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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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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人生地不熟,但是作为十六七岁的少年,爱好热闹的心思,比成年人自不必多说。
严煜走后,洪宁清在屋里有些待不住,做完每日例行的功课,他起身走到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便衣,见他出门,立刻俯身过来问:“小少爷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去做吗?”
洪宁清原本没想惊动人,这人忽然冒出来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往后一退,眼前那便衣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不多时他立刻恭敬地退后一步,弯腰的幅度更大,这下洪宁清是彻底看不清他的脸了。
这种疏离淡漠的样子倒是让洪宁清尴尬的不知所措。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茅房在哪儿。”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人的态度立刻就有所不同,洪宁清在去茅房的路上,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在心里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心有所思,一路上都只顾着低头,走到后花园的石子路上,还不慎差点滑一跤。
洪宁清闭着眼,做好了要狠狠痛上一痛的准备,可就在他伸手去撑地的时候,却被人扶住肩膀,意外的站稳了。
“小心点。“那个跟着他的锦衣卫,依旧冷着脸,扶完了人也不多话,后退三步,远远的跟着。
洪宁清有些过意不去,想伸手拉一拉他,却发现,他一抬手那人就习惯性的后退。
“我好像刚刚扭到脚了,你能稍微扶着我点吗?”洪宁清瘸着一只脚,对着那个锦衣卫伸出胳膊。
那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来,扶住了他的胳膊,洪宁清笑了,“谢谢你。”
“没......没事,不用谢。”
洪宁清本想在府里逛逛,可那锦衣卫怎么都不肯。无奈之下了洪宁清只能在出去溜了一圈之后,被送回了屋里。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不管在外人看来多成熟稳重的孩子,在没有长辈在身边的时候,他还就是个孩子,洪宁清回房就逮着那个锦衣卫说话。
不过这人没比他早来几天,闻言也愣住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后厨帮您看看,可能能找到些什么。”
洪宁清连连点头,一脸期待的坐在桌边,一副等待投喂的小可爱样。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连严煜也不在他身边,当下独处一室,周遭陌生的环境居然在他心中催生出我好像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的错觉。
门外响起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听着有些生硬,不像是下人们的规行矩步,也没有主人的悠闲放松,一步一步都好像经过精密的计算一样。
洪宁清本不是好奇之人,没打算理会,总觉得左不过是什么谨小慎微的官员罢了。
他的身份特殊,且没有消息默不作声地就来了,为了不给严煜找麻烦,他照例是在房里用的午膳——跟严煜留给他的那位锦衣卫大哥一起。
要么就说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一顿饭的功夫,洪宁清用自己独到的套话方法,把自己伪装成了一朵小白花,愣是将这位侍卫大哥姓甚名谁,祖籍何处,现任何职,可有婚配一类的消息摸了个一清二楚。
乔侍卫跟严煜一样,是个对自己人耳根子奇软的家伙。洪宁清这“小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扭了过来。顿时从一个娇生惯养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养成了虚心好学,怀揣众生之平等高义的温润君子。
山西府也算得上地广人稀,这里的百姓早些年开始,就以经商为生,生活也算得上富足,有不少商队南来北往的闯荡,带回来不少稀奇的物件。
若是仔细说来,除了这里的风带着点干燥的味道之外,其余的跟在京城也差不了多少。
要求厨房给钦差卫队的饭食里凭空多准备一个人的份量,本也算件小事,但山西府上下现在一无政事可以忙碌,二无权贵等着拍马屁。在全府上下皆是闲人的日子里,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自然就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了。
