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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旧时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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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武林盟主是个年轻的武痴,只顾自己拳头硬,于江湖之事一概不管,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派。故而此次的武林大会,更是赚足了众人的眼球。
这样的事传到了我的耳中,自然是没有放过的道理的。
我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准备独自去赶这个热闹。不料我的侍女毓川是个机灵的,一眼就看穿了我的阴谋。
她没收了我的作案工具后,对我说教道:“诚然公主失了忆,不记得自己已嫁了人。但身为堂堂北国嫡公主,也不能整天想着怎么翻蜀宫的墙啊。”
毓川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我的破事就数她最清楚。从前在北国干坏事都是她帮我望风把门,怎料现在她竟成了叛徒。有她看管着,我想做些小动作也难。
她道我五年前远嫁蜀国,成了瑾王妃。因我是下嫁,她又是娘家来的陪嫁丫鬟,故而坚持称我作公主。
去年瑾王沐恒轩上战场前,甚有先见之明地将我送入宫中请他刚登基的胞弟沐沙照顾。此后杳无音讯,至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毓川道,我担忧他担忧得患上了心症,一场病生下来,竟失了忆。只当自己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对嫁人之事一无所知。
这段过往于我甚是陌生,无论听再多次都觉得不像是真的。但毓川咬死了说就是如此,我也只能接受。
蜀宫之南,有处松树林,林中有两处小院。
其中一处如今给我养病,另一处辟给了我两位皇兄来看顾我。
先住进去的是我的双生子哥哥北辰。他几年前拜了神医谷若淳为师,如今在江湖上隐了身份,起了个诨名为南夕。因其沾了神医的光,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公子。
得知我病了,他特特赶来医治。
我俩自打娘胎里就厮混在一处,深知他那性子比我还缺心眼。从前逃课偷睡,有我一份就有他一份。求我帮他罚抄罚到天明也是家常便饭。眼下不过学医短短三年,他这懒散的性子,能学得出个什么?
眼见出宫无望,我晃悠着去他那处发牢骚,顺便打探打探这几年江湖上的八卦。
此时的日头正好,院中晒了几桌子药材。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子草药香,甚为提神醒脑。我随手捞了一块陈皮含在嘴里。一抬眼,就见着北辰跪在院子里,脑袋上顶了一盆子水。走近些,发现他整张脸肿得五颜六色的,煞是绚烂。
我蹲在他面前,嘲道:“你这庸医又在练什么邪功呢?”
他眨巴了两下眼,没有说话。
这些伤说来与我也有些关系。
话说我那时心症发作,北辰赶来没日没夜地为我治了十日,才堪堪救回我的一条命。
但他医术不精,不小心将药下猛了,害我脑子不大清醒,失了五年的记忆。几日后二哥赶来看我,听闻此事,气得一脚将他踢飞,后头又觉得不解气,命他日日在日头下跪足两个时辰。
我俩几乎是跟着二哥长大的,故也没少受他迫害。此刻见北辰遭了殃,我心情十分舒畅。
我蹲下道:“莫看哥哥天生比我们聪明些,实则却是个懒人,这脑袋有大半光景都不用的。要不是你此次霍霍了我,哥哥倒也未必会费这个精神来罚你。”
北辰不眨巴眼了,深深地吞了一口唾沫。
我料想他是渴了,随手想从边上的桌上给他拿一杯茶。不料手刚探出去,就听身后传来三分凉薄的笑意:“你方才说谁的脑袋是摆设?”
我双腿一软,差点和北辰跪在一处。
二哥回身走向内院。那里头的腊梅映着白雪开得正好,我腆着老脸战战兢兢坐过去,只听他淡淡道:“今日难得没有蜀国人烦我们,正好与你聊两句闲话。”
我赔着笑:“您聊,您聊…”
他道:“你出嫁后,我常往来于北蜀两国,难免要与江湖人打交道。前些日子一个故人托我向你问声好。不知你此番失忆,是否将他也忘了。”
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在北国之时,我身为公主不得随意出宫。若要说认识个什么江湖上的故人,也只能是周传凌了。
那年堂兄密谋造反,父皇重金请周传凌入宫平叛。我就是那时与他初遇的。
彼时宫中的小太监为了骗我和北辰的钱,常出宫给我们捎带些不入流的话本子。那上头总说周传凌是怎样的武功卓绝、潇洒倜傥、神勇英武…惹得我们早就仰慕已久。
后头见着真人,我个人觉得有点干巴,算不得十分魁梧,便对话本子上天花乱坠的形容存了疑,连带着对他也瞧不大起。
正巧那时父皇办了场秋猎,邀了诸国共二十多位皇子赴宴,根本没时间看顾我。我便多出了许多的时间试探周传凌的身手。
