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小娘子》脉脉河

1、第一章

　　这几日京中百姓口中的谈资是一个名叫阿无的小姑娘。

　　这个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姑娘是施太傅新认的干妹妹，三十多岁已过而立之年的施太傅，竟然与一名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义结金兰，这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百姓乐趣无非私底下谈论达官贵人们又做了哪些事，嚼舌各家长短。义结金兰俗称拜把子，虽然这事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荒诞了些，但也没太过离谱。

　　可这事传来传去，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如今最火热的一种说法便是，施太傅与一名带把的少女成了亲兄弟，这哪是少女啊，是妖人！
　　还有传言施太傅与阿无认干亲的当晚，施太傅的夫人曾将家中闹的鸡犬不宁，十分不待见这名女子。众人揣测二人关系不纯者有，三人关系不纯者有，连施太傅府邸里养的一只波斯猫也给编排进去的人也有。

　　阿无在京中算是家喻户晓了。

　　“哎呀，气死我了！”施太傅长女施梦迎提着淡黄色花罗裙，怒气冲冲地朝着目的地小跑去，像个炸毛的小猫般，空有唬人的气势，却不会让人有半点害怕的感觉。

　　还没进院门，便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气的什么都不想干的人。她正悠闲地踩着临时搭起来的秋千，在空中不停摇转。

　　“阿无！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施梦迎大声喊到，此刻全然没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与含蓄。

　　阿无身穿淡粉色的麻布长袍，脸上带着个白色面具，头发简简单单扎在脑后，也没有什么装饰。听到施梦迎的话后，纵身一跃从秋千上跳了下来，长靴触地的时候转身卸力，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阿无双手背扣，朝着施梦迎慢悠悠走过去，无奈道：“怎么啦，看看我又如何惹梦迎妹妹生气了？”

　　阿无在同龄女子中并不算矮，且因为常年习武，身形匀称，走路带风，整个给人英姿飒爽的感觉。

　　“阿无！你以后不许再整出些幺蛾子来了，你看看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你的。”施梦迎在听小婢说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后，整个人都气炸了。传言与真相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些还带着恶意的揣测让死人听了都恨不得气活。

　　阿无倒是不在乎那些传言，只希望施梦迎也能不过多注意那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开口道：“这就冤枉我了，这个干妹妹明明是师兄师姐弄出来的，弱小可怜的我可反抗不了。”

　　但是施梦迎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以与那成年猛虎肉搏，相反我才更可怜吧，好好的姐妹变成了干姑姑，我，我，我可太可怜了！”

　　“不，其实我本来就比你高一个辈分。”

　　“你不许再说这个了！”

　　阿无与施家的关系并非外界想象的那般恶劣，相反，十分亲近。

　　阿无七岁时被师父张野人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后便一直跟随他学习武功。而施太傅施从儒与其夫人柳剑均是张野人的徒弟，只不过那时施从儒已在朝为官，与妻女一起定居京城。阿无被师父救活时身体非常差劲，张野人嫌她麻烦便将她交由施从儒柳剑夫妇照料，待阿无养好身体后就带她云游四方去了，阿无就是那时与比她小一岁的施梦迎相交。

　　这次阿无有事来京城久居，京中纨绔子弟众多，施柳二人怕她被欺负后反手将对方打的头破血流，便决定给她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思来想去便让施从儒认她做了个干妹妹，毕竟施太傅的义妹比施夫人义妹的威力要大一些。

　　阿无也知道施梦迎只是撒撒气，不待片刻就会恢复，便任由她打闹了。

　　“阿无，你摘下面具来让我看看，我便不生气了。”施梦迎不知第几次说出这个让她心痒了多年的问题，她就没见阿无将面具取下来过，阿无的相貌一直都是她好奇的地方。

　　阿无轻轻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道：“那可不行，我怕我的美貌把你的魂给勾走了，让你非我不嫁了，这样我可是会被师姐拿剑砍死的。”

　　“瞎说什么呢！”施梦迎见阿无态度坚决只得作罢，“我不过就是好奇而已。”

　　“阿无，明日你陪我去参加诗会踏青游湖吧，我才不想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们一起呢，一个个心思都不在美景上。”施梦迎期待地看着她。

　　阿无正想拒绝，她这几日有要事要处理，不过转念一想问道：“明日游湖有哪些人参加？”

　　“基本上未婚配的小娘子与公子都会去，听说连那个纨绔小王爷楼玉景也会去。”施梦迎并不擅长这些，说得兴致缺缺，“不过明日最出风头的应该是谢家和卫家的小娘子了，毕竟要吟诗作画的，谢孟依与卫榕九可是京中最有名的才女了。”

　　“还有我最推崇的卫珑七小姐，虽然她才情比起先前二位来差了些，但她的风度最值得我辈学习。”一提到卫珑七施梦迎眼中的崇拜就止不住了，“阿无，你才来京城可能还不知道，这珑七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品性高洁，让人佩服。”

　　“毫不在意他人眼光，脸上有了疤痕也是大大方方不做掩饰，还在上点了几朵梅花，取义枯痕生寒梅，凌寒独放，真是风雅。”

　　“梦迎，你说的是卫珑七？”

　　施梦迎点头道：“嗯，正是卫家的七小姐卫珑七，想来阿无在甘城也听过珑七小姐的大名了吧，她与京中四大才子之间的事情可真是……”施梦迎一时想不出一些能用来形容的词，她是崇拜卫珑七不假，才子佳人间的风花雪月她也爱看，但这些事情对于名声为重的她们来说，到底是不耻的。