午膳刚过,就有山西府的文官匆匆赶来,也不说是来赶人还是来见礼,就是死乞白赖的非要请洪宁清去正堂一叙。
若是严煜在这儿就会发现,这个来请洪宁清的人,并非一般的走卒小厮,摇杆挺得很直,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侍从一类,倒是很有行伍之人的做派。
正巧乔侍卫外出给洪宁清泡茶,他便跟着这位文官去了一趟正堂,堂中覆手而立的是一个素衣短打两鬓灰白入冠的男人。
严煜下了轿,冷漠地看着营地之前呜啦啦跪了一地的人,阵前拱手的男人两鬓的灰白入冠,俨然就是北方军的统帅杨骁逸。
杨骁逸乃北方军统领,若是仔细算起来,官阶跟钦差差不多,且此人入仕多年,比容钦差的资历高出他一个大哥来,此时不跪倒也说得过去。
“末将杨骁逸,携北方军五万将士,恭迎钦差大人。”杨骁逸微微拱手,还没拜下去,就被钦差大人架住了胳膊。
“杨将军不必多礼,若按资排辈,还得是晚辈来拜见将军才是。”钦差扶起杨骁逸,宽大的朝服广袖被拢在手里,虽说有些行动不便,但模样却十分矜贵。
“家父跟杨将军乃是同科,按理来说,晚辈该以叔伯相称,只是如今公务在身,不能坏了规矩,还请杨将军见谅。”说完钦差站在杨骁逸身侧,十分周到地转身,“杨将军,这位是锦衣卫百户严煜,也是这次钦差卫队的卫队长。”
吴敬玄冷着脸,不咸不淡的拱拱手,“属下见过杨将军。”在无人注意处与严煜在空中对视了一眼。
严煜挨个跟杨骁逸介绍了钦差一行的人员配置,仗着杨骁逸并未见过容誉的这个绝妙的时机,愣是面色轻松的假扮钦差,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兵士和藏在暗处的蒙古人的眼皮底下,玩起了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吴敬玄全程屏着呼吸,随时准备跟人拼命的架势。走到营地附近的时候,一直飞鸟掠过,他愣是紧张的拔刀出鞘,差点没一箭给那鸟射下来好生审问一番为什么要在此时展翅鹏飞。
幸而他顶替了严煜的角色,就他现在的身份而言,这倒也说得通。
“严大人,别这么谨慎,这可是北方军营地,咱们在这儿是最安全的,营地里又不会有外人,我们还能出事不成?”他话说的轻松,而一旁的杨骁逸却心下一惊。
营地无外人,那钦差一行要是出了事,是谁负责就不言而喻了。这钦差看着面善,却并不怎么好糊弄。
他原本还真没有将这初出茅庐的奶娃娃放在心上,至于他跟容老爷子的所谓私交,也不过是两人曾经在朝堂上曾经为了肃清对家里而做出的一团和气之状。
“这小子不是善茬。”他悄悄在心里下了个定义给了副将一个眼神,那人立刻悄无声息的退下。
严煜看见那人低头快步离去,便知道这一趟应该能全胳膊全腿的回去。他随着杨骁逸在营地里略转了转,入目皆是军容整肃,想来是很费了一番心思。
他不是很明白这种造反也要造的兴师动众的人,心里都怀揣着怎样的心思,甚至不能理解他对于钦差的不苟言笑究竟是做贼心虚还是贼喊捉贼。
大约都有,亦或者都没有。
总而言之,他自己造不了反的原因,估计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严煜跟在杨骁逸身后,将整个营地的内部结构看了个遍,一旁的吴敬玄也是聚精会神,这趟视察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圆满。
除了几个督察院的老家伙对于其中的几项越级用度扣上各种大帽子之外,北方军和钦差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达成了统一。
至于那几项越级规制,严煜看着督察院的几位老大人,心里默默的安慰了一句,“人家都准备造反了,还在意这细枝末节的越级?”
幸好严煜没有告诉他们这次来的重要目的,不然这几位铁齿铜牙的老督察可能会在人家老窝里张口闭口君臣尊卑,那时候他们才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阳下山之前,“容钦差”带着手下诸人告辞回去,对于乱匪一事,都绝口不谈,杨骁逸没主动提起,严煜也不想这么快就捅破这层窗户纸。
等到钦差一行浩浩荡荡的马队离去,杨骁逸在营地正门前,见了一个人。
那人两鬓灰白一身短打,跟杨骁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样?”杨骁逸轻声问了一句,那人立刻跪地回道:“属下去过州府衙门,钦差的身份也已经弄清楚,并无任何不妥。”
杨骁逸微微皱眉,久在沙场,他的直觉很准,他总觉得刚刚的这位容钦差不是容家那种文臣世家能教出来的。
那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开了刃见了血的长刀,不管你怎么掩盖,用何种锦绣外壳将其包裹,总能让他感觉到一丝的血腥气。
“将军放心,属下找的是个孩子,估摸着只有十几岁,京城口音,没来过山西府,想来没有问题。”
一听说孩子两字杨骁逸立刻放下心来。
在他眼中,孩子跟猫狗是同一个物种,不足为虑。
“嗯,那就行。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告诉莫尔其,让他把那些不堪入目的手段都收起来,我让他们来,不是研究刑具的。”
钦差马队卷起的尘埃都已经散去,杨骁逸轻蔑的笑了笑,“朝廷安安稳稳了十几年,是该有个人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