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旭》贰叁笔hua

1、第一章

　　冬天的傍晚，天似乎黑的格外的早。

　　山间，一辆沾满泥尘的面包车在崎岖的路上缓慢的颠簸前进。
　　车上夏庆舒一手搂着满脸疲惫的妻子苏茗，一手护着枕在自己腿上睡不安稳的女儿夏瓷。
　　他们的目的地是小岙村，那是夏庆舒从小生活的村子，就在这片山中。

　　逢年过节夏庆舒都会携妻女回来陪陪自己年迈且已孤身一人的母亲。
　　老人家倔的很，说什么都不愿跟自己在城里生活，距离上次见面都已过了两个月左右，也不知她现在身体怎样。

　　夏庆舒正想的出神，随着车子的一个猛烈抖动，车身就呈现歪倾状。
　　“这真是太背了。”司机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大声喊道。
　　夏瓷本就睡的浅，这么大的动静一出便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问：“爸，出什么事了？”说着坐正了身子。

　　回到这山中的次数少说不下五十次，什么事故基本都经历过的夏庆舒见状，知是车轮陷在哪个大土坑了。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没事。”
　　接着转头对司机说：“师傅，我随你下去推车。”
　　语末，便利落的推开车门，下去帮忙。

　　哪知后轮陷入的土坑太大，光凭司机和他根本无法将车从坑中推出。

　　此时，不远处传来几声牛叫以及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
　　“陈之孝，不要闹了，好好走路。”
　　少年的声音稚气未脱，却带着一丝沉稳与老练。

　　司机认为有人来，便多了帮手，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道：“那边的人能过来搭把手吗？这里需要帮忙。”

　　不一会儿，三个孩子加一头老黄牛便出现在夏庆舒面前。
　　其中的一个身量较长的孩子熟门熟路的上前查探一番后，对司机道：“等会儿我将绳子一头拴在我家牛身上，另一头栓在你车子前的防护杠上，我会让我的弟弟妹妹去前面赶牛，我就和你们一起推车，没准能成。”
　　司机与夏庆舒对视一眼，点头认同了他的提议。

　　他们麻利的绑好绳子，随着司机“一，二，三，推。”的指令，三人一齐使劲，老牛也在前头“哞哞”的叫着。
　　终于，车子有了移动的痕迹。
　　三人继续卯足了劲，憋红了脸的推着车子，企图能将车轮从土坑中解救出来。

　　“爸爸，我和妈妈来帮你。”
　　不知何时，夏瓷和苏茗已经下了车，走到三人身旁。

　　那是陈之旭第一次见到夏瓷。
　　小姑娘裹着红色的棉服，头上带着一顶同样颜色的毛线帽，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衬的小脸格外的白嫩。
　　陈之旭微微愣了愣神，但随即敛了眸。
　　在他的意识里村中没有一位姑娘的皮肤像夏瓷的一样白。

　　其实夏瓷打生下来肌肤就白的发亮，一家人都觉得她白的像一个瓷娃娃，这是她名字的由来。

　　待大家重新安排好位置，准备再试一次后，陈之旭的手边多了双白嫩的小手。
　　夏瓷初初站在陈之旭身边时，出于礼貌，她道：“你好，我叫夏瓷。”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跟她的模样一样绵软，陈之旭只是轻轻的回了声“嗯”。
　　他也没说其它，只是低着头不看她。

　　夏瓷看着眼前男孩垂眸的样子，认为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也就没继续说了。

　　五个人再次在司机的口号声中齐齐施力，终于车轮被推出了土坑。
　　一伙人的眼里都闪着喜悦的光芒。

　　夏庆舒高兴的去找男孩的身影，却见他已经解开了车前头的绳子，走到他的弟弟妹妹身边。
　　“谢谢你们。”夏庆舒冲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喊道。
　　那个男孩回过身来冲着他挥了挥手，像是说“不用谢”，又像是说“再见”。

　　夜幕将至，面包车终于缓缓驶进了小岙村。

　　下了车的夏瓷扑进早在门口守着的奶奶怀里，“奶奶，孙女可想你了。”
　　“奶奶也想小瓷。”老人家收紧了怀抱，顺带拍了拍孙女的背脊。
　　等到夏庆舒和苏茗将行李和年货搬下车，奶奶就拉着夏瓷的手进了屋，顺带朝着自己的儿子与儿媳道“快进屋吃饭吧。”

