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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细捋过去 ...

  •   戚燃以为自己好了很多,但是现实很快就把他自以为的乐观打破了。
      那天,白鱼再一次从心理辅导室从李婴手中接过了几近虚脱的戚燃。
      “让他去隔壁办公室睡一下,我需要和你聊聊。”李婴伸手拨开因虚汗粘在戚燃额头的碎发,轻声对白鱼说。
      “好。”白鱼点了点头,将戚燃送至隔壁,安抚到他睡下了,才缓缓走出来去找李婴。
      “治疗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戚燃的状况,我只能说,有好转,但总体来说没什么大的起色。”李婴双手交叠在胸前。“所以,我想知道,他平日和家人联系的多吗,每次交谈内容知道大致是什么吗。”
      “戚燃他……”白鱼摇了摇头。“他似乎很抗拒主动联系家里,自我认识他以来,和家里的电话有时一星期一次,有时一月一次,和家人的电话开心与否也都是看他当时的心情,可大多数时候,挂了电话的戚燃都格外烦躁,情绪也极不稳定……”
      “大概内容呢?”李婴边问,边拿过记录本打算记起。
      “大部分都是关于学习的,还有就是催他找工作,让他要对未来有打算,最好考研或者考公,以后最好是公务员或者当老师之类的安排。”白鱼仔细想了想,说道。
      戚燃的父母几乎每一次打电话时,第一句永远都是学习如何,最近有没有努力。戚燃每每听到了这一句,挫败感、失落还有烦躁就会出现在他眉宇间,但他也每次都耐下心回应,脸却勉强的连笑意都不起,但他也从未试图反抗过,或者分辩过几句。但行为却是日复一日消极地抵抗着所有东西。
      ……
      “如果电话内容都差不多,为何这次他的状态格外容易崩溃……”李婴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那最近一次的联络,他家里说了什么。”
      白鱼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差了,他思索了一阵,拿出手机,点开了戚燃那个小小的私人电台,上面最新发布了一个,是一天前的。
      “为什么只要持着为你好就可以肆意打击我啊,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从家里得到夸奖时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真的一无是处吗,还是我的生活,从未在他们的关注中,还是我太差了吧,是我让人失望了吧……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当不了他们盼望中的人,没成为他们足够喜欢的孩子……”
      “可几乎所有一切的话,我以为我都习惯了的,我以为,我可以抵御掉所有的那些伤害了,可是为什么要提起当初……你们已经否定掉了的那个我呢……”
      “早知道就让你学画画好了,早知道就让你学画画好了,早知道就让你学画画好了……我居然会得到这样轻飘飘的随口一说……”
      “为什么……非要将我打碎了,才甘愿……你们真的看不见我的痛苦吗?不,你们看到了,可是你们只会觉得我懦弱。压力真的是动力吗?我已经不会去做梦了……我连愿望都很小很小了……好好看见我这个人吧,我看不见未来了,我已经不知道我以后做什么了……我似乎已经丧失那种能力了。不是一直都在安排我的未来吗,何必如今再来假惺惺地问我想做什么呢,为什么又要在我说不知道之后,又说我没有主见、不堪大用,为什么总是在伤害我!”
      “我的不喜欢……我的不甘愿……你们一直都在忽略……可我为什么还在期待,为什么还会因为你们句话,几个笑脸就又会轻易原谅而心软……我还需要时间,我还有要去追的人,我不能……我需要时间去找一个未来……”
      ……
      剩下的只留下长长的苍白杂音,与几乎不可察的泣声。白鱼青着脸,眸中不知名地情绪翻涌着,他攥了攥拳,缓了缓微抖着手,关闭了那个电台的音频,和李婴良久地对视无言。
      戚燃做过梦吗,做过的,反抗过吗,反抗过的。当林虞人将画画集训的传单递至戚燃面前的时候,它就像是个火种般点燃了戚燃深藏的执念,让他的梦开始试探着飘乎升起。可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被家人凭借为你好的责备,让他所有希望的塌陷,像是引发了雪崩的最后一朵雪花,为了成了乖巧孩子、为了不让发现那个残缺的自己而压抑许久的情绪,猛然爆发了出来。他像疯了似的要去学画,戚父的耳光、撕碎风中的传单、所有人的不认同、老师对他的约谈,终于将戚燃小心翼翼做的梦,打碎成了一片枉然。
      白鱼感觉到疼,越想越疼,把所有伤口都藏起来的戚燃,一直面对着冷暴力的戚燃,努力为自己争取却被打击到梦都不愿再做了的戚燃,居然为了追逐自己,一次次把他过往的伤口剖开,矫正,复原……可是家人的话,居然仍旧在戚燃为家人敞开的那一片柔软地方造成细小的裂口,他们给予戚燃的温情永远追不上那些经年积累的、脱口而出的、不经意的伤害。
