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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到12岁 ...

  •   每个人的心中都关着另一个自己——是凶狠的恶徒,阴冷的小人,又或是勇猛的好斗者,单纯的防卫者……

      ——

      清晨,两名警员将浑身湿透的南孝舞送回家中时,舒芳看着浑身发颤、神情呆滞的女儿,怔色道:“怎……怎么回事?”

      深秋的季节,那条阴郁的弄堂里,再次传出噩耗。

      屋里传出舒芳歇斯底里痛哭的声音,“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怎么会?他才二十三岁,才走上社会,怎么会……”

      那两名警员后来摇头离开,留下死寂的屋里陷入昏天暗地的母女二人。

      舒芳颤抖着扶着桌沿,缓缓移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失魂落魄地自语道:“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所以这辈子你才要这样克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安稳的日子,都没了,南爸没了,近卫也走了,这个家,什么都没了……”

      南孝舞脑中一片麻木地呆立在那里半响,仍旧不敢相信发生了的事,她回忆自己随着他跳进了海里,海水真的好冷,然后……然后……,她努力回忆着,只觉一股极度恐惧的念头慢慢自心头攀伸,将她的心脏越勒越紧,让她无法继续思考,只哆哆嗦嗦、吞吞吐吐地问:“妈妈,你知道哥哥……去哪儿了吗?”

      舒芳忽而发了疯似的敲打她的背,“你哥哥没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而后瘫坐在了地上。

      “我要去找哥哥……”南孝舞目光空洞地说着,湿漉漉的衣裙、发丝凌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残破不堪的布偶。

      一切都还是灰蒙蒙的清晨,头顶一片清寥苍白的天光,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入骨的冷……

      那天,南孝舞神情恍惚地出了门,载着轻飘的身躯走出了弄堂,衣裙掠过那棵梧桐树下的小木屋,她甚至没有去留意木屋里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猫,只望着这个突然又变得陌生的世界,脑袋一片空茫混沌,见到迎面而来的人,她便上去问:“请问,海边怎么走?”,然后沿着一条无尽的马路不停地走了过去。

      一幅幅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播放着。

      那画面里有从前的那个家,阁楼之下响起父亲打骂、训斥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哭声,女孩躲在被窝中,用力地捂着耳朵。

      还有后来初到南家时,年少的南近卫向女孩伸来一只手,笑容阳光地对她说:“小舞,我带你去……”,他的笑容好看,手心是那样的温暖……

      在南家的生活与以前的生活,中间像是断裂了,正如她换了姓名,如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没有了未来,那断裂的裂缝崩裂出刺目的盛芒,粉粹交错了所有那些或痛苦或幸福的记忆。

      她如同行尸一般地往前走着,脑海中南近卫的样子,南爸的样子,渐渐地,越来越模糊,她拼了命地想要去铭记他们的模样,可是又害怕记住,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她仓惶无措,望着前方、四周这个陌生、诡异的地方,她开始迫切地想要寻一处狭小的空间,然后将那个弱弱的自己关在里面。

      她就那样迈着漂浮无力的步子,茫然若失地往前走,嘴里轻哼着好似童谣的歌曲:

      纸箱里的天地,

      衣柜里的角落,

      透过缝隙看着一道光,

      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是否依然七彩斑斓?

      没有了唯一的太阳,

      失去了唯一的月亮,

      就不要长大,

      不要长大,

      长大了无处躲藏,

      ……

      夕阳的残红将她的背影照得苍黄,凉风拉扯着裙摆向一边无力地摆动着,背影越来越模糊,一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脑海中最后的一副画面,是女孩从阳台探出脑袋,望向光亮的弄堂口处,少年背着书包的身影轻快地踏过了晨曦。

      她多希望重回到十二岁那年,期待与少年再相遇的那年……

      时光总催着人长大,可越长大越孤单,也许正是这样,南孝舞,她仿佛将时光,就此冻结了……

      一年后——

      白色的海浪轻轻抚上岸边,而后缓缓退下,日升日落。

      高斯先生住着的木屋正落在古桐湾的海边上,孤单地伫立在那,像是在等待某人的归来,潮涨潮退,将这屋脚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栅栏院外的门头上挂了串贝壳制的风铃,海风吹来,发出清悦声响。

      木屋里的装修却是简奢之风,客厅的茶座下铺了软厚的欧式地毯,靠近里侧的红木餐桌上放置了两副餐具,和一些刚将切好的水果和面包。

      一缕阳光透过木屋房间的窗户,投射了进来,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走路的地方,架子上处处可见看上去狰狞、诡异的面具、奇形怪状的帽子、古旧的皮箱,五颜六色的服装,和那些亮闪闪的琉璃球。

      铜质的猫头形状的闹钟从沙发上滚落下来,“啪”地一声掉落在琳琅满目的地板上。

      藏在红裙子下的白皙双脚伸了出来,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子从沙发上坐起,伸了满满的懒腰,屋外响起高斯先生温厚的声音:“小慈,还不出来?太阳要下山了,该表演去了。”

      她拨弄开散在脸颊上的乱发,露出一张极美的脸蛋,亮黑的眸子,圆润秀挺的鼻梁,小巧诱美的红唇。

      她从仓房走出时,高斯先生刚将在短裤外套了件红白蓝黄条纹的灯笼裤,又往外套了件红白蓝格子的马甲,摘下眼镜,带上了一头色彩缤纷的假卷发,而后走到镜子前,将画笔递给她,让她在自己的脸上作画......

