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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奈普洛家族是声名显赫的法师名门,代代都是温和正派,秉持道德底线的法师,在毫无下限的法师大行其道的混乱时代,显得非常特别。
      他们的本家位于风雪飘摇的北地,这里一年的大部分时候都被白茫茫的霜雪覆盖,物资的匮乏和环境的恶劣,让死亡之神的信仰在雪地里生根发芽,成为人们精神上的寄托。
      这是一片人们拥抱死亡,如同热爱生命般正常的土地,棺材甚至可以作为流浪者遮风避雨的休憩之所。

      “人间是在死境之上的一场欢宴。”,这是死神的信徒所笃信的。
      死境是死神的神国,死神的信徒们认为死亡与生命等同,行走人间不过是为了归于死亡,曲终人散后,就像是回家一样轻松地去往死境,抛却污浊与纷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般坦然面对死亡。

      维罗妮卡和梅勒就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普通的冬天出生了。

      作为双胞胎,这对姐弟的模样非常相似,灰蓝色的头发和浅紫色的眼睛,只是维罗妮卡的头发要更加卷翘蓬松些。
      奈普洛夫妇非常期待着孩子的降生,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准备了婴儿房,买了不少小衣服和玩具,他们的父亲还很忐忑地去学了怎样用奶瓶和抱婴儿,务求孩子们不因为自己的大意而受伤。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在双亲的爱护下健康长大,区别只在于外表上的细微不同,和性格的差异。
      但作为姐姐的维罗妮卡一出生,就伴随着贤者级强大的魔力。

      这并非天降馅饼,而是痛苦的序曲。

      生命力和魔力构成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生灵的身体,生命力像是器皿,魔力则像是容器里的水,二者缺一不可。
      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一降生就兼备二者,只是有的人的魔力生而盈满整个容器,有的人的魔力则只够铺满容器的底部。
      魔力丰沛,能够填满容器大部分空间的人属于强魔力者;魔力量大概位于容器一半的位置的人,属于中魔力者;在一半刻度一下的,则是低魔力者;魔力低于一定值,以至于除了维持生命流转之外便无法再次利用魔力的人,就被称之为无魔力者。

      而维罗妮卡的魔力不属于任何一个常规的划分。

      婴儿生命力的器皿就像是一只茶杯,随着年龄的增长,器皿的容量也会慢慢变大,到了贤者级,年龄也往往三四十岁,容器就像是茶壶那么大了,也日益坚韧,能够承载更多的水。
      魔力有一定强度的人,也可以通过训练慢慢提高魔力的量,也就是说,魔力是可以随着训练和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的。贤者们一出生也不过是婴儿,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个人的努力,将填满茶杯的水,变成了填满茶杯的水。
      维罗妮卡的情况,就像是一茶壶的水,要倒进一只小小的茶杯里。
      正常情况下,多余的水会溢出茶杯,四处流散,但维罗妮卡是个活人。
      满满一茶壶的水被强行塞进一只脆弱的茶杯里,茶杯无法在短时间里扩容,水也无法减少。如果她的家人不是久负盛名的法师,能请来高级神官,花费大量时间和珍贵的增加生命力的魔药去稳定魔力与生命力的微妙平衡,她会直接死去。

      可是活着的维罗妮卡却脆弱得像是一个玻璃娃娃,她身体里的生命力光是维持杯子的稳定就没有余力了,因此她受到一点磕碰都会留下伤痕,多吹一会儿冷风都容易上吐下泻,毫无预兆地流鼻血更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个幼儿,她的身体却已经千疮百孔。
      庞大的魔力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容器撑裂。

      这些,梅勒都很清楚。

      他眼见着维罗妮卡体弱多病的日常,听过维罗妮卡整夜忍不住的用力的咳嗽声……
      但梅勒觉得自己无法喜欢上这个姐姐。

      因为事发突然,维罗妮卡的体质没能隐瞒住,即使双亲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还是有无数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其实梅勒的天赋也很不错,但在皓月的光辉之下,谁也分不出多余的目光去注视萤火。
      偏偏维罗妮卡是个在学习上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的人。比起学习精灵语,她更喜欢唱些乱七八糟意味不明的歌谣;比起区分媒介的不同,她更喜欢给树叶取名字玩游戏;比起看晦涩难懂的书籍,她更喜欢读冒险的故事……
      除了超乎常人的魔力,无论是学习速度,敏锐度,还是记忆力,维罗妮卡似乎都没有突出之处,甚至显得有点迟钝。
      即使是这样的维罗妮卡,依旧是特别的。她只要撒撒娇,父母就会为她找来想要的一切,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会被所有人嘘寒问暖。
      至于梅勒,无论他多么努力认真地学习魔法,表现出聪颖听话的样子,只要维罗妮卡咳嗽几下,就会被暂时遗忘。

