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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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林总督将要寄去柯罗梅尔的汇报信件封好，放在一边，正准备唤来侍从将信寄出，凝神思索了片刻，又取出一张崭新的信纸，提笔写下“致凯瑟琳·霍利：”，顿了顿，才另起一行，书写正文：
“虽然我因为战争而获得现在的一切，身份、权力、婚姻……但我们都经历过战争，我们都很清楚，它能很快带来财富，但这份财富沾染鲜血，沉重无比。只是因为我们活下来了，因为我们不是支付代价的人。战争之中没有赢家，战争，该死的战争，我们都不想杀人，都不想被杀，所以我们只能去杀人。自从来到诺林，我越发明白这一点。
“战争时他们是敌国的人民，我们是解放者，也是劫掠者。你还记得吗？在希尔玛河畔，那个穿着唱诗班裙子的小女孩冲我们扔石头，我没躲开，被砸了一下，额角留下一小条不显眼的疤。因为我听见她说：‘滚出去，莱茵人！’，那手不该用来投掷石子，那嗓子本该用来唱圣歌的。但战争总会结束，结束以后他们成了莱茵的人民。人民一直是人民，仿佛一个符号，其后是成千上万说不出名字的声音。
“我曾经和杰克他们打牌的时候哈哈大笑说‘奥斯帕王室投降是软弱的作为。’，因为我们甚至没有打开诺林的大门，我还懊恼过功勋少了一份。也许是太久没有浴血而战，我也变得软弱了，我竟然觉得这是有了不起的勇气和尊严才能做出的事。和下等人扯上关系是贵族名誉上的污点，这是规则，打开诺林的城门挽回不了贵族的荣誉，但能留下诺林，完好的诺林。诺林是千千万万的下等人组成的。
“我才明白，我们贵族是有庇护人民的义务的，欲戴王冠必受其重，其中最沉重的不该是权力倾轧，可是大家似乎都不记得了。我们享受不劳而获，仿佛天生高高在上。我现在是贝克特子爵，是诺林总督，是皇帝的重臣，但在战争以前，我只是个没落的乡下贵族的儿子，我的父母为了维持贵族的尊严，宁可生活得寒酸，也要购置华丽的衣物，每天换上新鲜的花朵，参加数不清的宴会，以至于债台高筑。为了还债，他们甚至打算卖掉自己的儿子，让我和一个商人女儿，也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有钱寡妇结婚。
“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悲哀到了极点，可是当我来到奥斯帕我才知道，低谷里存在什么。连年的天灾几乎压垮了这个国家，不是指流离失所的人民，而是越发廉价的金币和越发高昂的债务，欺上瞒下、贪污腐败、裙带关系、派系斗争……几乎蛀空了这个大帝国，它的末代皇帝，那位可怜的帕特里克，死时也只有十四岁。简直是一碰就垮。阿尔法尼斯灭亡了，换来了海德勒家族，但贵族们只在乎沙龙何时恢复，他们只在意规则的改变会不会减少他们所得的蛋糕。
“当我无法上行下效，换了衣服走在街头，我以为自己经历过穷困潦倒的生活，因此志得意满，以为自己掩藏身份也可以过得很好。我看见一位衣着体面，看起来像是中产阶级的男士在排队领救济，我也看见戴着精巧的珍珠首饰却做最廉价的流莺的女士，一块面包就能让她出卖自己……更多的是乞丐，有个孩子看上去才五六岁，病骨支离，却连一双鞋都没有，问过才知那孩子已经九岁了，和我的大女儿一样大。低谷不会是绝境，因为人们本能地会苟延残喘，即使是麻木地活着，但这比绝境更可怕。
“对了，我的两个女儿，夏洛特和玛莎，她们都很崇拜你。她们想要成为魔剑士，想要去报考梅勒学院，虽然夏洛特才九岁，但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真神奇，如果二十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教我的女儿们舞刀弄枪，我一定会狠狠地打烂他的鼻子。凯瑟琳阁下，你是旗帜，但我希望旗帜不会出现在硝烟里，引领着人为之往前冲，又和麦子一样在刀下倒下，甚至没有镰刀也会倒伏。那只是从一种一叶障目到另一种一叶障目而已。
“我发生了变化，你也一样。曾经我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悍不畏死，而你现在在政治上的作风日益强硬激烈，我不解过，也疏远过，现在我想我们都只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我看见了梵妮莎公主，她看上去很信任你。我们已经多年没见了，但我愿意相信她眼中映出的是你的本来面目。当年，我的剑曾在红龙军团里，一直忘了拿回来，今后也一直放在那里吧。”
写完这封信，诺林总督深深出了一口气，他端详了许久，几次拿起又放下，才最终取出一粒经过魔法影响的蜡丸，将之融化，倾倒，印上带有白鸽与竖琴的家纹。
他又取出一瓶药剂，在信封正反面都撒了些许。
然后他继续写了几封闲话家常的信，署名是几位的旧日同僚，做完这些，他才摇了摇铃铛，由侍从将所有信件寄出去。
……
无灯黑暗的房间里，梵妮莎的嘴被一只手捂住，双手被反剪钳制在身后，她松开嘴唇，任凭手指碰到编贝般的牙齿，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松动。
耳边传来弹丸的滚动声和与墙角的碰撞声。