      高斯先生是一位魔术师,每日落时候就要带着她到镇上的演艺场所去演出,深夜才回。古桐镇沿着海边要走一里路,晚霞将海天染成一色,小丑大叔带着穿校服的女子,两人,一老一少,这样一过竟是一年。

      一年前,高斯先生将昏倒在海滩边上的她捡回木屋时,她的嘴里呢喃着“哥哥……”,她睁开眼时,看到眼前的人脸,浓浓烟熏妆的眼圈,咧到耳垂边的血红、阴森笑脸,尖尖的鼻,他是一个小丑,是的,她看到了小丑,没有惊慌,反倒一直愣着,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伸手过去点了点小丑那尖尖的鼻子,笑出了声,她觉得这是一个美梦,因为在梦里她看到了小丑。

      一直到小丑先生去倒了杯水,递了过来,仍是看似阴森森的笑容,眼里也是森冷的,她伸手接过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水,她实在是渴极了,而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一脸困惑、懵懂地看着眼前的小丑。

      面前的小丑先生歪着脑袋,近距离地将她打量,她看着自己时,眼神净透得如同一整片的森林和山水,“你不怕我?”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极冷的,带着沙哑和沉重,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才开口说出这一句话来。

      “你是小丑,我不怕的,我喜欢小丑。”她望着他,眼神天真。

      小丑先生再凑近了些,奇怪地将她看了看,只觉看这女人的样子大约二十左右,但说话的口气像极了十二三岁的孩子,“我讨厌女人。”小丑冷声说,目光也更冷了,甚至透着危险。

      她感受到一点威胁,是这声音,不是这阴邪的样貌,她将腿卷着,往里缩了缩,略显胆怯地,“我……我讨厌男生,不过,我就是喜欢小丑。”她说话的声音很低,透着点倔强,却很动听。

      小丑先生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看,眼神锋利得像是冰刃,似要将人生生划开、活剥了,极长的对视中,他没看出复杂,没看出欲望,甚至没看到温暖,没看到善良,在那一碧如水的眸光中,竟只有天真。

      “只要是女人,都让人讨厌,天真的女人更令人讨厌,既然醒了,马上滚!”他冷声说完,起身就要走出去。

      忽然被小丑先生凶了,她觉得委屈,憋着嘴,吸了吸微酸的鼻子,就要哭出来,“小丑先生,你为什么凶我?”一边泣噎着一边说:“小丑先生,你这样就一点都不可爱了……”一番话委屈地说完,倾刻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丑先生被她这冷不防的一哭,弄得莫名,怔然顿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她卷缩在那哭着,而他只站着看,用奇怪的眼神。一直到她哭声渐小,而后哭累了,往后倒下去,卷在那又睡了,睡时仍抽噎着。

      她睡在了一张沙发上,他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不近不远地看着,也许是等她醒来,然后赶她走,一直到她睡得很熟,带着微重的呼吸,卷缩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了些,光着的脚从裙子里伸了出来,那双脚上还带着沙子,水泡,有几处还带着细小的伤口,她到底走了多少路,才走到这海边来?

      这一觉睡醒时,已是傍晚,温红的霞光如烟般透进木屋,一切宁静安然。

      她面前仍是一张小丑的脸,只是眼神看上去温和些,且那画了烟熏圈的眼角处多了明显的皱纹,

      “孩子,你醒了?”小丑的声音也变了,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朝眼前的小丑先生看了看,身形比之前那个胖了不少,她往屋子四周寻了寻,问:“之前那个小丑先生呢?”

      眼前的这个小丑正是高斯先生,六十左右的年纪,一直独来独往。

      “你说的是元先生吧,他走了,只有我在这常住,不过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替他打理这屋子,晚上的时候,就去离这不远的镇子上,给那些游客变魔术。”高斯先生起身走到架子前,一边找着东西一边说。

      “变魔术!!”她听到变魔术这三个字,顿时好奇,雪亮的眼睛瞠的大大的,轻声央求地问:“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这么晚了,你该回家去了。”

      她扭过身子,抱着腿卷进沙发,“我不能回家!”

      “那你的家在哪?”高斯先生回过头,温和地问。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看向昏暗中的大海,抬手往遥远的地方指了指,垂眸低声说:“我不记得了,有可能是在那边。”

      高斯先生怔了怔,又轻声问:“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她仍抱着腿,默不作声,家里有妈妈,可是妈妈在怪她,妈妈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还有爸爸,她不喜欢被他抱,她怕他......,所以她要离家出走。

      高斯先生看着她,也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分明是个成熟的青年女子,谈吐举止间却古怪得很,口气稚嫩得像是心智不全的大人,乖巧礼貌得又像是太过懂事的孩子,一番揣测后,似明白了什么,于是,当真换了同孩子说话的亲切口吻,“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星慈,方星慈。”她抬眸答,眼神明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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