      父亲还无数次地对梅勒说:“你是男孩子,更加坚强,更加善于忍耐,你姐姐身体不好,你很聪明,也是知道的,要多让着她。今后也要多多帮衬她,毕竟你们是姐弟。”

      可是凭什么啊?
      就因为是姐弟,就要被迫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吗?就因为存在血缘关系,就要一辈子纠缠不休吗?就因为是男孩子,就只能坚强,只能忍耐吗?就因为他身体健康,就应该被分走更多的爱吗?
      又不是梅勒选择成为维罗妮卡的弟弟的。

      不管是旁人,还是父母的目光,都被维罗妮卡夺走了。
      人人都说双胞胎会有心灵上的默契,因为他们本来是一颗星辰,只是降生的时候变成了两个。但梅勒觉得他和维罗妮卡一点都不像,他甚至想,也许他们就是毫无共鸣的例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维罗妮卡出生呢?
      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她不存在,自己就不需要莫名其妙地帮衬姐姐,父母也不用为她劳心劳力愁眉不展,也不会有那么多来家里或明或暗地试探的外人……

      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也许这就是嫉妒吧,梅勒想,那他就是很小心眼地嫉妒维罗妮卡。
      反正,有那么多人都嫉妒她。

      本来梅勒是想就这么冷怠着,拉开和维罗妮卡的距离的。
      他做不出坏事,只能沉默不语着吞咽所有酸涩刺人的情感,转身投入书房里的书籍森林里。
      梅勒喜欢书房,法师的藏书总是非常丰富,最重要的是梅勒喜欢读各种各样的书籍,他可以取下一本书就坐在地上从早看到晚。刚好维罗妮卡也不喜欢读书,这里是她不会踏足的地方,是梅勒一个人的幻想乡。
      在梅勒眼里,书本们就像是永不上锁的宝物匣子,它们是活的吗,它们安然地放任着人们讨厌或喜欢,有期待着有人翻开露出不自觉的笑容。
      它们在等待被目光停驻,等待有人停下脚步,走到他们身后,目光流转,细细寻找想要的书籍,再将它从书架上取出来,捧着一只飞鸟一样捧着那本书,书页翻动如同振翅,一个个文字自眼神经过而印入心间。

      如果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也许梅勒和维罗妮卡真的会变成一对并不亲近的姐弟。
      但维罗妮卡实在是太粘人了。

      “梅勒,你是不是喜欢焦糖布丁呀?我喜欢那个咸咸的小饼干。”
      “梅勒,你要留长头发吗?我也是哎,会有我这么长吗?还是比我更长呢?”
      “梅勒,你又被老师夸了,为什么你写的这么厉害,我就写不出来。”
      “梅勒,今天你也和佩鲁一起去玩了吗?我也好想去啊……”

      梅勒、梅勒、梅勒……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不会看人眼色?被回避了,都不会气馁吗?缺心眼也有点限度吧?
      梅勒不胜其烦,在心里碎碎念。

      直到有一天,梅勒照常去溜佩鲁。
      佩鲁是他们家养的边境牧羊犬,黑白相间的皮毛,油光水滑,性格非常亲人活泼。不过父母不允许维罗妮卡和佩鲁待在一起玩太久,毕竟她的房间里都没有尖锐的棱角,都被磨得圆润或是包上布条,就是为了防止她磕碰,佩鲁毕竟是好动的大型犬,父母害怕维罗妮卡在玩闹的时候出汗太多感冒或者被冲撞到。
      梅勒和佩鲁的感情特别好,总是会在花园的大片草坪上一起玩游戏,那天梅勒也只是照常和佩鲁玩闹而已。

      只是在无意中,他的余光撇过屋子,在玻璃的反光下,隐约能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
      梅勒迅速地转回头,不知道是刚刚跑动,还是刚刚那一眼有点惊讶,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维罗妮卡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可以尽览外面的景色。

      什么鬼?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她在看什么?是一直都在那里看吗?又看了多久?