两只手都松开了。
梵妮莎往反方向跑去，身后的一盏魔法灯亮起微光。
视线从近处弹丸上扫过，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声收了回去。
小小的珠子上铭刻着古精灵语的符文，意为隐秘。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了在灯前好整以暇的黑暗精灵。
“这该不是迷路了吧？”
“不是。”约书亚的视线从指关节上的牙印移开，“有点过分？抱歉，不这样的话，你肯定会叫或者做点什么吧？如果我真想杀你，封住你的嘴的，应该是我的刀。”
约书亚似乎没有继续调亮灯光的意思，昏暗的环境中，黑暗精灵的银发如冷月，暗红色的眼睛变得有点鲜艳。
他们是生于黑暗的种族，在黑暗中如鱼入水，赤瞳拥有卓越的视力。
尽管姿态放松，但他看上去比白天要危险多了。
梵妮莎穿着轻薄的睡裙，手背到身后互相握住，以安定地借着说话的间隙观察房间里珠子的方位：“你在威胁我么？”
约书亚：“对啊。”
五颗，梵妮莎数完珠子的数量。
足以组成一个隐秘作用的结界。
即使能瞒过一刻，也无法长久蒙蔽驻扎在原奥斯帕王宫里的法师，虽然看约书亚之前的身手，杀人不过点头的时间。
不过隐秘本身，就和约书亚所说的那样，不是为了杀戮。
“你想要什么？”
这句是用古精灵语说的，黑暗精灵的语言是卓尔语，和现在的精灵语并不相同，不过系出同源，和古精灵语反倒更加近似，只有部分词语和音节有差异。
约书亚挑了挑眉，从有点生硬的通用语切换回了卓尔语：“我只是想来和你单独谈一谈。因为你肯定不会见我的，对吧，公主？”
念到“公主”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调一转，无端有些缱绻的意味，梵妮莎不为所动：“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一面之缘，金钱交易，当然没什么好说的。”约书亚像只黑猫一样，眯起眼睛笑起来，“伪装成羔羊只会被糊弄，那就没必要披着画皮了，反正你也不会相信。”
“那你想说什么？”
其实约书亚并没想好。
或者说，他没想到会这么平和顺利，不过这并不碍事，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你身边的那个法师，她有问题。”
梵妮莎冷笑：“看来你的确是个好心人。”
“偶尔见义勇为的感觉也不赖。”约书亚托着下巴，苦恼地说，“你当然不会相信我，不过我一直看着你呢。人类有句话是什么来着，当局者迷？”
眼见梵妮莎没回答，他继续说：“我发现了你的骑士，是包夹策略，那些蠢货踩进了陷阱而浑然不觉，我当然不能和他们同生共死，所以我想知道有没有看一出好戏的机会。被我找到了，确实很精彩。
“法师的法杖折断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动作，你是打算用某些魔法道具了吧？不过法师动作很快，你怕误伤所以没下手，乍一看好像很合理……合理的故事情节。”
约书亚打了个响指，娴熟地空口编织疑云：“明明连刺客直冲着手腕的剑都躲不过，却在法杖折断后反应迅速，她为什么动作这么顺畅，好像演练了许多遍，而且刚好被折断的法杖核心还能使用。巧合？幸运？法师看上去可不是会拿命做筹码的赌徒。”
“我给过她防护性的道具，她不会有事的 ”梵妮莎冷静地说。
“看来你不相信我。”
梵妮莎：“我不觉得比起朝夕相处的同伴，一个陌生的杀手更值得信任。”
听到“同伴”这个词，约书亚眨了眨眼，说：“你们确定你们之间没有一些小秘密？比如……”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梵妮莎打断了：“人人都有秘密，你会对我坦诚吗？嗯，一个满口谎话，挑拨离间的人大概是不会。”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很多。”约书亚一步步靠近梵妮莎，看着她慢慢后退，直到脊背碰到墙壁，他依然没有停下，“想让你出乎意料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我只能坦诚相见，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了。”
“我不感兴趣。”
“我很感兴趣。”约书亚一边说，一边低下头。
他身材颀长，比梵妮莎要高，此时离得很近，可以说是一线之隔，又刚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他向着她的耳畔偏过头，落下一大片阴影，银色的长发如流泻的月华垂落到梵妮莎的肩头。
这距离几乎能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让梵妮莎感到很不习惯，向着另一边偏过头去。
约书亚轻笑了一声，好像很享受看到这种紧绷的状态，明明只有二人，却偏偏要用这种亲密的姿态耳语，他压低声音，用古精灵语，一字一顿地，低沉而缓慢地说：
“我想和你上|床。”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第 4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