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重山难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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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探了许久的消息，又赶了会儿路，天色渐晚，二人便默契地寻找落脚的地方。
哪吒原本想就近寻个自己的庙，顺便去看看信徒们许的愿望，谁知沈琰却往市集的方向走。
“沈大人是要寻住处？”
沈琰抱着小狐狸，有一瞬间呆愣：“天色已晚，不应先用晚膳？”
“你是未曾辟过谷吗？”哪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倒是把沈琰呛了下，立在原地，有些憋屈地说：“沈某如今还不到一百三十岁，有些凡人的习惯一时还难以戒除……”
哪吒顿觉无话可说，就这么带着几分无奈地看着他。几个时辰前自称师兄的时候挺熟练的，现下又在他面前装嫩。
“况且……小狐狸也饿了。”说着摸了摸怀中油光水滑的那只。
小狐狸适时地“嗷嗷”了两声。
“罢了，那便先去找吃的。”
平日里司法天神高高在上，第一次相见时还以为多么稳重正经，原来是成天端着个架子。
到了城中最大的酒舍用了晚膳，两人一狐才慢悠悠地去寻方才土地告知的太子庙。
方才在酒舍里，沈琰点菜的架势颇为熟练，对凡间的风味也很是喜爱的样子。路上无聊，哪吒便随口问：“看得出来沈大人对于凡间生活颇为留恋，是曾有过难以忘怀的故人往事么？”
“算不上难以忘怀，我做凡人不过二十余载，幼时并无父母长辈疼爱，随军飘零大半生；后因军功入朝拜将，也被奸人所陷，一辈子过得寡淡清苦。不过死后上天，做神仙的日子久了，也有些怀念当初做人时的自在潇洒。”
哪吒听他如此感叹，也想起自己封神前的时候来。
“我最开心的时光也是做凡人的时候，周武王伐纣的事迹沈大人可知道？我那时候正是周营的先行官。在那之前，我与天化、天祥兄弟，还有我两位兄长、雷震子他们，都是一同上过战场，有着出生入死的情分。那时候虽然天天打仗辛苦，途中却也发生了无数有趣之事。”
他说到此处，脸上也带着追忆少年时候的神采，月光下眉眼弯弯，让沈琰觉得仿佛真的看见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一般。
“三太子与诸位师兄弟的感情真好。”
“是，我那时候与……”哪吒想说他与黄天化的感情最是要好，话到了嘴边却被堵住似的。
像是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
黄天化在他们东征之后不久便被高继能所害，他当时被掳去了商营伤心不已，然后恍惚有一个人将他救出去。
哪吒回想那时，记忆却是模糊而笼统。想到后来身边之人接连去世，伤心之余，却总有人陪伴宽慰自己，直到最后封神，他肉身成圣。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他如何一点清晰的印象也没有，连他姓甚名谁也再想不起来；如果没有，那他回想往事时却为何总觉得安心？
“三太子？”沈琰见他说着说着又发怔，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哪吒回过神，望见周遭陌生的一切，回想往事时那股莫名的安心消失得无影无踪。猝然对上沈琰的脸，又想起七夕之夜酒醉后莫名的熟悉感来。
可反复回忆，却终究想不起什么实质的东西，无端让人心头发慌。
“无事，前面便是太子庙了。”
沈琰瞧着他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勾起了战时不好的记忆，便也一路沉默着进了庙宇。
这是当地最大的哪吒庙，香火还算鼎盛。只是沈琰刚进大殿，便被那上面的天神雕像震得差点笑出声。
既然是哪吒庙，殿内供着的当然是哪吒三太子。只见那雕像有两三人高，却是个胖嘟嘟的孩童模样，头上梳着双髻，身着莲花肚兜，荷叶短裙堪堪遮住大腿。
哪吒回头便见向来端着的司法天神捂住嘴，胸腔都在颤抖。
“你要笑便笑吧，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沈琰将拳头抵在嘴边，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将那阵笑意压下去。
“挺可爱的。”
被哪吒瞪了一眼。
庙中的鬼判见哪吒大神亲自下凡，忙毕恭毕敬地显灵叩拜，将庙中的香火、愿望记录簿拿出来让哪吒观看检查。
哪吒因方才回忆的事情，正觉得神思不属，只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庙里没有别的房间，沈琰掏出一枚扇坠大小的褐色石头，嘴里默念了个诀，那石头便变成了一扇波光粼粼的门。
“三太子，既然累了不如早些歇息罢。”沈琰冲哪吒招呼道。
