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锦婵

55、第 55 章

　　同学们热烈鼓掌，用书敲桌子，全班人都转过头去看周栀，仿佛第一天认识他那样，每个人脸上都是又羡慕又激动的笑，与有荣焉。
　　陆铭站在讲台上，看见周栀在同学们热情的注视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又不好拂了同学们的好意，只好不自在地在凳子上动来动去，脸上带着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
　　周栀微笑的时候特别漂亮，眼尾稍稍上挑，嘴角有梨涡，眼神羞涩而不安，会神经质地咬嘴唇，咬完之后他自己会立刻发觉，然后就急于掩饰那样，抿紧嘴巴，到处乱看。
　　跟他平时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相距甚远。
　　陆铭等了十几秒钟，等同学们激动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拿黑板擦在黑板上轻轻敲了一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指指前后的墙壁，“不要影响大家上课。”
　　还有一句，更不要拉仇恨。
　　同学们意犹未尽，开始小声议论，周栀抬头看了陆铭一眼，表情十分复杂，想笑，又有点无奈，还有几丝邀功的意味，几分小小的得意，陆铭低头，暂时把心思拉到课上来，把试卷打开，也不念名字让人上来拿了，直接交给课代表去发，课代表又分给他同桌一半，两个人便在大家的议论声中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陆铭趁这个间隙多说了几句，“大家不要光羡慕别人，自己也得加把劲儿，知道欣赏赞扬同学是好事，不过如果取得好成绩的那个人是你自己，那就更好了。”
　　陆铭说完之后马上就有学生手里拿着卷子边唉声叹气边道，“老师，我们的脑子跟学霸的脑子天生构造都不一样，怎么可能考成那样，不然也不会来这个学校了啊！”
　　“是啊是啊！”下面不断有人附和，带得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落，陆铭想了一下，说，“我不否认人跟人之间确实有个体差异，不过大家看看身边的人，或者你们肯定也听家长说过，就算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入校时的成绩可能差一些，但是三年过去，有的甚至仅仅是一年过去，就比重点高中里的学生成绩好了。”
　　“学习这件事，有智商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你要去学，时间花在哪里，是看得见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相信没有人连试也不试就甘心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了。”
　　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陆铭知道这些半大小伙子小姑娘的其实都是好孩子，善良而纯真，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者初中的时候没好好学习，或者真的跟不上，也有的有家庭的原因，但是没有人，从生下来就甘于人后。只是这份思考，在年轻人飞快的新陈代谢里，不知道能用多长时间就会被彻底代谢了出去。
　　“行了，无论这次考得好还是不好，都是过去式了，下次争取比这次考好那么一点点，就是进步了，现在咱们开始讲题。”

　　夏日聒噪又别具穿透力的蝉鸣，曾经肆虐在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棵大树树根旁边的土地上，都能找到手指粗细的洞。一场大雨过后，泥土湿润柔软，一般情况下入夜才会挖开洞往树干树枝上爬，爬到半空中等待蜕变的蝉的成虫，会提前从泥土里钻出来，像海边潮汐落下去以后滞留在沙滩上的小海鲜，伸手去捡就行了。
　　陆铭端着酒杯站在阳台上，空气安静里带着几分寒意。
　　从不到五一，一直到十一，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里，气温一直居高不下，一年中的一多半时间，好像都是在过夏天，然而一过了十一，像是突然被拉了看不见的闸一样，没过去几天气温就节节下降，这几天被呼啸的北风一吹，忽然间有点进入了隆冬腊月的感觉。
　　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好像春天跟秋天只是十天半个月的过度，根本还没体会出来，骤然就从夏天到了冬天了，让人措手不及。
　　虽然都是一个小区，不过因为面积不同的原因，每栋楼的格局也不尽相同。之前陆铭看到小区里大部分楼户跟户的阳台都是在同一条线上，今天突然发现，他住的这栋，中间这户要整个往外凸出去一些，他站在阳台上往外一伸头，能看到隔壁周栀家的卧室。
　　卧室里亮着灯。
　　书房里也亮着灯。
　　不可能是两间房间里的灯都忘了关了。
　　那就是周栀没去上晚自习。
　　难道......他只是在自己值班的时候才去上晚自习，别的时候根本不去？

