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碧落》筱记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虹朝有着贯穿全国的天下第一江之称的虹江，亦有着处于边疆与之齐名的天下第一峰白练峰。此峰甚高，常年为冰雪覆盖，雪白晶莹，其美自是不可名状，而最为闻名的莫过于此峰是为天下最富盛名的隐士散御轩归隐之所，散御轩其人不仅文采斐然，几通天晓地，且武艺深不可测，极得天下人敬重，却在名声最盛之时退隐，无人知晓原因，只知十五年后，他的徒弟名头响彻天下，便是现今的武林盟主兼任虹朝伐北大将的徐穆然。于是天下人对于散御轩便又多了几分敬慕，无数人前往白练峰，望与之结识，却只得了散御轩挥剑刻于石壁之上的寥寥数字：
　　“凭生莫问身前事，婺源竭芷有缘人。”
　　好一个只想结识有缘人，谁是有缘人？敢于同散御轩有缘之人，无论再有豪情，亦缺少一分勇气，于是纷纷转头放弃，数十年来这座白练峰隐然成为了江湖中的圣地，敢向往，绝不敢亵渎。
　　即便是虹朝最为炎热的季节白练峰依旧白雪皑皑，仿似与天下隔绝，自成一派天地。而今，一道车辕印于雪地，倒是将此处的仙气生生减少些许。即便是在这样的山峰之上，速度不低，马车却很是平稳，与平地无异，赶马的是一皎皎少年，剑眉星目，好不俊朗，嘴角微勾透出一缕傲气，只是眉宇间又藏着一分焦急，他稍稍斜眼看了一下紧掩的车帘，微叹一声，转过头，轻声喝马，加快了速度。半响，终是到达了峰顶，峰顶为更厚的积雪覆盖，独独有一个小院立在那处，马车驶进敞开的院门，里面竟是别有洞天，赫然是春江水暖之态，实在不敢相信仅一门之隔处便是那冰天雪地，建有一小湖，围湖而居，房屋简单却不简陋，佳木为掾，遍种奇花异草，轻烟袅袅，竟是比外面更似仙境，马车径直驶到了房门口方停，兮然跳下车来，转头四处瞧了瞧，大喊：“师傅——”话音未落，便见一粒黑子袭来，兮然似早有防范，一跃躲开，随即黑子若雨点般悉数而至，兮然堪堪躲过不到十粒便捂住额头大叫起来：“哎哟，师傅，你好歹小力点吧，你可知我尚未练成铁头功啊。”
　　“哼，穆然在你这年纪已能尽数躲过棋子。”人未至声先来，只见从湖另一头现出一个灰色身影，直接从湖那头走了过来，如履平地般，身形潇洒自在。他到达马车前时，喏影也从马车上走下，朝来人一行礼，灰衣人淡笑点头，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可那满身的脱俗之气绝非仅仅三十之人能有的，灰衣人又对兮然道，“而喏影更胜你兄长，你真真蠢材也。”
　　兮然挠挠脑袋，颇为委屈，低头喃喃：“你怎不说我烧饭酿酒可比他俩好多了……”
　　“君子远庖厨，那些并不值得骄傲。”灰衣人抚抚衣袖。
　　“好吧，那我以后做君子，再不进厨房便是。”兮然双手抱胸，见师傅神色隐有要教训自己之势连忙掉头跑走，“大哥，你们先聊啊……”
　　“咳。”灰衣人微微挑眉轻咳一声，脸上的神色使得身上仙气少了几分。
　　慕喏影见状忙朝灰衣人笑道：“兮然定是玩笑，散叔叔可别当真了。”
　　散御轩立即恢复那副仙风道骨模样，“喏影怎的又回来了。”
　　“此来是有求于叔叔，望叔叔答承。”
　　“哦？何事？”散御轩状似无意瞧了眼马车。
　　“车上乃是内子。”慕喏影道，“前些日遭人折磨，性命垂危，喏影心想也只有叔叔能救她。”
　　“可贤侄应知我早已说过不再从医。”散御轩微微一笑，“喏影应该去的是皇宫的御医院而非此地呀。”
　　慕喏影温雅之色稍稍破裂，他难掩哀色：“若是御医能治绝不会来此劳烦叔叔……”
　　“哎，并非老夫铁石心肠，真乃曾经毒誓。”散御轩神色中一派的彷徨迷惑，以及心痛……
　　“散叔叔……”慕喏影满眼的焦急，面色却依旧平静，他微叹口气，“既然叔叔有苦衷喏影自是不能强求，这便带内子去别处求医。”说罢他撩起车帘，散御轩眼力极好，虽只一霎那仍是能看清里面之人，他大喊：“慢着！”
