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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面具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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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都需要一副面具,只有小孩子才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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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丑后来走了,没和她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表情也没给,星慈远远地目送着他的背影,面上带着一点点失落的情绪,他似乎不太想理她,星慈以为:他刚刚和她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幸好有高斯先生给她准备了香喷喷的晚餐,星慈耷拉着脑袋,一进门看到桌上那道黑椒牛肉,顿时脸上就有了笑,高高兴兴坐到了桌前。
高斯先生端了一碗汤从厨房走出,看到厅里只星慈一人,又伸了脖子往门外看了看,奇怪问:“星慈,元先生呢?”
星慈一时不明,只抬头一双明眸眨巴着疑惑,“元先生?”
“噢,就是刚刚那个小丑打扮的人,他和你一样,没事就喜欢玩我的那些......”高斯先生话没说完,回头一看,她那嘴上一圈的红色乱抹牵起的憨憨笑脸,没见过哪个女孩像她这样不要美丽的,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声慈爱地说:“星慈,你那脸,赶紧去擦擦吧。”
星慈听了话去房里梳洗去了。
高斯先生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火红的霞光倾洒了海面,远远的沙滩上也没见到人影,略觉惋惜地叹了口气。
......
星慈跟在高斯先生后面,看过他表演的大大小小各种魔术,无论看多少次,她的新奇和热衷都是一如既往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映着刹那间迸发的火光。
因今日高斯先生要去演出的地方是一处不大的演艺舞厅,且鱼龙混杂,为了方便表演时带上星慈,他便也在仓库的架子上给她寻了一副小丑面具,又递给她一顶色彩缤纷的假发帽。
星慈将面具拿在手里,摸了摸那上头红色圆球的软胶鼻,和那色彩缤纷的卷发帽,觉得尤为新奇。
她带上了那顶假发帽,又将面具带上……
待她缓缓将手从面具上移开时,而后透过面具的孔看世界,这种感觉......兴许这也是高斯先生的魔术吧?外面的世界倏尔变得明亮清晰了,又或是内心的那个世界模糊了......
脑海里有个亲切温润的声音在叫她:“小舞......”
她整个人隐在了这面具后面,脑中还在思索着什么,而后透过面具的圆圆眼眶朝门口看去,视线向远,看向了海,白色海浪轻拍沙滩,她听到了浪花的声音,而后是挂在门口那串贝壳风铃的声音,两种声音伴着海风涤荡进心里,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好像她在看着全世界,而全世界看不到她,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门口缓缓走去,而后步子加快,几乎急匆匆的朝海边跑去,高斯先生顿觉情况不对,也快步追了出来。
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一层一层翻滚而至,夹杂着浪涛的声音,而后远去……她在面具后面,像是从未有过这样的心静,或是自己的心灵从未找到过这样的平衡感和安全感。
她的拖鞋在跑出来时掉在了身后,光脚踩在了沙子上,脚下触到的地方冰凉柔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
远处,一望无垠,海天一色,随着那浪花离去,好似将自己也带了远去……
紧接着一种强烈的悲伤情绪随着那卷向岸边的白色浪花,翻涌而入,荡进心房,霎时间泪水夺眶而出,“哥哥……”
“孩子?你怎么了?”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温声问。
回过头时,已经画好小丑妆的高斯先生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眼神里透露出疑惑。
因她带着小丑面具,高斯先生看不到她脸上的泪,但是能看到她红着的眼眶和眼底的悲伤,她微哽着说:“我……,只是……,高斯先生……”,太多的情绪忽而翻涌而至,让她一时间无力措辞。
高斯先生愣了愣,半响才道:“星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有什么你可以告诉高斯先生,我给你出主意。”
她用力地摇头。
高斯先生不明状况,只觉这个向来乖巧的孩子,忽然间竟似……长大了?他也默了一小会儿,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但见她情绪不对,于是打算让她分散些注意力,温声道:“星慈,你好了的话,我们就准备走吧,要去表演了。”
她点头,跟着高斯先生回木屋,高斯先生边走边试探地问:“孩子,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她摇头,默不作声。
高斯先生虽疑惑,然而也从不喜欢过多询问他人隐私,二人只沉默着进了屋。
傍晚之后的古桐镇热闹非凡,有蹲在路边抽烟的,也有三五人在路旁的小吃摊喝酒的,还有随处可见的摆地摊卖着廉价瓷器、首饰的。
她跟着高斯先生,沿街走过,只见三两个在外闲逛的男人,刚将走到那红灯的巷子口,便被成群的浓妆艳抹、衣裙裸露的女人连哄带推地将人拉了进去。
而高斯先生要去的表演地正是一处不大的演艺厅,门头上亮着红色的霓虹灯大字——琴梦,刚到门口,里面迎出来一名胖胖的中年女人,媚笑颜开地迎了出来:“老高,你可算来了,哎哟,你看我这里,今天都上满客人了。”说着朝旁边带着小丑面具的人看了眼,笑问:“今天还带了助手?那可真是太好了,记得多表演几场噢。”
高斯先生话也并不多,听她唠叨说了几句,只带着人往店里走了进去。
台上,高斯先生表演着用手指隔空取火,又从手帕中变出无数玫瑰花朵来。
随着那花瓣飘散,火光喷出,台下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带着面具的南孝舞站在一旁,对这惊妙的表演并没有觉得新奇,只平静地看着,看着那火焰跃动、花落满地,她反而思绪悠远,她想起了南近卫,想起了南爸,想起了同自己越来越生疏的母亲,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生父……有很多的情绪堵在胸口无法抒发,她只能看着眼前模糊的火光,嘴里低声吟唱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那首旧时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一幅幅模糊的记忆画面随着眼前的火光跳跃在脑海里......
正是到最后压轴的一场,本应是黑布揭开的瞬间,木箱里面的烟火齐放,想来或许是高斯先生年岁已高,没了从前那般灵活,又或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谁料在那黑色蒙布揭开的瞬间,那木箱的盖子竟卡死了,并没有被揭布的动作带开……
南孝舞看着高斯先生在弯着腰轻轻敲打那木箱,试图让木箱里卡住的机关松动开来。
一时间,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台下的观众开始陷入莫名的躁动……
现在的她在面具后面,透过面具的孔,能看到一切:异样的各色的审视目光,和那些带着可怕的、灼人的眼光的男人,所幸,他们看不到自己,除了听自己的声音。
小时候,父亲的谆谆告诫和母亲的苦口婆心,这些,都是父母强加给自己的思想,甚至,这具漂亮精致的身体,也是父母强加给自己的,唯独这颗心里,好似蕴藏了什么,而这藏着的东西,是唯独属于自己的……
于是,那小丑打扮的女子走到了台前正中,在台下的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忽而一阵空灵曼妙的歌声幽幽传来——
(青春是什么?激情燃烧的火。)
(少女是什么?冰霜和欲望的结合。)
(年华逝去……)
(玫瑰会盛开,然后会凋萎。)
(青春也是,最美的少女亦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