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水中掬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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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琰拿着酒壶的手一顿。
“什么东西？”
沈琰默默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递过去。
怎么可能呢？除了样貌，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我从闭关回来就找不到了。”哪吒左右翻看着那块玉，不解地看过来。
沈琰茫然地看着他，面前的这副面孔和灵珠子别无二致，但是神态眼神几乎全无重合之处。他一瞬间只想问哪吒是否和他开了个玩笑。
“上月十五那日，殿下在何处？”
哪吒将玉挂在自己腰间，随口答道：“我六月十五方从乾元山我师父那里闭关归来，自然是待在云楼宫。”
“三太子……可是患有离魂之症？或者是……受了什么伤导致魂魄不稳？”沈琰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
哪吒那厢正嫌酒杯不过瘾，欲直接用长嘴酒壶喝，听了他这话一口酒进了嘴却忘了咽，呛得彻底。
“咳咳咳……沈琰！”哪吒一把甩了酒壶，气得眼角飞红。他方才喝酒喝得急，此刻醉意正上头，又被人家说起心底伤心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海。
沈琰不知道他为何恼怒，还未有其他反应，便见哪吒从对面座位上站起，手上红绫兀地朝自己飞过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那法宝的速度相当快，沈琰再躲闪已是来不及，便闭上眼睛由着他出气。
——谁知那红绫像是有意识一样在他面前停下了。
沈琰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他睁开眼。眼前一尺不到的距离，红绫无声地滚动着波浪，像是眨着眼睛。
沈琰和它“对视”一瞬，红绫竟然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几下。
沈琰整个人愣在当场。
同样愣住的还有哪吒。
“……怎么回事？混天绫……”哪吒不可置信地扯了扯自己的伴生法宝，那绫儿还不想走似的，在沈琰脖子上绕了一圈。
不可能。
不应该。
不正常。
从他出生到现在一千多年，混天绫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
中坛元帅觉得有些错乱，甚至想带着混天绫去乾元山问问他师父，这条绫是不是坏掉了。
“咳咳，三太子……”沈琰解开绕着自己脖子的红绫，有些不解，“沈某是否说错了什么话？”
红绫被解开，又绕着他手腕裹了个圈，随后被哪吒拉直强行收回去了。
哪吒瞪他一眼，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连混天绫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沈大人凡人出身，从小到大没听过我的名头么？我七岁那年便屠杀龙子，之后莲花化身，无魂无魄。你说我患有离魂症，是何意思？我看你倒是有离魂之象……”
沈琰这才顿悟。
难怪他身上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难怪他说是本能地亲近莲花，难怪提到离魂症、魂魄不稳时他这样生气……
原来堂堂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竟然没有魂魄。
这本来在三界之中算是常识，毕竟哪吒大神是下界家喻户晓的神仙。只是沈琰当凡人时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军中长大，并未有人同他讲什么神仙鬼怪。等死后封了神，下属同僚便当是默认一般，竟也不知道司法天神不清楚这等往事。
所以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哪吒怕是以为自己在讽刺他。
“误会……我，”沈琰百口莫辩，这场面尴尬得他只想回到一刻钟前捂住自己的嘴，“我确实不知，上月望日，我在广寒宫遇见你……和你一模一样的一个人，自称是灵珠子，这枚玉佩便是他掉落的。”
“不可能，若无要紧事，我月中不会出门。”哪吒否定道，见对面的天神一脸窘迫，心里那顿没发完的火气渐渐降下来。
“那人若不是你，怎会有这玉佩？”
“我怎生知道？莫不是你在何处捡了我的玉佩来诓骗我。”哪吒瞪了他一眼，又将那枚玉佩解下来放在手心细看。
莹白剔透的一只小貂，在夜色里暗光流转。
沈琰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件深宫秘事。
灵珠子就是三太子。哪吒却并不知道自己那夜去过广寒宫，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而偌大的天庭，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还是说那日是他醉了酒之后看到的幻象？
如果他看到的都是真的，这位往来不败，战功显赫的武神又曾遭遇过什么呢？
滴漏指向子时。
