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锦婵

60、第 60 章

　　“对了，我还都不知道，你老家是哪的？”
　　陆铭问。
　　“这么问起来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哪算是我的老家，那只能算是我爸的老家吧。”
　　周栀说了一个南方城市的名字，陆铭之前去过一次，山明水秀风神俊逸，是跟北方完全不同的风情，街道干净空气湿润，道路两边能看到跟森林里差不多的大树，竹子有手腕粗，果真跟天堂一样。
　　“老家，不是指有房子有亲人生活过很久的地方么，我是在那所房子里生活过挺长时间的，但那里没什么亲戚，我也没什么归属感。后来我爸在哪开了新公司，能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的话，就会带我过去，然后再等待下一次转移。再后来我大了一些，就不愿意跟着他们跑来跑去了，就在一个地方待着，直到来这里之前。”
　　陆铭听不出周栀的话里有什么感情色彩，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客观叙述一件事。也许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他已经习惯并理解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怨怼，也不怎么难过。
　　“你是不是挺好奇，为什么我爸妈没时间照顾我，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也没人来替？”
　　周栀带着点兴味斜睨了陆铭一眼，陆铭不能否认，因为那是人之常情，之前他一直没问是恐怕其中有什么内情不好开口，现在正好周栀自己提了，他就静静听着，等着周栀揭开谜底。没想到周栀说，“我也挺想知道啊！”
　　“......”
　　“很小的时候不知道，还以为别人家跟我们家是一样的，只有爸爸妈妈跟孩子，后来能看懂电视的时候，在外面也见到有的小朋友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就回去问我爸。我爸沉默了一会儿，说，‘该告诉你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也不要去问你妈。’然后我就到现在也没问过了。”
　　“要不就是我爸干脆把这件事忘了，可能性不大，要不就是还没到时间呢。”
　　周栀突然往陆铭旁边凑过来，神神秘秘道，“老师，其实我觉得，你说，是不是我爸还是我妈，有一个人其实是个富二代啊，然后另一个出身贫寒，他俩为了在一起，就跟家里脱离了关系？我觉得很有可能。”
　　周栀虽然是跟开玩笑一样说了这些话，但是陆铭知道，他的推测大概跟真实状况有很大重合的可能，不然怎么解释，一般像周栀家这种情况，绝大多数的人会选择一个人在外打拼一个人在家看着孩子，而他家却两个大人形影不离，单单把孩子抛在家里呢？
　　用网上流行的那句话就是，爸妈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陆铭也不是没有感觉，上次周栀爸妈过来的时候，周栀在他们面前的表现，跟他们自己的表现，那种相处的方式，一点也不像孩子跟爸妈，只是像两位亲切的长辈跟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疏离而有礼。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周栀会不自觉得往他身边靠的其中一个原因。一个寂寞的人，遇见另一个寂寞的人。

　　“我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就一直想要离开我在的那个地方，想离开父母，离开那座城市，到南方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陆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说点什么，这些话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沈追。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之前，老师在上面讲课，他打开的课本下面放着另外一个小本子，他偷偷在上面写，我要离开这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你喜欢南方？”
　　周栀问。
　　“......也谈不上喜欢南方还是北方的吧。就觉得生活太压抑了，快要喘不过气来，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最好去一个冬天不用穿棉袄的地方，也不用那么怕冷了。”
　　那时候的陆铭经常觉得冷，不只是冬天，有时候觉得那种冷是从身体内部往外散发的，躲都没地方躲。他一直以为，整个长江流域以南，都是跟两广地区那样，冬天跟夏天差不多，过年的时候也有二十多度，北方过年看雪，南方过年看花。后来亲自体会过以后，发现没有暖气的南方城市，其实感觉上比北方又湿又冷。
　　陆铭笑了一下，笑自己年少的傻，跟盲目的希望。
　　“那时候不知道，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那个城市，后来慢慢的就明白了，一直想要出走，其实是对生活无声的反抗，在一个地方过得不舒心了，觉得换一个地方，就会有改变，有办法。”
　　这么多年来，陆铭一直在寻找能跟生活和平相处的方式，他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儿，一个说，你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你看，大家都是这样，你要知足；另一个说，不，这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我也不喜欢这样糊里糊涂地活着，我应该有梦想，应该有追求，而不是当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他知道他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标了。
　　“什么时候，带你回老家看看吧，很久没回去了，说不定你会喜欢。”
　　周栀起身，“好了，我去准备饭，你自己玩吧。”