　　阿无一瞬间有些恍惚。卫家的七小姐是卫珑七而不是卫杭七。

　　“那我明日便与你一起去吧。”阿无改变主意了，“只不过你可要管住自己的那张嘴了，别看着什么都想吃，你这馋嘴的毛病也该在外人面前隐藏一下了，免得被人笑话。”

　　她倒要看看这卫珑七是何许人，还有多年不见的榕九。

　　“我看谁敢笑我，我的身手虽说不及你，但对付他们可是绰绰有余。”

　　施梦迎今日来找阿无并无他事，只单纯过来发个牢骚。牢骚发完后便也回院子做自己的事了，她们这些快及笄的小娘子，马上就要相择夫家了，若不在这一二年里嫁出去，怕是要被人明里暗里到处嚼舌根，施梦迎再不喜女红，琴棋书画的也需要一一涉猎。这点上她就非常羡慕阿无了，张野人不管阿无的这些事，施柳二人也不会去过多干涉阿无的婚配，阿无在这公认的头等大事上就比天下女子都要自由的多。

　　阿无有些伤情，听到卫榕九的名字又想起了一些模糊的场景。垂花门前细雨如丝，两个小童并肩坐在檐下。她知道另一个小童叫做卫榕九，但阿无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一切都很模糊。

　　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她若是明日陪施梦迎去踏青，今日就要将一些事情提前做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阿无翻出墙院，走在街道上，她不是第一游逛京城，但还是不由感叹，京城的街道果真繁华，和小时候看到的模样相比虽然不同，但这样灯红酒绿确是与以前分毫不差。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各国各地商人做着生意，甚至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异域舞娘表演风情十足的歌舞。车水马龙，却并不拥挤。这些人流量若放在阿无以前居住的小城里，怕是一人一脚要将小城踏平。

　　阿无走了几条小巷拐了几道弯，到达了一间酒铺的门口，走了进去。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酒？”身形精瘦的掌柜站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见阿无进来后也不因她奇怪的装扮而惊异，只分出一丝精力来招呼她。

　　“掌柜的，我要七两梅子酒，二碟桂花糕。这桂花糕酸甜苦辣各一个。”

　　闻此，掌柜抬头看了阿无一眼，眼神又向外看去，面色如常，“好嘞，您请里面坐。”

　　阿无将七枚铜板放在柜上，掌柜立马将其盖住收进衣袖里，同时将手里的一张小纸条交给阿无，阿无若无其事地将纸条藏在手里后，便掀开布帘去了后院。
　　进了一间柴房后，将房门窗户关好。拿起四根木材放在一些普通且毫无规律的地方，这时地上一响，竟有一道暗门打开。

　　阿无走进暗门后，暗门便自动关闭了。

　　通过一段黝黑狭窄的石道，视野突然明亮。

　　“是阿无啊。”石中坚见来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后，松了口气。他们这群人每天可谓是提心吊胆，就怕有一天被人发现掉了脑袋。

　　这是一间很大的石室，石室中只有几张桌子，几条板凳以及三个大汉一名女子。

　　“阿无这几日都不见你，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这些个男人单我一人可伺候不了。”坐着的女子语出惊人，女子生得美艳，衣着暴露。

　　阿无是知道她的不着调，浑话嘴边挂着不要钱似的，但看似放荡实则保守，“我倒是可以用拳头将他们伺候的服服帖帖，娇儿媚你要怎么伺候。”

　　阿无也不怕被调侃，若是真浑起来，上至纨绔子弟，下到流氓地痞都不一定能赢过她。

　　“好酒好肉招待着呗。”娇儿媚知晓自己脸皮薄接不住话，只得放下调戏阿无的心思。

　　“安家的情况怎么样了？”阿无坐在凳子上问道。

　　“皇帝对那妖丞越来越信任了，安家小主子最近手里又多了几条人命没人敢管，还去欺辱楼将军独子，要我说楼将军清风亮节英勇神武，怎么就生了楼玉景那个孬种混账。”桌上最壮硕的大汉不平地开口。

　　娇儿媚插话，“牛猛，这你就错了。人楼小王爷虽然整日里花天酒地，但长的确实俊俏，比安家那个畜牲还是好上不少的。”

　　“肤浅！”

　　“好了，今日既然是你们在的话，劳烦帮我给坊主带个话，明日在幽月湖周围安插些人手做好准备。有人组织游湖，楼玉景也会在场，想来安耀寻也会前去，那时候是个机会。”阿无摆弄着垂落在耳旁的发带说道，“且万分小心，莫要伤了其他无辜的人。”

　　“要我说，那些达官贵人伤了也无妨，家中钱财哪个不是压榨百姓的！”一直未曾发言的男子愤然开口。

　　石中坚提醒道：“总归有些是清正廉洁的好官，鬼蛇，当初大家就是说好的，宁可费尽万般功夫，也不可错伤一人。若是手下多了一条不该有的人命，那与那滥杀无辜的恶人有何区别。”

　　随后五人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情报。

　　石中坚是坊主身边的亲信，娇儿媚则是青楼艺伎，牛猛是镖师，鬼蛇是乞丐。他们知道的消息大多杂且零碎，但互相整合后又恰巧能拼凑出很多重要的信息。

　　这间石房中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来往，他们交流各自的情报。目的各有不同，但目标只有一个。

　　将殷朝宰相安决易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