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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衣柜里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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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丑陋,寻处安静的角落,做怯懦的自己,做漫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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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病房中父女团聚的一幕,让他今日的心情差到极致,加上那酒精的些许作用,一颗仿似泥塑包裹起来的心肠忽然像裂开了一道缝,他忽然变得脆弱,脆弱到想要蜷起身来,又忽然很想快些回到木屋找那孩子,抱一抱她,和她说:“和你这样悲哀地相依为命,好像也不错……”
反正,都没人要……
车子疾速地刹停在了木屋门口,他拿着一只大大的彩虹棒棒糖,进了屋,而后走到那扇关着的房门口,看了眼手里的棒棒糖,嘴角微微一笑,敲了敲门……
半响,无人应答,推开门时,里面竟空无一人,已是晚上九点多,她竟没回!
他在那房里来回踱了几步,越发的空落,也越来越气闷了,顿时心底生怒,情绪翻涌,将手里的棒棒糖摔在了地上,看着那彩虹的颜色碎裂成几块,冷冷自语了句:“走了是吧?连你也走了。”而后望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似乎想到极好笑的事,不由笑出了声,却是笑得极其冷清孤寂。
……
“琴梦”的歌厅里,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幕后,去了面具的星慈,正高兴地要去找艾仙子。
星慈没有在大堂搜寻到艾仙子的身影,却远远瞥见艾仙子走进长廊的一处包房,于是也跟了过去。
长廊相对安静,只有那处包房传出男欢女笑的声音,那声音让星慈渐生不安,但脚步却被下了蛊似的并未停下,转眼已站在了那包房门口,透过半掩着的门缝,眼前的一幕像是一道噩梦诅咒,让她连呼吸都不敢。
忽而艾仙子也瞥见透过门缝看到自己的星慈,怔然将那男人推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捋了捋微乱的发丝,“星……星慈……”
星慈仍呆立在那里,面无表情,整个人像个布偶似的一动不动,这时又来了一人,经过门口时,朝怔立在那里的星慈看了眼,见她秀容绝色,轻浮道:“美女,站在这干什么?不如进来一起玩啊?”
艾仙子看着星慈,见她没搭话,又站那一动不动,于是朝门口那人谄媚一笑道:“李先生,她走错了地方,我们玩,不理她。”
“是吗?我看不像啊。”
来人俯身,凑近了些,带着淫邪的笑,问星慈,“你走错地方了吗?”
星慈望着那人脸上的邪笑,面色骇然,只缩了缩,往后靠在那门框上,拼命摇头。
艾仙子见状,过去挽住那站在门口的男人胳膊,笑着说:“李先生,还是打发她走吧。”凑近那男人耳边,悄声补充了句:“她呀,脑子不太好,精神有问题的,还是我陪您玩。”
那男人听艾仙子这样一说,再将星慈的模样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绝色的容貌,看她这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且神情有些呆滞的样子,想来确是不太正常,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笑道:“这样啊,那我对她更有兴趣了。”说罢,将星慈一把拽进了包房,反手带上了门……
包厢里的灯光带着刺目的猩红,却照亮不了任何一处角落,处处透着诡异、森冷的气息。
那男人先是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笑道:“美女,喝点,味道很好的。”
星慈没敢看那人,只听到他叫她“美女……”,而后便有一阵似耳鸣的嗡嗡声响让她无法思考,大脑渐渐麻痹,她只本能地抱腿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进去,而后想象中有一双恶魔的手正要朝自己伸过来……
那男人倾下身去看她,将她垂下的发丝往耳垂后别过去,愈发觉得她肤白貌美、秀色可餐……
艾仙子站在一旁,本欲过去阻止,可回想起自己在那木屋遭受的屈辱,脚下却犹豫了。
她看着她卷缩在那,像一只被人欺凌的可怜毛毛虫,她总是纯真、可爱,甚至招人嫉妒……
什么名声!名节!真有那么重要吗?哪怕在生存面前,这些还是那么重要吗?没有人生来就是陪酒女,没有人生来就没有自尊!想到这,她的指节已攥得苍白。
那男人看着眼前的尤物,不由咽了口唾沫,伸手过去,正要触摸她的脸,而沉浸在恐惧中,已然吓坏了的星慈,犹如一根彻底绷紧的弦,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尖锐叫声,充斥在走廊之中,仿佛是早就布满裂缝的瓷器,瞬间碎裂了!