　　老屋昏黄的灯光下，一家子围坐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竟也是说不出的令人知足。
　　“妈，咋们村谁家的三个孩子会在傍晚干完活赶牛回家？”饭后夏庆舒同母亲说起来时路上的事情。

　　“你说的大概是陈启明家的孩子。”老人家思考片刻道。
　　“他家可不止三个孩子，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四个，一对双胞胎，还有两个小娃，一男一女，”
　　老人家一边回忆，一边缓缓的道“小陈前几年去外地干活，还没挣到钱，却出了车祸，两腿都被压断了，如今只能瘫在床上，什么事都干不了。”
　　“那肇事的司机也是心黑，见人出事后就跑了，住院治疗的钱都是他们家东拼西凑借的。”老人家摇着头叹息。
　　“不过那些孩子好啊，很懂事，只可惜陈家条件不好，那对双胞胎的哥哥没能继续去学校读书。”

　　“妈，明天我就带点礼品去他家道声谢。”夏庆舒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母亲的碗中说到。

　　第二天，夏庆舒带上了部分自己从城里买来作为年货的鱼和肉去了陈家，夏瓷也跟着父亲去了。

　　到了陈家，夏瓷见到了奶奶口中说的双胞胎陈之旭和陈之澈，两人像极了。

　　经过夏瓷的细细打量，她辨认出陈之旭是昨天见到的那个一起推车的男孩。
　　因为陈之旭的眉眼中带着不属于少年的沉稳和事故，相比较而言陈之澈的轮廓偏柔和许多。

　　兄弟两正在家门口的井边打水，见来了人，便唤出了母亲王翠玲。
　　那是一个一看就很勤快的女人，但可能是生活的境况不容易，眉眼间透着些许疲惫。

　　夏庆舒见到王翠玲后，就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她，同时与她说了昨个儿发生的事，并表明了来意。
　　“真的是十分感谢你孩子们的帮助，一点薄礼就收下吧。”

　　女人收下物品后也没急着打开来看，她招呼着孩子们搬出了三张竹椅。

　　“你们坐下来歇歇，这点事让你们专程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接着她便同夏庆舒聊开了。
　　夏瓷端端正正的坐在父亲身边，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对陈家的困难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屋门口的孩子们躲在自家大门后小声议论着，“他们是谁？”陈之澈问道。

　　“是我们昨天帮忙把车从坑里推出来的人。” 陈之孝答。

　　“那个小姐姐好白啊。”小妹陈之倩不由得感叹。

　　“其实你也很白。”老大陈之旭安慰小妹。

　　“但是没人家白。”陈之孝恶意的补充道，说着孩子们就闹在了一起。

　　在离开之际，夏庆舒准备将带来的苹果分发给那些孩子们，“小瓷，你去分以下。”
　　夏瓷接过父亲手中大红色的塑料袋，走到他们身边。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了孩子中个子最高的陈之旭。
　　他默默的接过，接着给了他最小的妹妹。
　　夏瓷将第二个苹果递给他，他转身给了小一点的弟弟。

　　就这样夏瓷给他的苹果被他很好的分发给了自己的弟弟与妹妹。
　　不多时，苹果就分好了，孩子们只是紧紧的拿着手里的苹果，静静的看着她。

　　夏瓷收好塑料袋回到父亲身边，准备回家。

　　等到王翠玲送走夏家父女，“呀，她们送了这么多东西啊。”孩子们围在王翠玲身边探着脑袋往礼品袋里瞅。
　　“好多条鱼啊。”
　　“我们今年终于有鱼吃了。”
　　“还有肉呢。”
　　孩子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自打父亲出了车祸，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和肉了，平时光是还欠给别人的钱都是焦头烂额，能吃饱饭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件很好的事情。

　　陈之旭盯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片刻，他知道自己昨天帮的忙其实并不多，这些是他们的一片好意后，撒开腿往外跑。

　　“哥，你去哪？”陈之澈朝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