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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毒发 ...

  •   第十八章

      阮绵书是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的,顿时睡意全无,昨日到今日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担忧,在看见沈寂了无血色的脸时登到了顶峰。

      他病了。

      “沈寂,你怎么了?”

      她的手轻轻的拍着他苍白的脸,沈寂毫无反应,紧紧锁着的眉头似乎在与困兽争斗,承受着她不知道的痛苦。

      阮绵书眼底一片忧色,甚至带着些许害怕,还是沈寂又一阵轻咳唤回了她,沈寂似乎是刻意压抑着什么,唇角抿着,脖子憋的通红。

      “沈寂,你醒醒。”

      她不停的唤着他,声音带着颤抖,扰的沈寂烦躁,想张口说什么大量的鲜血却忍不住,争先恐后的从他的嘴中流出,留在他雪白的里衣上。

      阮绵书看着血色如花,一时彻骨的寒意从四肢到头顶,冷的她牙关打颤,那双手摸着沈寂滚烫的脸颊微微抖动,她极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这就去找大夫,你等我……”

      不知昏迷中的沈寂受了什么刺激,闻言竟一下子睁眼,那双眼仿佛锋利的刀子,带着狂风暴雪的霜寒,他暗哑着嗓子,“不用,你出去。”

      要是这次他死了,也是解脱。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疏离冷漠的沈寂,昨晚的温柔如昙花一现,浑身竖着倒刺,阮绵书晃了一下神,最终还是收回自己的手,跨过他到了席边,兀自穿着绣鞋,然后一声不吭的朝门口走去。

      沈寂身处黑暗,疼痛让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胡乱抓着她的腕子,阴翳道:“你敢叫大夫,就给我滚。”

      说出这话,沈寂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揪了一下,钝钝的疼,一阵冷风从不远处吹来,他听到一道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声音。

      “沈寂,你以为你的身子只是你自己的吗?”

      “我今日告诉你,不是。起码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阮绵书的夫君,他得活着。”

      “因为归园的夜很冷,她一个人害怕。”

      沈寂顿时失了力道,他仿佛可以想象一个身影可怜的蹲在墙角,因为害怕孩子一样环着双臂,一个人。

      只要那样想着,他便疼的无法呼吸。

      “我知道,你不信这府里的人,我也不信,所以今日这大夫,你不用害怕的。”

      阮绵书起身,站在风口,仰头把酸涩倒回眼底,单薄的身子一时生出无限的力量,少年夫妻,老来相伴。

      她尚未死心,情未磨尽,想着一路下去,有人相伴白头。

      她更不想等到老的时候,沈寂已经走了,或者正在走,她要沈寂陪着她到天荒地老,这身子不是沈寂自个的。

      哪怕沈寂怨她,大夫一定要来。

      阮绵书小心的合上门,一扇屏风之后,沈寂像是失了所有的力道,安安静静的躺着,许久一串咳嗽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给自己披上了外衣,靠在墙壁上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从外推开,脚步声在屋子里面响起,熟悉的香气当中夹杂着陌生的味道,沈寂不仅皱了一下眉,这便有一个带着湿气的人靠近他。

      “沈寂,你怎么一个人坐起来了。”

      那温柔的声音里面是对他无尽的担忧,他真的很想就这样溺下去。

      可终究,有别人。

      沈寂是风寒,对于他呕出了那口血,大夫不知缘由,留下几副药便匆匆离去,好似多呆一刻就会没了命一样。

      对此阮绵书张嘴想说什么,她一直很安静,只是后来又被沈寂的闷咳给打断了安静。

      “我去煎药,稍等。”

      阮绵书火急火燎的又一次走了,他走后沈寂收回伸了一半的手,嫌弃的扯掉外衣抿去嘴角的腥甜,冷冷道:“大惊小怪。”

      说完丢了外衣躺下,好似又不满意的把身子侧着,脸正对着门口,闭上了眼睛。

      只是吐一口血,对他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沈寂似乎并不把这些伤痛当一回事儿,玩一样的和阮绵书打着太极,好几次阮绵书因为喝药被他气的要哭,他却云淡风轻的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渍。

      “哭什么?我又没死。”再怎么也要护着你熬过归园的黑夜,她哭起来,烦。

      沈寂锁着的眉头不耐的压在暗淡的眼上,好似一座山。

      不过之后他倒是真的喝了药。

      如此几天,沈寂的病反反复复总算有了要好的苗头,阮绵书这夜总算是熬不住在他旁边睡着了。

      秋末冬初,夜晚的天空星疏风骤,追随沈寂的狼群已经在后山守了好几个晚上,阮绵书也适应了它们的哀嚎。

      这夜似乎格外的凄厉,似乎在提醒着什么,扬州河畔打更的更夫锣声也是一闪而过,慢慢消失在沈家后院的墙外。

      沈寂只觉头上一阵刺痛,各种各样的响声在耳边回响,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紧接着他便醒来了,当真听到了狼叫。

      “这么快吗?”

      沈寂冷笑着伸手要起来,不妨从身上滚下一个暖暖的手炉,他侧耳听着声音,待辨清了方位伸手去摸,触及一片柔软的时候呼吸停了片刻。

      头上的疼痛那样清晰,沈寂执拗的咬牙忍着,跳动的烛光衬着他带着点点汗珠的脸颊,他伸手抚上那张临摹了无数次的脸颊,眉毛、眼睛、鼻子……

      她就这样趴在他身边睡着了,牵着他一侧的衣角,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守在黑暗里面。

      夜这样冷,沈寂闷哼一声,按着额头撑过一阵刺痛,他疼的暴躁,似乎随时都要忍不住嗷上一嗓子,好几次被他咬着牙咽了回去。

      “我何须你为我至此?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寂牵过她的手,艰难的摸准位置,把人抱到床上,在下一次疼痛之前把手炉塞到她手里,掩好被角,这才下床。

      因为生病,他被强制带回了正屋,可如今正屋不再是他发病的避难所,沈寂急于逃离,那双脚刚刚沾上寒冷的地面,一阵晕眩来临,沈寂坠入无边黑暗。

      ……

      他好像又回到了阴暗的世界,脑子的锥痛让他蜷缩着自己,血腥从鼻子和口腔涌出,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被父母抛弃,被丢在荒野,他没有哭过,也没有恨过,他只是不明白……明明他可以放过所有,可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他就真的十恶不赦吗?