而正在妒恨和不平里的艾仙子随着她这一声尖叫,也骇然清醒了过来,冲上去将那男人的手用力拽开,“不要碰她!”,过去挡在了前面,护紧了身后颤抖得厉害的星慈,
那被艾仙子拽开的男人震怒,拉起她,便狠扇了艾仙子一个耳光,将她的头发一把拎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贱货!敢挡老子的好事!”说罢,朝另一在旁闲笑看事的人使了眼色,那人便朝艾仙子走了过去,将她逼至墙角,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一切都仿佛回到当初那条昏暗的巷子,如同一个怯懦的旁观者,星慈在一处苍亮冷寂的光圈中,看着那巷子里发生的一幕,那女孩卷缩在一旁,被人撕扯,任人欺辱,毫无反抗之力,可是,她为什么不逃脱?!为什么不反抗?!只觉一股极度矛盾的情绪将她整个人撕裂、拉扯着,她忽而从那沙发上起身,拿起烟灰缸朝那欺辱艾仙子的男人砸去,而后面露狠色地看着那男人额角的血缓缓流淌,那缕猩红在她眼里异常刺目,甚至妖娆、美丽……
忽而满室的死寂……她手里仍攒紧着烟灰缸,面露狠色,大口地喘息着,脑袋一片混沌和模糊,继而异常的沉静,似乎没了半分情绪,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只目光冷滞地站那。
艾仙子怔然看着这样的星慈,在这个镇上,只有她善意地礼待她,只有她当自己是好友,拉着自己的手招摇过市,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有她,在面对那数落自己的人时,会傻傻地站出来相护,而现在,她竟是在护着早已被自己丢弃的自尊?又或是,清白……
另一人见势,瞬即拿了桌上的一只红酒杯朝星慈砸去……
“星慈!!”
艾仙子挡在她身前,那酒杯砸在她弯曲的背上,而后玻璃碎裂开来,溅起的一片星子仍划伤了星慈一侧的脸。
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出现在门口的元修涅惊而冲了进来……
一室的骇然,艾仙子捂着作痛的肩膀挡在她身前,一人倒在了地上,面上竟是血迹。
他迈着步子走过去,带着局促难安的心情,似乎空气都是森冷的,他伸手将艾仙子推到一旁,看向身后的她,刺目的红,刺的他心里一战,她面上竟是血!她受伤了……
他缓缓抬起手,仍是带着极其局促的心情,也顾不得她会不会疼,只将她那一侧脸上的血用拇指抹去了些,看着那一处不大的伤口,而后惊慌地将她搂进了怀中,“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只觉她整个身体都在起伏着,颤得厉害,他反复地顺揉着她瘦瘦的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
元修涅将她抱回木屋时,星慈却在他怀里异常的平静,林姨迎了过来,惊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他没吱声,抱她进了房间,而后将她轻轻放下,室内黯淡,迎着月光,他伸手过去欲将她沾在脸上的头发拿开,林姨过去开了灯,那灯光骤然明亮时,她忽而一口咬了元修涅的手腕,那一口咬得极重,元修涅闷哼一声,而后捂着被她咬出血的手腕,眼睁睁看着她下床、逃进了旁边的衣柜……
衣柜里传出轻轻哼着的歌声,像是一首童谣:
纸箱里的天地,
衣柜里的角落,
透过缝隙看着一道光,
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是否依然七彩斑斓?
没有了唯一的太阳,
失去了唯一的月亮,
就不要长大,
不要长大,
长大了无处躲藏,
……
他站在那衣柜外面,听着里面的孩子不停地重复着那首歌谣。
一遍又一遍,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从未有一刻,他的心会这般纠痛,连呼吸都觉得酸涩。
他最终仍是去寻她了,可是他后悔啊,他该早点发现她没回,然后早点找到她,或者白天的时候,他不该跟她较真,她是个孩子,他总又忘了,现在,她是个受了伤的孩子,他没照顾好她,高斯说,“至少……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他抬手轻放在那衣柜的门上,“星慈,方星慈……”
他轻声唤她,里面的孩子仍哼唱着歌谣,他等在外面,一直到日出……
林姨端了一碗粥进来,心疼地关切道:“这孩子不吃不喝的,怎么吃得消啊?”
他蜷靠在那柜子前的地板上,听着里面的沙哑歌声,她已经这样反反复复地唱了一夜,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喉咙已经在流血,撕裂而极致沙哑,半响,他沉沉道:“林姨,去楼上把我的画笔和颜料拿来。”
他对着镜子将自己的脸画成小丑的模样,他画的那样逼真,咧到耳根的笑,还有一双哀痛的眼,而后蹲在柜子前,将脸凑近了些,他忧伤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总笑着,“星慈,你从缝隙里能看到我对不对?我是个小丑,孤单的小丑,我可不可以也藏进去?”
终于,那歌声停了,漫长的等待……
柜子慢慢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一双忧郁的漆黑眸子透过缝隙望着外面,那缝隙里是一道看似阴森的小丑的笑脸,还有他悲伤的、已经泛红的眼眶……
衣柜里,她低声问从缝隙间看过来的小丑:“小丑,你怎么哭了?”
“因为你不理我,因为没有人理我。”小丑轻声回答,他的眼泪顺着那涂了黑色的、红色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我理你的……”她轻声说,声音很哑、很费力。
柜子的门被打开,像越过一道光,他将她揽进怀中,耳语道:“我会保护你。”
她搂着他的脖子,告诉他:“我理你。”
……
木屋的日子终于变得宁静而安逸,古桐镇的海边住着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一个英俊的小丑,和一个面上有一小块伤疤的美丽女人,他们逃离了人群,也逃离了孤单,逃离了悲伤……
他会带着她乘船出海,也开始教她画画……
他听她唱歌……
他们在海边奔跑、玩闹……
星慈很享受、很喜欢这样奔跑的感觉,像是释放了自己,自由、轻松、愉快地奔跑着,她跑在前面,回头看他,面上灿烂的笑容仿佛透着淡淡光芒,如同天边晚霞映着的绯色云朵一样,美好到不可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