　　陆铭在那呆坐了一会儿，跟进厨房里，周栀正卷着袖口在忙活，旁边放着一个个超市的保鲜盒跟购物袋，不用说，肯定比平时更丰盛。
　　“用不用帮忙？”
　　陆铭站在周栀身后，看了一会儿之后说。
　　周栀做饭的时候也好，看书的时候也好，总是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是那种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会做成什么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不毛躁，不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半大孩子，却给人一种成年人身上都很少有的坚实可靠。
　　“你能做什么？”
　　周栀笑着问。陆铭凑到他旁边，想说至少我还可以摘摘菜什么的嘛，然后发现有好多都是半成品，大概是阿姨提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好吧，我去等着。”
　　周栀没说话，笑着摇了摇头。
　　吃饭的时候，还没开始吃，周栀就先说，“不要吃太饱，八分饱就行，有饭后甜点。”
　　陆铭听了前半句直接就想问怎么过节还不能吃饱饭么？还好周栀也没卖关子，直接就交了底，不过他好像知道陆铭在想什么一样，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一边看着陆铭笑。
　　陆铭也不是第一天装没脸没皮了，索性就当做没看见，该吃饭吃饭，该吃肉吃肉。
　　不过陆铭还是发现，相对于思念周栀做的饭的味道，他更想念这种跟他一起吃饭的感觉，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感觉，或者什么都不做的感觉。
　　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同。哪怕什么也不说，个人做个人的事，但是你知道他在那里，心里就像是一波满溢的湖水，碧波荡漾，涟漪旖旎。

　　“到底是什么好吃的？还得特意空出肚子来，我就是吃饱了，再塞点什么进去，也完全没有难度嘛！”
　　陆铭从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回左边，看着周栀拿着一堆鸡蛋，黄油，面粉，牛奶，白糖什么的,还有一些人家认识他他不认识人家的东西，捯饬来捯饬去，又把蛋黄跟蛋白分开，然后把这个加进那个里面，搅和搅和再加来加去，也分不清在干什么，只好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看看桌子上还剩了一大半的饭菜。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铭吃的时候是挺愿意吃，但是只这么在一边看着人家做的时候就觉得太麻烦了，反正都是这些东西，都囫囵吃进嘴里不就成了，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真的好难。
　　看了一会儿之后，陆铭就不打算继续看了，看得心里着急忙慌的，准备干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
　　陆铭停下往外走的脚步，心想我喜欢吃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水果，喜欢吃什么水果，苹果香蕉芒果还是梨？”
　　“都喜欢吃啊！”
　　“......好吧，下次再做放水果的。”
　　周栀自言自语道。陆铭被问得莫名其妙，径自走了出去。

　　过了二十几分钟之后，屋子里忽然被一股浓郁的奶香覆盖了，周栀一只手还戴着棉手套，用一只大盘子盛着六个小蛋糕，蛋糕还装在烤它的小杯子里面，直冒热气。
　　周栀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盘子上还放着小叉子，一放下就叫陆铭，“快过来吃！”
　　其实根本不用周栀叫，陆铭闻到香味就准备过来了，不过是周栀的动作太快，比他提前一步到达了桌子那。
　　“趁热都吃了！很快就会不好吃了！”
　　周栀回厨房放手套收拾东西，陆铭拿着小叉子，没吃之前先趴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也分辨不出明显的区别来，就是吃到嘴里以后，觉得特别蓬松柔软，像云朵一样。
　　“哎！哎！周栀周栀！你快过来看看，你看这些蛋糕怎么了？怎么都跟漏气了似的，有点塌下去了？！”
　　周栀擦着手站在厨房门口，本来听到陆铭大呼小叫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听完之后不由得就笑了。
　　“是滴！所以让你快点吃啊！你再吃不完还会塌下去更多。”
　　本来陆铭也没注意，但是他吃完两个之后，准备吃第三个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好像刚开始的时候，蛋糕要比容器高出两指来，现在怎么觉得，好像只高出一指来了。
　　然后陆铭一边吃第三个，一边观察剩下的。
　　又不是真的跟给气球放气一样，一直盯着看的话，其实也看不大出来。
　　不过等陆铭把第三第四个都吃完以后，也不用把手放上去量了，蛋糕直接跟容器平齐了。
　　“......不是，这什么玩意啊？”
　　陆铭梗了梗脖子，跟吞下去一块棉花差不多，有点心惊胆战。
　　周栀也不说话，坐在桌子对面，双脚踩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陆铭笑。
　　陆铭突然想起来，忘了是在哪看到的了，有一种法国甜点，据说倍儿难做，好像跟这个差不多。再说，周栀也不可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吃。
　　陆铭把手机拿出来，搜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对面的人，“不是说，舒芙蕾特别难做吗？我看也不是，你这不是一次就成功了？”
　　“什么一次就成功了！你知道我之前试了......”
　　周栀突然不说了，把脚往地上一放，又往厨房里走，“赶紧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