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心匪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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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呆呆地看着莫雨。
莫雨看着他清澈如水的双眼，那清俊的面庞上，甚至都来不及带上伤心的神色，而是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无辜而哀怨，惊惶不定。嘴唇煞白，显然受了些内伤，但仍然紧紧抿着，显出十分的倔强。
他心中骤然一阵慌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事，但若要细想，却万万不能够。
但莫雨毕竟是莫雨，恶人谷少谷主，扬名江湖的“小疯子”。
无论心中作何想法，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是冷冰冰的，他漠然看向穆玄英，嘴唇微动，终于吐出冰渣似的一句话。
“……莫要忘了，你可是我抓来的犯人。”
穆玄英咬着嘴唇，眼神在那小小木盒和莫雨的脸上游移了几个来回，心中惊疑不定。虽然对莫雨下手不留情心中委屈，但他此刻最关注的，还是莫雨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对他的担忧完全压过了心内的不满。
他还留着我的鞋子，明明应该是记得的，但是为什么却……
莫雨见他脸色忽红忽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急躁，倾身向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低声道：“说话！”
穆玄英将头使劲一偏，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
莫雨一愣，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他这种模样，但现在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穆玄英表现得越是倔强，他就越想欺负他，手下痒痒，便更加使力。
穆玄英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被他捏疼了。
莫雨反倒不生气了，原本刚看到穆玄英拿着那个他视若珍宝的旧物，他是十分生气的，虽然对于旧日之事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惩罚敢于冒犯他的领域的人；但如今看到穆玄英被自己弄得不高兴，他就莫名开心起来：“怎么，生气啦？”语气含笑。
穆玄英疼得眼中涌上泪水，含泪瞪了莫雨一眼。现在他已经确定了，除了自己的那个莫雨哥哥，再没有人会这样恶劣。
他原本不想理他，但心头涌上一股好胜之念，哼了一声道：“你抢了我的东西，难道还不让我生气？”
莫雨一怔，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木盒：“这是……你的？”声音模糊，显出一股莫测之意，手上也不自觉放轻了。
穆玄英赶忙趁此机会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揉着自己的下巴：“不是我的还是谁的？我就知道，你还……还记着咱们小时候的事，但为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莫雨抬起头来，脸色变幻，十分难看，剩下的话便被立刻打断，咽回了肚子里。
莫雨冷冷道：“你有什么证据？”
穆玄英还没来得及回话，莫雨便踏前一步，嗤笑一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什么旧事，我全都不记得，也并不感兴趣。”
穆玄英微微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
莫雨看他这样吃惊，心中莫名畅快：“我也并不打算记起来，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掂了掂手中的木盒，在掠过盒中的鞋子时，眼睛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情，转向穆玄英时，却又转成了戏谑，“所以，我是不是你的那个莫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将军，你是我的犯人。”
话音刚落，穆玄英便一把紧紧攥住了莫雨的手，力气极大，让莫雨顿时吃了一惊，他心生警惕，来不及反思自己刚才为何会在他面前减了防备，反手就要往穆玄英的手腕上切去。
却在看到穆玄英的面容之时，被他的满面怒火弄得一怔。
穆玄英脸色涨得通红，原本眼中的泪水，此时已化作熊熊的怒火，他大声叫道：“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怎么敢、怎么敢说——”
他怒吼道：“怎么敢说过去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穆玄英攥住莫雨的手，他掌心温热，让莫雨长年冰冷的手甚至觉得滚烫起来：“你忘了，我可以给你讲……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说，当作咱们重新认识……可是、可是你不能否定过去的一切！”
莫雨愣住了，半晌才干涩地吐出一句话：“……我没有过去。”
穆玄英叫道：“有！你当然有！你如果没有，那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你就有了过去！”
莫雨身子重重一震，他不料穆玄英的这句话能在自己心上激起如此大的波澜，他转过头去，冷声道：“人人叫我作‘疯子’，我看你倒是比我还疯。”
穆玄英原本指望他能认真对待自己的话，听他还是这样不咸不淡，不由得更加恼怒，双手一推，将莫雨往门外推去：“好啊！我是疯子，我比你还疯呢！你不想听疯子的话，那就出去！”
莫雨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他推出了房门，颇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一直以来外表看上去十分温润的穆玄英，也有如此小孩子气的一面，但奇怪的是，自己内心也并不排斥，似乎早有预料。
他轻轻叩了叩自己房门，低声道：“你敢把我推出来？知不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房门里传出带着点哭腔的怒声：“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
