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小娘子》脉脉河

2、第二章

　　幽月湖中有一座小楼，名曰小香楼，其形远看似银针，是除却皇城外唯一的前朝遗址，今朝人又称之为针楼。

　　幽月湖曾是如今的数倍，楼家太祖推翻前朝后，因其占地面积过大，过于奢华，而填湖造陆，让人添加居所。这小香楼所在的地方曾是一座占有皇城三分之一大小的妓院，传言那时脂粉香气能绵延三里而不绝。太祖打下如今的江山后，此处意外失火，只有这小香楼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风花雪月的故事最能流传，多少前朝遗民讲述着记忆里的事情，真真假假。但也让幽月湖在现朝成了才子佳人们相会的地方。浪漫充满历史感的地方，谁又能不喜欢呢。

　　阿无倒是觉得这小香楼孤零零地立在此处不甚好看，但她认为的不重要，今日的主角们喜欢才是重要的。

　　“阿无，你待会可不能先跑了。”施梦迎扣住阿无的手臂，生怕她不喜欢等下人多的场景而率先溜走。

　　阿无抱剑坐在窗户旁道：“不会的，梦迎你就放下心来，好好地看着别人吟诗作对暗送秋波就好。”
　　这小香楼用的木材可真讲究，全是黄花梨木建造的，始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真不愧对小香楼的名字。

　　因是阿无要求的，二人便提早来了，此时除了阿无施梦迎二人外，只有她带来的两个侍女。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过大多都是施梦迎在倾诉各种好玩或是不顺心之事，阿无只作回应。

　　“阿无，等会就让你见识一下卫珑七小姐的风范，你这样不羁的性子肯定会喜欢她的。”

　　这句话将阿无的心思全拉了过来。

　　“还有啊，我很想让你认识一下珑七小姐，悄悄告诉你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施梦迎见为时尚早，便坐在阿无身旁与她说道：“你才来京城几天，不知晓也正常。”
　　“你还记得你来我家修养身体的那一年吗？你被张阿祖带着离开后没几个月，卫家失踪两年的卫杭七小姐就被找到了，两年间不只是毁了容，连记忆都不太记得了。而且一叫她杭七就会发疯，像是染了癫病。卫夫人怜惜，求着卫家大老爷改了名，现在就是卫珑七小姐。”

　　“那大家都叫她珑七小姐吗？”

　　“嗯，毕竟珑七小姐也是可怜，还有虽然卫家对外说的是珑七小姐在她外祖家养病养了两年，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失踪了，你千万别提失踪的事啊。。”

　　施梦迎还在讲着其他事情，阿无却有些听不进去。
　　世间再无卫杭七了吗，若是没有人记得卫杭七，那她做的很多事情就没有意义了。面具很好的将阿无的表情遮盖住了，没有让施梦迎看出她的异常。

　　“不对，我差点忘了。还有二人坚持叫她卫杭七，楼小王爷和卫榕九，每次这三人在一起，珑七小姐总会发狂。这二人也是，明知道珑七小姐受不得刺激却还这样。”

　　楼玉景，榕九……

　　远处一声烟花炸响，打断了二人。

　　阿无皱眉看着，现在不是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烟花炸响因是有事发生。
　　“梦迎，你让丁香瑞香二人进来陪你，我去那处看看发生了什么。”说完，阿无便从窗户翻下，小香楼所在的湖心岛与外围陆地相隔不算太远，将来时的小船留给施梦迎，以阿无的轻功通过这一段水路不成问题。

　　烟花炸裂处离酒铺据点很近，阿无担心与他们有关，便急忙赶来一探究竟。

　　躲藏在小巷子里时才松了口气。

　　只是正常的争执，一方卖爆竹的与另一方卖鱼的小商贩起了冲突。

　　“小娘子，在这里作甚。”一道不正经的调侃声从阿无身后传来，声音清扬，语气中尽显轻浮。

　　阿无猛地一惊，心中诧异万分，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转身看去，来人穿着藏青衣衫，头发松松垮垮的半束披散在脑后，身上装饰很少但也看得出来极其昂贵。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便是京中纨绔。
　　若是阿无平日里见到这样的人，绝不会去理会，但现在不同，这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到自己身后，那必定不简单。阿无的武功虽不至于到绝世无双的地步，却也能列数高手之位。

　　男人眼中玩味甚浓，刚打算向阿无走去，却被巷外的几人叫住。

　　“楼小王爷，您这是刚从择香楼出来吧。这马上又要去参加诗会，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三个穿着华贵的男子经过巷口时瞧见了楼玉景，便上前搭话，路过阿无身旁时还厌恶的说了句“丑女别挡道。”

　　原本在那三人出现时，阿无便打算离开，但无缘无故被人骂了句，任谁都会觉得郁闷。那几人走向楼玉景时，阿无没错过楼玉景眼中稍纵即逝的厌恶，看着谄媚的三人，阿无想到一个报复的法子。

　　周围正好有几只麻雀栖息，阿无弯下腰从墙角捡起几块石头，朝着麻雀投掷，麻雀受惊，朝着远离石子的方向飞逃。

　　楼玉景自是看到了整个过程，见阿无捡石子，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在鸟受惊的时候便稍退几步。

