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喜欢你》南绥

18、第十八步

　　第二天是决赛，但他们退赛了，所以可以直接走。
　　但齐修不想走，确切的说是他不敢回。
　　他就待在酒店的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秦飞来了。
　　齐修本来是不想见人的，但想来总是自己连累了他，这场争斗中，最无辜的倒是他这个朋友了。
　　秦飞进来后，齐修给他找了个凳子，自己就坐在了床上。
　　卧室里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窒息的沉默笼罩着两人。
　　齐修想，或许，自己应该先个道歉。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没有坚持举报的。”秦飞的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毫无辨识度。可出口的话却直击齐修的内心。
　　听到话的齐修猛地抬起头来，终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松弛。
　　可是下一秒，如坠深渊。
　　“可我并不感谢你。”始终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那么几分起伏，它在传达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齐修有那么一瞬间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怎么也出不了口了。
　　为什么？
　　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于秦飞，自己是最没有资格问出这句话的人啊。
　　“为什么你们的恩怨要扯上我？我，我为了这场比赛准备了那么多，准备的那么认真，就仅仅是因为他的妒忌，你的骄傲，就要把我所有的付出陪葬出去，凭什么呢？.........”
　　过往的所有委屈瞬间席卷而来，站在齐修身旁的附属感，同学朋友的不重视，昨天知道林墨晗所作所为的崩溃与难以置信，所有的所有，秦飞渴望一个宣泄口，他真的要憋疯了。
　　而，齐修。
　　从秦飞的第一个质问就已经愣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毫不顾虑地宣泄着的人，微侧着头，垂下的刘海儿在他的额间投下了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未名的神色。
　　“你，你原来.........”
　　可声音是骗不了人的，久未发声的嗓子是掩不住的沙哑，虽然极力压抑，可话语中的干涩艰难还是随着他的开口倾泻而出。
　　“没有什么原来。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便是如此了，或许是我狭隘了，可是所有的所有，我，你，还有林墨晗走到这一步，齐修，你必须承认，你的责任是最大的，你总是...........”
　　一字一句，明明是往日十分熟悉信任的声音，此刻却犹如一根根冷硬的针，一点一点的刺入齐修的肌理，一个又一个地挑断了他所有的筋脉。
　　明明是开着空调的温暖室内，明明是坐在绵软的床上，可是，齐修却觉得自己是坐在海边冷硬的礁石上，有刺骨之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有汹涌的波涛自脚下而来，冷意入骨，力度在身，一下一下地，一下一下地拉着他下坠。
　　“齐修，你很优秀，你，风光无限，你不害怕任何伤害。可，我们不一样，我的机会不多，我，很平凡............”
　　面前的人还在说着什么，齐修却在这一刻坠入绝渊。他被死死地桎梏在深渊之中，他被那一句“风光无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词语，此刻却异常刺耳。
　　齐修过往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可此刻，看着面前微低着头的男生，齐修还是低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低头，是想看看秦飞在看什么吗？还是一直高昂的头也累了，他不知道，此刻的他没有思考，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光滑的地面，看着净亮的地板上倒映出的面容，他的，秦飞的，早已扭曲的，早已错位的。
　　平静的表象终究还是被撕裂了，可这平静之下，早已烂作一片，是他从来都不曾知道的。
　　“算了。”秦飞还在说。
　　齐修有些不知所措，按了按手下撑着的床单，强撑着干涩的嗓子，他讷讷道，“我..不......”
　　想辩解，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人心中的想法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动摇的。
　　此刻的齐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不知道秦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就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睡了想，想了睡。