莫雨笑道：“好罢，好罢，算你有理。”语气之柔和，能令恶人谷中任何一个外人瞠目结舌。
屋内的声音一滞，仿佛没想到莫雨会首先服软，过了半晌，才悄悄地、试探似的说：“……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莫雨脸色一沉：“想都别想。”
屋里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泄愤似的踢凳子声。
莫雨不去理他，转身打算离开，穆玄英今日的话令他心绪十分烦乱，他要找个地方，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转身了一半，终于还是说：“……你若是想出来走走，也未尝不可。”
屋内忿忿不平：“哼，你不怕我跑了？”
莫雨冷笑一声：“你倒是给我试试。”我倒要看看，我莫雨亲自看着的人，谁能轻易跑出去。
屋内又不吭声了，不一会儿，莫雨听到凳子被扶起来的声音，他冷淡的唇角，勾起了一丝轻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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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被莫雨之前的一番言论气得头昏，但他毕竟受谢渊教导，很快，多年的教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对自己说，别跟莫雨哥哥生气，他生病了，不记得过去的事情，那也没关系，我总要想办法讲给他……就是他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记得就可以……
但是想起莫雨刚才的话，还是骤然一阵伤心。
他不是为自己伤心，而是为莫雨伤心。
莫雨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忘掉了过去的一切呢？他现在说这样的话，将来若是恢复了记忆，再想起来今日的言语，一点会很后悔、很难过的……
若是谢渊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叹气：玄英啊，你也未免太痴心了些，只想到莫雨将来会难过，就不想一想自己么？
但穆玄英也一定会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的，谢叔叔，我知道雨哥是生了病，所以不会跟他计较，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伤心罢了……
他很快给自己鼓劲，现在莫雨能放他出门走走，就算有他的人看着，也是一个小小的进步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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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坐在山崖边，望着山崖边茫茫的云海，手中捏着那只装着小小鞋子的木盒，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思绪纷乱，一时是穆玄英含泪的眼睛，一时又是他通红的怒容，一时又变作了那带着羞怯的抗拒……莫雨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盒子，难道，自己的过去，真的就是他口中的那个莫雨哥哥吗？
他像是隔着一扇透明的墙，去看那个对面的莫雨，他从来不回首过去，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但穆玄英……他却总是念着那个过去的人。
想到这里，莫雨的心头不由得又冲上一股怒气。
过去的我是我，现在的我就不是了？凭什么只想着过去，却忘了眼前的人？
……这可真就冤枉了穆玄英。
他只顾着生莫名的气，却忽视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悄悄从他背后靠近。
“雨哥……”那声音不再生气，反而带着一股柔情，穆玄英从不会真正生莫雨的气。
一双胳膊，调皮地搂住了莫雨的脖子。
……这样的举动，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两条胳膊怕不是早就被折断成八截了。
但是莫雨没有。
他反手握住那只右手，冰凉的手隔着手套，在穆玄英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抚摸，长长的睫毛微动，低低问道：“……疼吗？”
穆玄英与他心有灵犀，顿时笑道：“不疼，我知道，你不是真心伤我。”
如此赤诚之语一出，莫雨心中更是大为震动，他将穆玄英重重一拉，穆玄英原本是环抱住他脖颈的，这时站立不稳，便倒在他的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股雪一般的冰冷，穆玄英一点不适都没有，他仰面靠在莫雨怀中，双手伸出，仍旧轻轻抱住他的脖子。
莫雨低下头来，凑近到穆玄英面前，两人额头相贴，鼻尖相触，呼吸相闻，心中均是大为悸动。
“你以后还那样凶我吗？”半晌，穆玄英才低声问。
莫雨低低笑道：“当然了，你是我的小犯人，我自然要凶你。”原本是吵架的话语，此时却成了情意绵绵的说笑。
穆玄英哼了一声：“早晚有一天，要你到长安我家来，我也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莫雨道：“怎么，你要把我这恶人谷的疯子，囚禁到你家不成？小将军，这可大违你们天策府的道义啊。”
穆玄英有心想跟他斗几句嘴，但自己从小在嘴仗上，就不是莫雨的对手，这时也只能用哼声出气。
莫雨逗他生气便为至乐，此时想着法儿地逗他开口，穆玄英都不理，却将视线转向悬崖边。
“你刚才在那边看什么呢？”穆玄英问，他有些好奇，微微侧过身，也倾身朝悬崖下望去。
只是一瞥之下，便也已觉得头晕目眩，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股巨力袭来。
莫雨脸色骤然巨变，将他使劲一扯，硬生生从悬崖边直扯到数十丈外，穆玄英被他拉扯站不稳，只能也拉住他，两人滚作一团。
“你又做什么！”穆玄英怒道，但瞬间，便被莫雨脸上的神色所震惊。
只见莫雨脸色青白，惊怒交加溢于言表，眼睛血红，额角甚至跳起青筋，他咬牙切齿，缓缓道：“给我……离悬崖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心匪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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