　　陆铭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周栀成绩好不是简简单单随便看两眼书就能做到的，他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没有做一道题一本书上的题都会了的聪明。
　　就他自己看到的那些，周栀学习的时候会非常集中精力，眼睛像一盏两百瓦的电灯泡一样，灼灼注视着书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那样动也不动；上不上课他都把时间划分得极好，除了偶尔做次饭，他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很少会出去。
　　完全不是像班上的那个男生以为的那样，不用看就什么都会了。
　　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在不懈地努力。
　　陆铭以为这样的周栀，不会仅仅是为了跟自己一起走十几分钟的路，而特地去上晚自习的。
　　但是现在结果就是，他确实这样做了。
　　又不能现在去敲门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怎么说呢？心里像是喝了柠檬蜂蜜水，一半是甜蜜，一半是忧伤。
　　耳边仿佛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钟声敲响，时时刻刻警示着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除此之外似乎又能听见心里压抑的咆哮，像是高速行驶中一脚把刹车踩到底那样，轮胎跟地面狠狠摩擦，机器发出尖叫，地上一长条黑色印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

　　陆铭开始不断地在脑子里想，想沈追说的话，‘想想办法’，可是，想什么办法呢？
　　只要一天周栀没毕业，就没有任何办法，或者等他毕业了，远走高飞，自己还是个游荡在普高里每天度日如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快要奔三十的男人，跟他也只会越来越远了吧。
　　再往好了想，就算以后两个人能在一起，先不管别人知道了他跟自己曾经的学生在一起会对他有什么看法，周栀这样的人，以后不可能会考个公务员或者在哪里简单上个班，多半是跟他父母那样，有一盘自己的生意，一年到头跑来跑去，而那时的自己就会代入周栀现在的角色，跟周栀见他爸妈一样，估计两个人或许一年能见个两到三次面的？
　　简直是个死胡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陆铭搓了搓露出来的皮肤上因为寒冷起的鸡皮疙瘩，没敢再看旁边亮着灯的房间，打开阳台跟客厅之间的门，拿条毯子盖在腿上，窝进沙发里对着电视继续边想办法边发呆。

　　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习，陆铭在班里溜了一圈，没什么事，出门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小胖从后面撵了上来。陆铭有点想笑，看小胖走路老是能让人联想到搞笑电影的画面，一步踩在地上，整栋楼都跟着颤抖。
　　“怎么了？”
　　陆铭咳了一声，压住了笑意。
　　“老师，我有事想跟你说。”
　　“说呗。”
　　陆铭有点不解，不知道小胖为什么看起来犹犹豫豫的。
　　其实跟班里大多数的人比起来，他跟小胖的关系要近多了，开个玩笑瞎侃几句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且小胖是个没什么弯弯肠子的人，向来有话直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咱们往那边点吧。”
　　小胖往走廊尽头那边指了指，旁边就是楼道，没有教室挨着，想来是什么私密的事，不想让人听见。
　　小胖说完就往那边走，陆铭跟过去，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事。
　　夕阳开始暗淡下去了的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落在一边墙上，也许是太阳快下山了，阳光的颜色也显得冷冷的。
　　小胖还在犹豫，陆铭也不催他，静静等着。

　　“老师，我想退学了。”
　　“......”
　　妈的，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陆铭在短暂的惊骇之后，脑子里开始飞快地思来想去，自己对小胖真的还可以啊，不仅是对他，对班里的每一个人，他自问都是上了心的，这没着没落的，突然就平地一声雷，不带这样玩的好吧！
　　“......为什么？”
　　既然都提出退学了，现在小胖的心思肯定非常敏感，陆铭也不敢发脾气，要照平常那样，陆铭直接一脚就过去了，然后让他愿意上哪儿玩上哪儿玩去了。
　　“我一直学习都很差，整天拉咱们班的后腿，而且就算混到毕业，也就是混个毕业证，没多大用的。”
　　虽然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为什么早不退晚不退，非得是现在......“是因为上次考试的事？”
　　陆铭有点急，语速很快，“我不是都在大家面前帮你澄清过了吗？明确说了跟你没关系，还有人在背后议论你？”
　　除了这个，陆铭还真想不出什么原因来。
　　“......不是！”
　　小胖语气很坚定，但有点犹豫。
　　“就算是真的有人在背后说什么，何宁，你这么大了肯定也知道，流言这种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自动烟消云散，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就仓促做出了退学的决定，我觉得很不明智。”
　　陆铭严肃地说。
　　“老师，真的不是！”
　　小胖也急了。“我跟我爸妈也说好了。不知道老师知不知道，我爸是个包工头，我妈也跟在工地上帮点忙，所以我才住校。上次我爸说要开新的工地，然后他就要在两边来回跑了，还说等我毕业了，就过去帮他......我想了很久，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大学，不如现在就挣钱吧，也不浪费什么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