　　“啊！哪个混账！”麻雀受惊后落下的粪便正好落在三人身上。楼玉景自是分毫无损。

　　捉弄完后，阿无便离开了。长大后的楼玉景可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阿无正是幼时走丢的卫杭七，虽然外人甚至是卫家都相信她是走丢的，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实情。她记得的东西不多，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卫杭七，七岁时在施家修养时是她离家最近的时候，只不过经历了一年的流离生活，以及种种原因，她才没有告诉施从儒夫妇自己就是卫杭七。
　　而知道有人顶替了自己，心中自是不太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她还不能告诉别人她就是卫杭七。

　　阿无小时候曾与楼玉景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以这种方式，人人都说楼玉景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他方才的表现看着倒不像。
　　阿无也有想过会不会是他在装傻，毕竟依稀记得小时候对小王爷的印象极好。但不管他是真的无能还是装的，只要他不真正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阿无都不会害他。

　　小王爷楼玉景是京城里的笑话，不，应该说是从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变为现在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废物。而这样的转变虽说丢了楼家的脸，却也合了一些人的意图。
　　楼家作为皇亲国戚，是在楼将军死后才迅速衰败的。且战死疆场的楼将军被泼了一身污名。如今百姓只知道因楼将军的原因，殷朝失去了一个禹州城，至今提到楼将军之名便是污言秽语，连带着将其家人也是一通辱骂。

　　阿无等人密谋的事情正是将这一切的主谋安家拉下马。其中牵扯的势力过多，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阿无赶回施梦迎身边时，已有不少的人来到幽月湖旁。

　　阿无穿行在其中颇为特立独行，不只是因为衣裳的格格不入，更有气质的不同。殷朝的女子崇尚静，重视仪容打扮，多为娉婷婀娜之姿。阿无常年习武自是做不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华。
　　有几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阿无也不甚在意。

　　见施梦迎正在和几个颇为交好的小娘子闲谈，阿无便选了个偏僻的地方爬上树独自坐着，树叶茂密，若不细看应是发现不了它，但以她的角度却能纵观诗会全局。

　　太阳刚升起不久，此时阳光正好，让人觉得温暖却又不会热过了头。
　　阿无闭着眼沉思，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呼出的气息触碰到面具凝结成水雾，有些不适，但皱皱眉头忍一忍就过去了，面具下的脸可不能让他人看到。

　　阿无睁开了眼，起身蹲坐在树干上，若是坊主的人今日行动便是在这段时间了，她要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她睡了约有一个时辰。

　　烈日当头，夏蝉鸣叫，惹得人有些烦躁。

　　几张桌子摆在亭子里，桌上桌下宣纸散乱的铺开，那亭子周围不知何时有各色彩绘纸伞系在空中，硬生生遮出一大片阴凉地。笔墨纸砚数不清摆放了多少套。

　　殷朝人大多偏爱表现自己的独特，其中文人最盛，此次诗会将这一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就拿荷花一物来说，有人赞荷，有人照荷作梅花，有人看着满池荷花忆残荷。更有甚者，笔下墨荷朵朵，新墨未干，就将画作丢入水中，取意墨荷水中绽。
　　各有想法，不管是真情实感亦或是班门弄斧，这诗会确实精彩，只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了。

　　风月无边，但阿无觉得着实浪费奢华。

　　诗会中人来人往，身份皆不差。

　　人群中一阵喧哗，是安家小主子安耀寻惹出的乱子。
　　安耀寻一直对几家的小娘子抱有兴趣，这次竟在大堂广众之下对其中一人动手动脚。但他却没料到对方尽然不怕他人眼光，直接捅了出来，这才造成轰乱。
　　众人稍稍远离安耀寻，他们不敢明着说他不是，谁都知道安耀寻是条疯狗，仗势欺人，没有他不敢做的。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得罪他只会被他盯着咬，不被咬死也得半残。安家如今极得皇上宠爱，安耀寻连身为王爷的楼玉景都敢欺辱，还有什么不敢干。

　　安耀寻恶狠狠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卫榕九，小小的尚书之女竟敢让自己丢如此大的脸。

　　卫榕九见安耀寻走近自己，只觉得腿软的厉害，方才一不注意便被这登徒子抓住了手臂，真是令人作呕。周围的人都不敢出来为自己说哪怕一句话。最让卫榕九心酸心寒的则是一个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只看戏的人，杭七。

　　阿无察觉到施梦迎想出手帮地上的那名女子，翻下树就要去阻止。现在出手不是明智之选，只会将战火牵引到施梦迎自己的身上，而安耀寻迟早会受到惩罚，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时这样做大可不必。

　　正待向人群跑去时，阿无却被一只手拉住。
　　阿无转身反脚就向着拦住自己的人的面门踢去，在看到来人后，硬生生收住了力气。

　　楼玉景！

　　脚踝被楼玉景的扇子抵住，阿无放下脚，叉着腰看向他。

　　只见楼玉景耸肩无声一笑，用扇子指了指远处偏僻无人的地方，示意阿无跟上。

　　因为楼玉景的阻拦，阿无已经错过了阻拦施梦迎的时机，二人已经发生冲突，若二人对峙，阿无倒不担心施梦迎吃亏。权衡一番后，阿无跟上楼玉景，她倒要看看楼玉景卖的什么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