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怎么又是他 ...
-
终于有空歇一段时间,虞渊沉回到积了几层灰的住处。
傍晚,家政打扫完离开,他正打算好好睡一觉,艺姐电话来了。
通常情况下,在他休息的时候,艺姐是不会找他的。
他拎着手机,垂眸看着。铃声响了一波,没完没了地又开始响第二波。
看来是非接不可了。
他面无表情地接通,开了免提扔在桌上,打开一瓶矿泉水。
“喂?渊沉啊,在睡觉吗?别睡了别睡了,你姐要急死了!就上次跟你提过那个投资方!那老板回国了,今晚在金缕阁开私人party。你赶快的,拾掇拾掇,车半个小时到你家附近那咖啡厅。记得戴口罩和帽子,别走正大门啊!”
“喂?渊沉你在听没有?”艺姐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知道了。”吞下一口冰水,他低声应到。
“抓紧啊,车马上到。”
电话被利落地挂断。
虞渊沉站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来刚出道那会儿,艺姐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的样子。她比他年长五六岁,向来把他当弟弟。
那会儿他说,他要做音乐。艺姐就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姐支持你!”
他忍不住笑。
艺姐挑挑眉,艳光四射:“怎么,不信你姐我?出去打听打听,哪个艺人不想让我顾艺当经纪人的?”
信,怎么不信。
他的起点很高,刚出道第一年,各种大奖就拿到手软。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人气却不降反增。在圈内,非演员出身的偶像歌手要在低曝光的前提下维持住热度,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好看又有才华的人一抓一大把,个个挤得里里外外变了形也要站在最高的位置——那儿的金钱与名利分外香甜。但真正能出头的,不过凤毛麟角。
虞渊沉就是凤毛麟角的尖尖儿,占尽了天时地利。接机的粉丝声浪如雷,随便发个动态都是所谓“顶流”的评论点赞数。
他此番横空出世,又正逢王牌经纪人顾艺从老东家跳出来单干,王见王分外热血,一拍即合。
不过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倒一如既往地淡然。外人看来,这位年轻的“顶流”敬业礼貌,就是太冷了。但只有艺姐多少明白一些他的心思。
他要的是作品得到认可,且只要作品优秀就够了。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但做起来很难。有人背后讥讽,有人当面质疑,他一一照单全收,仍旧不动声色地走着自己的路,看着千万人为自己呐喊。
艺姐看出他的心思,将刚出道时提议的多维度发展方案重新摆上桌面。
“渊沉,现在的娱乐圈,它就是个圈。你别太一门心思往你那里面钻,多横向发展一下,你的作品才有机会被更多人听见。”
于是沉默,妥协,疲惫。
他有他的骄傲,这骄傲守住他的界限。但他其实并不清楚,他站立的那个位置,还能不能再远远地躲开那条线。
到金缕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这儿是京城近郊一处占地极广的私人院落,外头静悄悄的,只有橙黄色的夜灯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虞渊沉下车时,正好瞥见一个穿红色卫衣的背影,拍着一颗篮球穿过不远处的草坪。
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闪过脑海。
艺姐跟在后面叮嘱:“你今儿可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啊!”
他“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和艺姐一起进了大门。
金缕阁是苏式园林建筑,颇有古典韵味。水池映出影影绰绰的夜灯,不时从里头咕咚咕咚地冒一两串泡泡。
到宴会厅的时候,训练有素的侍从礼貌示意,便垂眸优雅地退开。
传说中的顶流?果然很帅。
这么想着,侍从第一眼亲眼见到他的脸时那熟悉的热度又蹭上了脸颊,忍不住偷瞄一眼他的背影。来过的明星艺人不少,这位的气质倒是独一份儿。
宴会厅是个小二层,在精巧素雅的中式园林中,这幢西洋小别墅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层层叠叠的佳木掩盖着白色洋楼,映出一楼舞厅觥筹交错的光影。
二人不疾不徐,穿过泳池旁的小径往侧门走去。
艺姐瞥了一眼里头说笑的人,对渊沉低声道:“渊沉啊,记住了,你是不一样的。”
虞渊沉抬眼看着里面那些人。
年轻的女孩在经纪人的带领下向爷爷辈的人敬酒,三三两两漂亮的年轻人举着酒杯,故作淡然的神色中难掩局促。有那么一两个人四处钻营,掩饰不住的野心。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单单是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着酒聊着天,身上却吸附着无数目光。
他收回目光。
有什么不一样?他只不过以看起来更高傲的姿态,和里面的有些人做着同样的事。
二人是乘电梯上二楼的。
只有顶级VIP客户才能包下这里。
电梯的入口处有安保把守,未经邀请不得入内。
艺姐明显有点紧张。虞渊沉看了她一眼。
能让她这么紧张,看来今天这位来头不小。
不过,他并不太关心。
艺姐一拍他:“臭小子,看你姐笑话呢。这回的老板大有来头,和他搞好关系,对你以后的事业大有好处。”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一席火红长裙映入眼帘。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在那儿,正候着呢。
看见美女,艺姐明显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哎哟,怎么敢劳驾苑大小姐亲自来接我们,太过意不去了!”
美人袅袅上前,微笑着给了艺姐一个拥抱:“艺姐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派头?”
拥抱之后,是一番乏味而虚伪的寒暄。
虞渊沉静静地立在一旁,没什么表情。
“薇薇啊,还没给你介绍,这是……”
“我知道他,”艺姐热络的声音被柔声打断,“虞渊沉?你好。我是苑薇薇,Vivian。”说罢伸出纤纤玉手。
艺姐了然地笑笑。
虞渊沉礼貌地回应握手,触手即放:“你好。”便不再多言。
苑薇薇一双明眸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愈发水润,她昂首,坦然直视虞渊沉的眼睛。
虞渊沉微笑。
艺姐身经百战,应付这种场面不在话下,立刻装没事人一样在一旁感叹道:“看来我们渊沉和苑氏相当有缘分哪!”