      “戚燃会好起来吗。”白鱼艰涩地开口。
      “白鱼,因为戚燃逃避父母的原因,我只能将你和王梦西看做他的家人来说这些。”李婴叹了口气,郑重地说。“戚燃他原生家庭方面,是典型的丧偶式育儿,父亲长期外出,母亲单独教育,而且他母亲由于是教师的原因,本就在学校面对了许多孩子,她又受到家庭中丈夫与其他长辈方面对于孩子的教育压力,所以,她不自觉将工作与家庭方面的压力与一些负面情绪转嫁到了戚燃身上,这本来是很多家庭都会存在的问题,如果是其他孩子,会在学校、社会等其他方面得到安全感,以补偿这方面缺失,可是……”
      “可是戚燃丧失了这些安全区……”白鱼闪过戚燃恐惧与难堪交错的脸,沉声应到。
      “是的,戚燃的性子外热内冷,在集体中若是无人带领归属感就会很差,并且他小时候应该有些娇气、敏感,又在校园过程中发生了被猥亵的事情……他的安全圈彻底丧失,且没有得到过他方抚慰,心理自此失衡。”李婴的手轻轻点在记录板上,带着一丝隐隐的焦虑。
      “……戚燃还有画室,还遇上了那个人……”白鱼开口,眼中却尽是冷意。“季棠他根本就配不上戚燃的注视。”
      “但你不能否定,戚燃遇见了给他认同感的季棠,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这无异于救命稻草。之后中学时期,又和王梦西等人同校,这些朋友重新构建了戚燃的安全区。并且我在诊疗时发现,他与这些朋友相处他时期中,曾数次试图摆脱负面情绪带给他的影响,并且有一次将要成功了。”李婴给白鱼倒了杯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为什么没有成功。”白鱼深呼吸,压抑下情绪,问道。
      “戚燃中学转学过,跳级又留级,估计家里的斥责不会那么好听……而戚燃病态的、卑微的渴求关怀的方式,在转学后这个脆弱期是他急需他人认同并且依赖他人的时候,可是他家里人的反应,估计给了他很大打击,这之后他变得情绪极易大起大落,且有反叛、暴力的痕迹。”李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温着有些发凉的掌心。“之后,他在高中又出现了变故,且这种变故,应该也是由他家人引发出来的,而后班级冷暴力,他看重的季棠的伤害,而他的家庭方仍旧是不谅解与责备,还有亲友的去世……一直以来累积的这些,才让戚燃的这块心病变得极难除去。”
      “我明白……只要他对家人仍有期盼,家人给他的伤害就仍旧会让他一直痛苦。”白鱼沉吟着说,他看得出,戚燃表面上对父母长辈厌烦,但其实非常渴望得到他们的关心,哪怕只有一句。
      “所以如今,我只能慢慢让戚燃对来自这方面的伤害麻痹一些,尽量让他隔掉这种痛感,但治标不治本。重建他自我的心理安全区,才是关键问题,但这个过程是痛苦且漫长的,需要有心理准备。”李婴下了结论。“只有让他相信,他自己可以强大的、有期盼的活下去,他才能真正脱离过去的阴影。”
      “我明白了。”白鱼点点头。
      “比起戚燃,我觉得他父母才有病,明明该是个最温柔的孩子。”李婴缓缓靠在沙发上,难得地有些暴躁。
      “因为总有一些人觉得,别人的是最好的,将自己的不幸,转成对他人的苛责,迟早要遭报应……”白鱼止住了话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起了身。“那我就带他回去了。”
      “去吧,让他好好休息。”李婴挥挥手,却在白鱼离开关上门的一瞬间忽然说。“戚燃的记忆混乱不止是因为他的经历让他承受不起,还因为,他额头在童年时期就受过一次撞击,性子也在那时,有了之前不曾有过的敏感多疑,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李婴的镜片反着光,隐约露出他眼中狡猾的冷意,白鱼关门的手顿住,温和倾刻卸去,流露出一股凛冽的杀气。两人对视片刻,白鱼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老狐狸……”冲动过后,立刻理智下来的白鱼仔细一想,又些懊恼的骂道,而后缓和了下表情,就去隔壁轻声唤起沉睡的戚燃。
      戚燃迷迷糊糊地起身,与白鱼牵手离去。
      “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
      “ 梦见下了好久的雨,特别的冷。然后好像整个世界都湿透了的感觉。然后我的头顶长出来一株蒲公英的芽,好不容易有一个一个毛茸茸的球,却在北风起的时候被吹散了。”戚燃摆弄着手指头对白鱼比划着。
      “那会不会长出好多个戚燃崽崽啊,可惜了,怎么能让风吹跑了呢,抓回来一起养啊,养一堆小戚燃。”白鱼听了打趣他。
      “去你的。”戚燃闻言白了他一眼。“说不定是一簇小鱼儿!”
      两人笑闹着一路走回去,又是一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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