哪吒本打算回到神像上对付一晚，见他拿出如此法宝，便跟着进来。
从那法术玄妙的门里进来，里面的空间俨然是一座整齐雅致的院落。这便是方寸之间能纳须弥万物的芥子空间了。
“沈大人这个宝贝很是精巧。”
“前段时间陛下赏的，想着来凡间应该有用处，便带上了。”沈琰施了法术隐了外面的门，将哪吒带到一个房间作了别，自己在另一处厢房歇下。
许是很久没下凡，哪吒难得地做了梦。
还是个难以启齿的梦，梦里他与一个人正在交/欢。碧波万顷的莲花池内，他仰躺在一艘小船上，另外一人伏在他身上，将脸埋入他颈窝，动作之间喘/息不断。
哪吒面红耳赤，想看清那个人的脸，那人却促狭着捂他的眼睛，霸道的吻将他的所有疑问都堵在了唇齿之间。哪吒沉溺于这样的肌肤碰触，全身火热。
火……
不知为何场景就变了。
明明是漫天的莲池，突然变成了遮天的深林，树木被火光掩盖，一眼望去全是浓烟烈火。哪怕周遭都是树木，却看不见一点碧色，只有冲天的火光。
绝望从头到脚将哪吒裹挟，他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有人在叫他，他却只看见远处天边，万千道天雷滚滚而来。
不要——
“啊……”哪吒尖叫着醒来，满额冷汗。
梦里的情景模糊却又可怖，那种置身火海不见天日的感觉让他胸腔涌起一阵窒息感。
待稍微平复，他才觉得这梦荒唐。他是莲花化身，平日无情无欲，又怎会与人……更何况那还是个男人。即便都是男人，他也不可能屈于人下……
荒唐，荒唐。后面的半截更荒唐，他哪吒怎会怕火，也从未遇见过如此厉害的妖怪。
“你脸色不大好。”
沈琰挠了挠小狐狸的肚皮，同对面那人说道。
“无事。”哪吒左手支额，闻言抬了抬眼皮。
然后便见沈琰将那毛茸茸的小东西递到他手边。
“这两日已乖些了。”
小狐狸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嗷呜”一声。
哪吒脑子还未反应，手已经先快一步地就将小东西接住了。沈琰递过来一杯水，他拿在手上，小狐狸探着头舔了舔，已然不再怕他。
……所以是看我心情不好拿小狐狸哄我？
中坛元帅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两人从芥子空间里出来，便听见庙里人声如沸。
一拨人整齐跪在神像下头，为首的是一位中年妇人，皮肤白皙，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只是两鬓的头发已差不多全白了，脸上也生出许多皱纹。
“求求大神垂怜，若能保佑我那孩儿无事，信女愿一生食素，为大神塑金身。”
那妇人许完愿，便吩咐了侍女封了财帛无数供奉于神像前。后面的家丁侍从一一跟在后面上香。
哪吒久未下凡，也是头一次遇见自己的忠实信徒，还是这样大的阵仗，便同隐藏了真身的鬼判使了个眼神，让仔细关照下这位妇人。
今日出入的人甚多，两位大神便也没显形。从太子庙里出来，看见那妇人领着一帮小厮也出了庙宇。
“快些走，别耽误工夫，前面还有老君庙。”
……合着并不是我的忠实信徒。哪吒轻叹了声，旁边的沈琰跟着笑笑。
“不如我们也去拜拜太清大帝，看能不能让他老人家指出一条线索来。”
哪吒的脸上写了四个字：你认真的？
那妇人在前面坐着马车，仆从便跟在后面说悄悄话。
“夫人这样逢庙便拜也不是个事，若是神仙嫌我们心不诚怎么办？”
“这是没法子了，公子消失了这么久，还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老爷夫人向来拿他当个宝，这样子怎么接受得了。世人皆说天妒英才，我们少爷又是这天下百年难遇的神童才子，怕不是因为这样才被上天……呸呸呸。”
沈琰的脚步一顿。
“怎么……”
哪吒也反应过来。
“还请夫人将令郎的情况一一说来。”
一家茶楼内，沈琰哪吒二人化作普通修士，面前便坐着那妇人。
“妾身的夫家乃是并州聂氏，我儿名唤聂亭昊，今年虚岁十九，是并州人尽皆知的才子。两月前，我儿结识了一位公子，与之相谈甚欢，两人一起相约出游，至此便失了踪迹。”
妇人说到此处，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哪吒又问了那公子的长相特征，那妇人的侍从却摇着头，说是也未曾见过。然而神仙下凡都会随心情化形，就算是真见过也说明不了什么。哪吒同文华君来往甚少，沈琰与他更是从未见过面。
两人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也是毫无动静。
“文曲星宫的人给的才子讯息，也并无这位聂公子。”送走妇人，哪吒有些郁闷。
“先去地府看看这人的生平吧，总要知道是死是活。”
沈琰正要往天上传消息，便叫哪吒拦住了。
“地府？我同东岳大帝可熟得很，不浪费时间了，这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重山难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