      一连串地问题冒出来,泡泡几乎把梅勒淹没了,一直都不太在状态。
      回去地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

      维罗妮卡还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逃也似地回到房间。
      这是梅勒第一次意识到,也许维罗妮卡是羡慕他的。
      他抱着枕头缩在床上,突然发现自己只是知道出现在眼前的维罗妮卡是什么样子,但在大家没有把她团团围住,她却还要被条条框框规定着的时候,梅勒一无所知。

      令人艳羡的维罗妮卡,也会无聊吗?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维罗妮卡,也会寂寞吗?
      只会傻乎乎地笑着的维罗妮卡,也会有暗地里哭泣的时候吗?

      梅勒不知道,也从没想过去知道些什么。

      梅勒留神观察了一阵子,他发现维罗妮卡的身影的确经常出现在窗前。
      他不想装聋作哑,想要知道答案,于是第二天,他搭理了维罗妮卡,问:“昨天……昨天你在窗户边吗?”

      维罗妮卡似乎有点惊讶,睁大眼睛盯了他几秒钟,才说话:“是啊。”

      “你在看什么?”

      “什么都看。”

      梅勒露出一个“搞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的表情,随口道:“你无聊的话,就多去看看书。”

      维罗妮卡的脸皱起来,嘟囔道:“我又不喜欢看书。”

      “什么?”梅勒没听清楚。

      “喜欢看书的是梅勒,我又不是你,一整天都可以藏在书房里。”维罗妮卡做了个鬼脸。

      这倒是梅勒没想到的。
      他不太清楚维罗妮卡喜欢什么,也许是外面的东西?但和他喜欢的绝不一样。
      他可以从日升看书到日落,甚至深夜,他性子静坐得住,也从未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愿意做的事脱口而出,但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维罗妮卡喜欢的。
      那会不会,对自己而言是享受的偏居一隅的时光,对维罗妮卡而言,是难以忍耐的事情呢?

      可是维罗妮卡没得选。
      她只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只有窗前的一切。

      梅勒的唇抿起来,维罗妮卡满是蓬松卷发的小脑袋却忽然凑了过来。

      “干什么?”

      “梅勒,我忽然发现你比我高好多。”维罗妮卡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踮起脚尖用手去比划。

      一句“无聊”梗在喉头,梅勒看着维罗妮卡,忽然觉得自己一腔多愁善感的心情,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面前,什么都不作数了。
      他默默咽下那句话,平静地说:“你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啊,姐姐。”

      “……你骂我?”

      梅勒笑起来,和维罗妮卡有些神似:“不是,是夸你。”

      维罗妮卡这个人,怕疼,怕黑,怕虫子,怕念书,怕被训,怕高,怕水……她有那么多缺点。
      所以说,她到底有哪里值得嫉妒了?
      在“奇迹”的标签之下,她是梅勒的家人,是唯一的姐姐。
      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梅勒和维罗妮卡的关系好了不少。
      具体体现在维罗妮卡会跟着梅勒一起去书房,不过梅勒是去看书的,而维罗妮卡是去睡觉和看画册的,梅勒偶尔也会瞒着家人给她提供一点不让她多吃的东西,顺便帮她擦个嘴,把痕迹清理掉。

      直到他们十一岁生日过去不久,梅勒独自去一位父亲的好友那里学习魔法咒文翻译,这是他感兴趣的领域,兴致勃勃地期待了很久。
      他大概去学习了半年,导师为他放了一个假,他挑选了一些当地的特产作为礼物想要带给家人。
      给父亲的是酒,给母亲的是胸针,给维罗妮卡的是一大本厚厚的植物画集,每一个植物都附加了关于生长地的很有趣的故事。
      光是想想他们的表情,就让梅勒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这样到时候他才能忍得住笑。
      如果维罗妮卡不使坏挠痒的话。

      然而当梅勒满怀期待地回到奈普洛的庄园时,一切都变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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