      他的眼睛在锥心的刺痛中模糊,狼母哀叫着,似乎在祈求,最后雪花在他身上冰冻,慢慢大雪纷飞。

      他没死,却又死了,醒来看不到四季春秋,在熟悉的路上可以跌跌撞撞好多次,饿了吃草,渴了喝水,一年四季披着一件单衣。

      他没有冻死在寒冬里面,却又在每一个寒冬如烈火焚烧。这般行尸走肉的游荡在世间,所有人都骂他,唾弃他,他笑着去撕咬着那些人的笑容,成了人人恐惧的沈寂。

      他们说沈寂病了,疯了,可他真的病了吗?

      多久了,这是第一次他害怕一个冬天,害怕一个人,他想要逃跑……

      明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等她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就会走了,这样很好。

      沈寂蜷缩着,喉咙里面再也忍受不住,发出凄惨的“呜呜嗷……”的狼喊,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雨声渐大,这是最好的掩饰,异类嘶鸣不会被人听到,沈寂眼中不受控制的流泪,因为疼。

      沈寂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得不埋首膝盖里面,将这样的自己掩藏。

      “呜呜嗷……”

      阮绵书下床的脚步一顿,惊恐的看着那边缩成一团的人。

      他的墨发披散着,十指死死的攥着手臂,殷红透过浅色的里衣渗出,青筋暴起,就连脚上都是,血液不正常的流动,好像就要喷薄而出。

      这是……沈寂。

      阮绵书一下子掀了被褥,跑过去,伸手想要抱他,却不知道怎么抱,“沈寂……”

      沈寂一顿,往床边靠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抬头,无铸的容颜上泪痕让她呼吸一滞。

      阮绵书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这样的沈寂,他一定很痛吧!

      “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哪里疼?”

      阮绵书捧着他的脸,一直问沈寂。可沈寂一声不吭,鼻子贴着她的,泪雨蒙蒙中,她看到沈寂睫毛颤了一下,她没有看到下面沈寂绷着的双手突然松了力道。

      那是沈寂要扑过去攻击别人的动作,上一次他撕咬了一个拿石头不断砸他的壮年男子,外面人说,那个人的脸毁了,肉没了。

      那不是唯一的一次,这也是别人怕他的其中一个原因,他有时候自己咬,有时候让白狼或者黑狼咬。

      总之,必见血。

      阮绵书搂着他的脖子,无助的很,“沈寂,你别哭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你告诉我怎么了?我如何帮你啊?”

      她穿着单薄的里衣,抱着他的时候浑身带着香甜,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软的,她头搁在他脖子里面,有湿湿的水珠流在哪里,沈寂眼神微变,蹙眉咬牙。

      她在哭。

      第一次她的眼泪流在他的身上……

      阮绵书在他的印象里面,说话总是带着笑意,哪怕几次被他欺负狠了,也是闷着生气,他听过她压抑的抽泣声,从未有一次这样,滚烫的泪水流过他身上,荼蘼的黑暗。

      沈寂清楚的知道,这泪水、这哭声,他不喜欢。

      手慢慢摸到她的肩膀,把她拽开,沈寂笨拙且重重的给人擦泪,“别哭了,吵的很。”

      阮绵书闻言,看着沈寂揉额角的手,顿时更委屈了,她是为了谁。

      沈寂头疼,汗水顺着脖子流进胸口,到底忍着痛苦,把手沾在她眼角,泪水顺着他的手指滑落,阮绵书脸上微痒,愣神的看着他。

      在她停顿的目光中,沈寂把指头放在嘴边舔了一下,咸的。

      “你做什么?”

      阮绵书惶恐,鼻子堵堵的,把他的手指握住,“多脏啊!”

      沈寂拽出自己的手指,“恩”了一声,拉着袖子在她脸上抹着,他说:“我一个瞎子,你就算是为我哭,我也看不见,何必呢?”

      “沈寂,我很累。”累的没有力气去想你什么意思,阮绵书忽略心中隐隐的不悦,把沈寂的好想了一遍一遍,终于牵着他的手,“不想和你吵,你也累了吧!”

      沈寂熬过这次,早已经没了力气,也清楚她不肯罢休的性子,只是有些事情他真的不愿意告诉她,只得顺从的和她起身,躺在暖和的被窝,闭眼之前沈寂问:“你喜欢檀香吗?”

      阮绵书给她掖着被角,“我更喜欢花香,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寂伸手拍拍身侧,阮绵书顺势躺下,靠着他的肩膀,沈寂愣了一下,说:“念云庄后有个寺院,听说那里的檀香极好,你可去看看。”

      阮绵书一喜,拽着他的袖子,“你是同意舅舅说的,要去养病了。”

      沈寂扯过袖子,冷漠道:“我怕你哭死,吵了我安睡。”既然念云庄可让她安心,那便去吧!

      “沈寂,我就想你好好的,陪着我。有些事你要是想说,我便听,你要是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总有一日,她会知道的,阮绵书紧紧的抱着他,这样觉得他是暖和暖和的。

      一个人太冷,两个人抱团会暖和些,她暖着沈寂,沈寂也能暖着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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