　　叫醒他的是第n次电话。
　　来自他的父亲，给他带来了爷爷病危的消息。
　　齐修刚刚听到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走之前还和自己犟的爷爷？
　　病危？
　　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啊？
　　但手机的另一端，父亲疲惫低哑地声音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现在，他需要立刻回家。
　　齐修很快就收拾完了自己的行李，男孩子出门，带的东西其实很少的，一个背包就可以了。
　　下了酒店随便打了个的士直奔机场，在买好机票后，齐修终于有了十几分钟的空闲。
　　拿出手机，齐修简单地和老师说明了原因后，随后他点开了秦飞的消息框，想了又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退出来了。
　　他想，秦飞近期应该都不会想知道他的消息。
　　一路匆匆忙忙，等齐修真正地站在医院门口，他才感觉到一丝丝真实。
　　按照父亲之前就发过来的地址，齐修很快就找到了外公的手术室。
　　齐修最先看到的是他一直很挺拔的父亲，此刻，他就蹲在手术室门口，微垂着头，从后面看，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他下巴上不是很明显的青色胡茬。
　　他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可能是外套有些长了，背后的衣摆都擦着地，平时时时要求自己的人，此刻好像也无暇顾及了。
　　齐修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前了。
　　“修修...？”齐修一回头就看到了手里拿着一堆医药单的母亲，心里涌出一丝慌惧，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自己最亲近的母亲搭话了。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皮鞋擦过医院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踩在齐修的心上。
　　他回头看到正向着自己走来的父亲，却惶恐地后退了半步，他有点儿不敢正视他的父亲了。
　　直到齐父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又将身体直起来，正视着眼前的人。
　　“比完赛了？爷爷就在里面，有一会儿了，应该快要出来了。”
　　齐修嗫嚅了几下，最后只是回了一句“嗯。”
　　三人还欲再说些什么，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齐父和齐母连忙凑了上去。
　　“家属呢？”
　　“手术很成功，你们在医院再观察观察就好了。...............”
　　医生还在说着什么，齐修却无暇去听了。
　　听到“手术成功”这四个字，他就悄悄离开了。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如何平静地告诉他们自己退了赛。
　　难道让他自己去告诉他们，你们走之前信誓旦旦的儿子其实是灰溜溜地回来的，他因为和队友的矛盾直接退赛了？
　　齐修平静不下来，也说不出口。
　　所以在得知爷爷稳定下来之后，他选择先离开。

　　夜色迷蒙，城市的光辉一点一点被点亮，闪耀的灯光星星点点，此刻汇聚在一起，在这幽黑的夜幕下，仿若星河一片。
　　齐修从医院出来后，一直在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只是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无风的地方，静静地坐着。
　　可这个城市是如此的喧嚣，又是如此的冰冷，处处是拥挤的人潮，处处是冷硬的建筑，一热一冷，在这凄迷的夜色里，诡异的和谐着。
　　但齐修一直都知道，繁华不过是它惑人的躯壳，孤独才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星河长明，繁华永驻，而他不过是一点尘埃。
　　随时坠毁，才是他的命运。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附近的w江旁，这里是w市的一个打卡圣地，江上有一座大桥，叫路桥，年代久远，联结了江的两岸，也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兴衰荣辱。
　　齐修上一次来这里，是陪自己学校的朋友们。
　　他们是从外地来到这里上大学的，没来过这里，很是好奇，所以本地生的齐修就陪他们来了。
　　齐修记得，秦飞也是一起的。
　　那天，他们好像就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几个男生就沿着江岸往桥下走，但还没走到桥下，他们就放弃了上桥的念头，因为觉得无趣。
　　而，此刻，重新站在这里，暂时忘却身旁喧闹拥挤的人群，齐修又一次望向江面，是上一次没有的固执和认真。
　　夜晚的江岸微风阵阵，擦过平静无澜的江面，吹过岸边青葱挺拔的绿植，抚在了齐修以及其他游客的脸上。
　　一切都舒适的不像话。
　　突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齐修从江面收回了目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爸爸。
　　估计是忙完了爷爷的事情，发现他不见了，打来询问的。
　　修长的指节抵在手机屏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齐修最终还是没有去点那个绿色的模拟键。
　　他暂时还不想去面对。
　　重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齐修想，就今晚，让他短暂的肆意一下，明早之前自己再回去就行。

　　“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几乎就在他的肩旁，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
　　齐修抖了一下，因为这声音太近太突然了。
　　然后，寻声望去，他就看到了一张粲然的笑脸，梨涡微现，如花笑靥。
　　肆意烂漫的笑脸，一下子就印在了齐修的心上。
　　温柔喧嚣，不合时宜，齐修就在这里，在这时，第一次，遇见了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