可惜小家雀斗不过老家贼。我这三脚猫的功夫都不需要他动手,微微一侧身就躲了。如此往来数次,我们正式结下了梁子。
当时的周传凌已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久负盛名。除我之外,还有好些人想瞧他吃瘪。于是秋猎开始不久,别国好几个皇子都去找了他的麻烦,他几乎都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没让他们讨着半点好,自己也没失了风度。
然而我真正对他有了些别的情愫,应是在我的马鞍被人下了小石子那次。
那日我一上马,马就嘶吼一声飞奔了出去。围场是座山,这马慌不择路地往悬崖跑。只见周传凌轻功了得,追上了疯马,并向树枝借力翻上马背,一手抱着我,一手拉缰绳,对我果断道:“我数三下,你抱着我,不要再管这马。”
我浑身发抖,根本不敢松开马鞍。他又道:“你信我。有我在,你必不会出事。”
之后来不及等我反应,周传凌便数到了三,我眼一闭,松了马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他带着我跳下马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停住。
然而那马倒是有灵性的,一回蹄竟是想将我们踩在脚下。所幸周传凌的身手是真的好,立刻猛起一拳将那马打倒,又抽出随身的佩剑刺穿了它的脖颈。我瞧着倒在血泊中的死马,深深被他的武力征服了。
这一来二去的,我们便郎有情妾有意了起来。
但好景不长,堂兄终于召集完人马起兵造反。虽说最后丢了自己的命,还落了个惨败,但周传凌的义父不幸被他成功策反,成了叛贼,还被父皇了结了性命。
我自以为此事影响不到我们的感情。一来造反本就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事,应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二来这是他义父又不是亲爹,且他也不止这一个义父,若要说抚育之恩,这位义父也得往后稍稍。三来他这位义父从前跟着父皇出生入死,若不是起了坏心造反,是断不会有这个下场的。究其原因还是他义父的因果报应罢了。故而平心而论,此事周传凌怪不得我,更怪不得我父皇,但我出于同情,还是安慰了他好一阵。
可此事还是成了我们分手的导火索。
周传凌的义父是反贼,众人难免怀疑他早先入宫也是有所图谋。但他在宫变当晚杀了罪魁祸首——就是我堂兄这个造反头头。如此一个有功之臣,就算大家心中真的有所猜忌,也并不敢跳出来质疑。
但像这样罪该万死的猜忌是不需要质疑,就会传遍朝堂的。于是很快父皇的耳边就出现了许多对他不利的声音。
我得了消息,偷偷与他商量。若是他愿意向父皇提亲,将我娶了,从此以后就是驸马,是一家人。这番衷心表得很到位,大家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诚然北国百年里就出了我这么一个公主,做我的驸马必然是入赘。但他若愿常驻帝都,让我能在宫中尽孝,想必父皇也不会刻意为难。
他答应得甚爽快,说是要回去准备聘礼。
然而回来之时却是两手空空,说什么也不愿再娶我了。
私定终身这样的大事不大光彩,兄弟之中只有北辰知道。我心中苦闷,便日日找他酗酒,喝醉了就随便倒在什么地方睡了,总连累他扛我回寝殿。
后头醉得多了,总有北辰顾及不到的。有一夜我误闯入了二哥的殿里,壮着酒胆抱着二哥哭了一夜。二哥向来帮亲不帮理,见不得我与北辰被人欺负,第二日便为我去讨了个说法。
结果回来之后,他也劝我放弃。
记忆就到此处,后头酒喝得太多,神志也常常不大清醒。毓川说我之后赌气远嫁蜀国,实则心中是很想周传凌来抢亲的。
可周传凌不仅不抢,还在北蜀交接之处送上了贺词和厚礼,祝我幸福顺遂。
毓川每每说起这个都要呸一句无情无耻。
后头我顺顺利利地嫁了人,因是下嫁,瑾王沐恒轩对我很是恭敬礼让。但当年秋猎正酣之时他就被一只军令叫去了轩辕战场,我对他的印象着实有限,此刻回忆起来竟是连模样都记不大清了。
可我对蜀国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譬如沐恒轩的胞弟沐沙,便是我的知己好友。毓川也说,自我远嫁后,多亏沐沙的照拂,我才得以在蜀国安稳度日。
当初与沐沙结交,我的心思也不大纯,主要是馋了他天下一绝的容貌。不料我竟是个有眼光的,此番病醒,他竟已登基为皇,且受了沐恒轩的嘱托来照顾我。我病重之时,也更是多亏他不惜财力地为我寻遍天下名医,又将国库内的珍惜草药不计成本地砸在我身上,才得以让我捡回半条命继续苟延残喘。
可叹有个做皇帝的好友还真是好,就算成了活寡妇也不至于沦落得太惨。
唏嘘过后又不禁对周传凌有些怨怼。要不是当初他好端端地来招惹我,我又何至于从等着招婿的北国嫡公主之尊,沦落到邻国的庶王妃活寡妇的份上。若一切能重来,我定要好好逼问他抛弃我的缘由。
我琢磨着二哥向来不爱管闲事,此番提起周传凌应不是故意嘲讽我当年遇人不淑,定是有些什么缘故。于是干笑了两声,道:“有些印象。”
二哥道:“此番武林大会办在蜀国,他想来总是要露一露面的。我正巧有事要走一趟,也可带上你。若你想去…”
倏然一惊,杯中的水洒了大半,我立刻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