　　慕喏影转过头来：“散叔叔有何吩咐？”
　　“把你媳妇儿抱进屋让老夫看看。”说罢转头进屋。
　　慕喏影轻轻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俯身将胧月抱进房中。

　　散御轩静静坐在床前望着床上静躺着的女子，良久方开口：“她是你媳妇儿？”
　　“是，名唤湮胧月。”慕喏影站立在床边，“叔叔识得她？”
　　“呵，死丫头竟然成婚了。”
　　慕喏影微一沉吟：“叔叔识得胧月？”
　　散御轩闻言一瞪眼，“我识得她时她名唤紫月。”
　　“她如何会重伤至此？”散御轩拉起胧月手腕把脉，眉头微皱，“竟是被人用独门手法挑断筋脉，喂食狠毒的软骨散，外伤内患，身体已是垂垂。”
　　慕喏影心下一沉：“不知叔叔可有办法救治？”
　　“她内力极强，可惜了……”散御轩叹口气，忽然把脉的手指一动，眉头更皱，“这……”
　　“如何？”慕喏影忙问。
　　“玉清诀？”散御轩神情古怪地看看慕喏影，“她真是你媳妇儿？”
　　“确实是喏影的妻子。”
　　“这便奇了。”散御轩松手起身，“她可是素日性子颇为冷淡？为人少一分热度？”
　　慕喏影轻轻点头，“很少有人事能让她上心的。”
　　“这便是了。”散御轩叹口气，有些好笑，“我早该想到能让我那一贯云淡风轻的师妹如此喜爱的也只有这小女娃了。”
　　“胧月的确曾在江湖中走动。”
　　“哈哈，岂止得罪！”散御轩大笑，“我与师妹虽出自同门，却修行不同，我修的俗家之武，她修佛家之道。玉清诀乃是一修行奇书，对道行提升极有帮助，但凡修行者皆需物欲皆空，只因红尘繁琐，真正超脱能有几人？因此尚未有修成者，师妹自小性子很是淡漠，是以师傅便将本门秘宝玉清诀传给了她。”
　　慕喏影抿唇道：“叔叔说修行玉清诀便会孤绝冷清，但胧月除了待人淡漠些倒也未有脱世之象。”
　　“师妹也曾与我提过玉清诀有四重，进程依各人天分而定，一重，淡漠性情，随性洒脱，二重，看破世事，心归向天道，三重，忘情绝爱，窥得天道，至于第四重，尚未得知。胧月应是仅练成了一重而已。”
　　“那玉清诀与胧月的伤……”
　　“玉清诀另有一功效，便是能在体内衰竭之时牢锁内力使之不得外泄，因此她虽筋脉俱断，却能保住命脉。”
　　慕喏影隐有喜色：“那可有救治之法？”说完想起了散御轩先前所说的誓言，不由有些黯然，正踌躇间听见散御轩已道：“明日师妹会来我这，待她来了再行商议。”
　　“多谢。”慕喏影心中奇怪，“叔叔愿意医治胧月？您不是……”
　　“我那誓言嘛……咳……”散御轩轻咳一声，“还不是被这丫头所逼。”
　　慕喏影更是疑惑，却听兮然推门大声道：“原来当初来此让师傅丢脸到发毒誓的竟是这胧月姑娘。”
　　散御轩瞪一眼兮然，轻哼一声出了门去。
　　“兮然刚才之言是何意？”慕喏影笑问。
　　“哈哈，这可有意思了。”兮然坐在桌旁把玩茶杯，“以前师傅也常给人看病的，只凭兴致，不论对象。那是约五年前吧，我正好返家探亲，回来时师傅便说他再不救治任何人，我心下奇怪，师傅也不说缘由，于是我偷偷去问那时在此游历的师叔的徒弟小莲，她说前些天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说是师傅救了不该救的人，来此怪罪师傅。比试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师傅确实再没救过任何人。”
　　“哦？这当真有意思。”慕喏影坐在兮然对面，“你师叔是修道的？”
　　“是啊，前些年常来，除了性子淡了些倒也和气，但近几年偶尔才会来，所以你在的这一年多都没见过，而且越发没人气了。”兮然说到此忙摆摆手，“我的意思是越发像仙人了。”他看看床上的胧月，“说来师叔跟胧月姑娘从长相上来讲还有几分相像呢。”
　　慕喏影淡笑，低声重复着，“越发没人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