苑薇薇这才转过目光,优雅一笑:“当然,爸爸可是看到渊沉哥的第一眼就相中了他。”
艺姐侧目微笑地看向虞渊沉,假装没听见她话里话外的暧昧。
“……做’芝兰梦境’的全新代言人。”她狡黠一笑,红唇妖娆勾人。
虞渊沉突然开口:“抱歉,去趟洗手间。”声音是极为悦耳的,可惜眉目间一片冷淡。
艺姐无奈地看他一眼。
苑薇薇难得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这有什么抱歉的。”她的声音柔和动人,不腻不涩。
“薇薇不好意思啊,我们渊沉一向都是这个性子,实在是……待会罚他敬你三杯!我先敬你,来!”说罢从旁边服务生手上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
“没事的。他这样很好。”
苑薇薇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随即转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艺姐到里间坐下谈。
这儿对外的洗手间是院中一处颇有艺术感的建筑,虞渊沉正好想走远一点,光明正大地下了电梯,穿过一片茵茵草坪来到这里。
这洗手间什么标志也没有,墙面均是黑色大理石,暗金色的条纹隐藏其中,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寂静的光泽。虞渊沉走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回声。
里面安静极了。
虞渊沉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镜子映出他的上半身。向右看去,极富设计感的大理石台面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懒懒地撑着。
在黑色台面的映衬下,那只手无疑是非常漂亮的,只是手背靠近手腕处有一道疤,淡淡的褐色,顶部的灯光斜斜打下,刚好照到那一块凸起。
顺着那只手和着红色卫衣的手臂向上望去。
一头乌黑的短发微微发卷,半遮半掩地挡住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平日里吊儿郎当地挂着几分戏谑几分不恭,但此刻突然见有人前来,却一下写满警惕。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一瞬间,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厌恶之情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还有几分入侵者带去的惊惧。
虞渊沉停在离他几米的位置。
又是他。
……
“那你喊我的名字。”
“我叫小六哦……”
“……烟花……腾得一下飞起来了”
……
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混不吝的人,第一回见面就捉弄旁人的人。
陆焰腾抬头见着他,明显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散漫的样子。
他正想起身打招呼,就见虞渊沉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虞渊沉退到门口,一手插兜,安静等待。看样子他们俩都不怎么待见对方。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这时,陆焰腾拿着手机出来了。
虞渊沉原本就没打算用洗手间,因此并没急着进去。
陆焰腾低头把手机熄屏时,神色晦暗不明。这让虞渊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人抬头,又是那副散漫的样子,微微上挑的眼角为他渲染出游戏人间的色彩,仿佛他生来就该这么淡然无畏。
陆焰腾抬眼就看见他,惊讶之余,脑子转得飞快。
要不要好好打个招呼?毕竟是见过面的关系。但是打招呼,这人不理他,那多尴尬。不打吧……离这么近,还打过照面……
两个人面对面,对上眼的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下。
唔,他很难得有这么别扭的体验。
……
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陆焰腾只好老干部似的挥挥手“沉哥好!”起身过来。
虞渊沉微微侧身,让他过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应该是陆焰腾身上的香水味。
微微皱眉。
他从来不用那玩意儿,因为有鼻炎,怕刺激。
余光扫到推门而出的陆焰腾。
真是散漫到根了。
进入洗手间,经过方才陆焰腾刚才斜倚的那个洗手台时,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洗手,擦手,扔纸,整理袖口,利落出门。
没想到一出门,就见陆焰腾正往在草坪与中式园林交界的石门走去。
他走得不慢,姿态极为放松。
心情突然糟糕到极点。
虞渊沉这人,年轻,骄傲。骨子里刻着俩字:偏执。但这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
其他人看到的虞渊沉,永远是克制的、礼貌的、疏离的,是闪闪发光的,也是触不可及的。
在圈里,有能力的没路子,有资源的没能力,能力资源都有的,没粉丝缘。而他,样样都有。
无数人迎面而来跟他握手时会真心夸一句:“你啊你,天生偶像!”见过的制作人、投资方、广告商,无一不对着艺姐竖大指母:“渊沉啊,必成大器。”艺姐常常从容一笑,回来就乐不可支地跟他模仿。
刚出道时他也迷茫过。飞速聚集的人气,如浪潮般的掌声,站在云端俯视时找不到焦点的紧张,都藏在他标准的笑意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期盼已久的场景,原来盛大得超出他的想象,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找不到落地的方向。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铺天盖地的通稿写满了他闪光的魅力点,顺手扶一把快要摔倒的路人,就已经快被吹成“盛世雷锋”。
难怪这么多人想来这地方。
常人几辈子赚来的钱,几个代言就能轻松收入囊中。走在红毯上的时候,无数闪光灯勾勒出璀璨星途。但需要承受的也自然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些人知道吗,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明星,可能在某个包厢被灌得不成样子。能够让他们赚几辈子钱的那些人拥有的权力和手段,也可以轻易让他们统统把这些钱吐出来,然后再轻轻划破那层薄薄黏在脸皮上的自尊,让仍在金光大道上挣扎的灵魂溃不成军。
虞渊沉看着陆焰腾快要消失的背影。
从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舒服。匪里匪气地叫他什么?“沉哥”?
还有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和随时随地上翘的唇角。
笑起来的确是漂亮的。但也让人讨厌。
十分讨厌。
......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但想起刚刚陆焰腾看见他时复杂的神色,又实在让他觉得莫名烦躁,好像被误解了什么似的。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了,而且,还是对一个只见了两面的男人。
对方还是一个……一个“糊豆”?他皱了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