夜风过处，莲叶窸窣响动，卷成层叠起伏的碧浪。池心亭的纱幔随风而动，伴着淡淡的凉意轻拂过亭下人的手心。
哪吒喝醉了。
手里的玉跟了他一千多年，可他的脑海里却翻不出任何有关它的记忆。
宛如今晚在玉檀宫突然浮现的那个人影。
“三太子？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沈琰轻唤对面那人，见哪吒毫无反应，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哪吒缓缓睁开双眸，浓如泼墨的瞳孔中映出一个人影。
沈琰的样貌是极好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过般分明，有棱有角，俊美绝伦。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眸色虽浅，却像月夜一般内敛沉静；眼尾狭长，不笑的时候便生出一种疏离感。
“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哪吒盯了他片刻，没来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琰抿抿唇，还以为他要从自己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这样街头搭讪般的话在他做凡人时便听过无数回了，上了天庭，说他像哪个故人的也不在少数，今夜也才碰见过一个认错表弟的仙子。只是他和哪吒已然认识这么些天，这人才想到这个桥段来消遣他。
可见是醉了。
“三太子觉得我像谁？”
哪吒却突然迷茫起来，他坐起身，拉着沈琰的衣襟把他拖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地瞧他的脸。
沈琰没想到他喝了酒如此不拘，一时愣住。两个人离得极近，甚至能闻到对方衣上的熏香和淡淡的酒气。待反应了片刻，沈琰略一垂眼，那张精致的脸便撞进他眼中，睫羽微动，神态懵懂。
“三太子……”沈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
听他唤自己，哪吒才放开手，脸上仍然带着不解。
“我想不起来了。”哪吒又看他一眼，摇摇头，提着酒壶踉跄着出了池心亭。
“你当心脚下……”沈琰跟在他身后。无端被人调戏一番，心里却生不起气来。
侍女彩萍上前把主子扶住，又向沈琰行了一礼：“我家殿下今日醉酒无状，不能亲自送真君出府，还望真君见谅。”
又有一名侍从来送沈琰。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沈琰看着他主仆二人回了后院，那醉鬼嘴里还念叨着。
还以为天庭的圣人都不为情感所动，原来当久了神仙，也会感到落寞么？
凌霄殿上。
“北斗文曲星宫的人说，文华星君每次下凡皆带着随从，且每半月会传上凡间才子讯息。据上次有消息传来已快两个月，现在却音讯全无，八方土地也未曾探查到其踪迹。”沈琰缓缓禀明状况。
天庭安定已是有一段时间，文华星这样的情况不可小觑。这次怕是得派遣一位有才能的神仙下界调查一番。
玉帝捋着胡须点头，眼神在诸位臣子之间游走。
“各位爱卿可有自愿下凡探查文华君一案的？”
众神鸦雀无声。
“既如此，那此事便交给司法天神和中坛元帅吧。”玉帝一锤定音。
“啊？”哪吒正走着神，猝不及防被叫到名字，还未反应过来。他是武神之首，平日若没有战事，只消管好手下军务便是。上朝也是走个过场，谁能料到突然被交代这样的任务。
“云华星君乃是天庭至关重要的神仙，派你二位前去也是众神所望，还望两位爱卿竭尽全力，早日寻得云华君重返天庭。此事若无异议，那便退朝吧。”玉帝没理会哪吒茫然的双眼，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吒：“……”
沈琰：“……”
众神：“……”
众神所望……有谁给意见了吗？大殿里各位面面相觑，什么话都没说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文华星下落不明，这件事虽然大，但也没大到需要这两位出手的地步吧？还竭尽全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庭要一举攻入妖界大本营。
“陛下应该……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沈琰看着新搭档，找了个理由，虽然自己也很想不通。
哪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要查案，脑壳疼。
“陛下这个决定也太草率了吧！真君平日里这么多公务要处理，还要下凡查案，陛下真拿您当三头六臂使啊！”真君府，尹凡愤愤不平。
“三头六臂那位也要去，”云竹补了一句，“云华星君可真是得陛下赏识。”
沈琰将处理好的折子摞好，顺手止住二人的牢骚：“勿要再多言。尹凡，这段时间便由你来处理天庭事务，若有为难的，传信于我便是。”
“……是，”小长史一脸生无可恋，还惦记着护主，“您此次下凡，千万要与那三太子保持距离。那位脾气飘忽不定，您可别让他欺负了去。”
沈琰叹了口气。
三太子做神仙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风评形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水中掬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