，温和疗法就像用伤药治疗一个蛇毒的伤口，表面上痊愈了，实际上毒还在里面。而且你并非失忆这种比较好解决的情况，它是被迫式压抑下去的，像定时炸弹。”
　　“这样啊……”戚燃点了点头，微笑起来。“那就这样吧，我赌一次，赌我永远不会想起来。”
　　“戚燃？！”李婴不赞同地皱起眉。
　　“婴婴……求你……”戚燃垂着头，声音恳切。“帮帮我……”
　　李婴无奈，最后只是给戚燃下了一个自我保护的暗示，若是有一天，那个隐雷炸了，这个暗示能让他保持一段时间的足够冷静。
　　戚燃离开时，李婴给了他一张名片。
　　“出了事，可以立刻联系我。”李婴顿了顿，扶了下眼镜。“我的老师让我转告你，他感到很抱歉，他叫……”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请调直座椅靠背，合上小桌板，打开遮光板……』
　　戚燃懊恼地砸了下膝盖，收拾了东西，等待着着落，他揉着眉心，感觉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