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淮》蕖里

11、重逢

　　-我去过很多地方。
　　盛言赴真的去过很多地方，辗转过很多医院，见过很多人。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说用词不当毫不夸张，盛言赴不识得几个字，连词汇也贫瘠的可以。
　　也许过了很久，虞星淮回复说。
　　-你也是。
　　天色将晚，踏上了去外市的火车。
　　-
　　他没有离开，也不曾离开，带了不少昂贵的镇静药，但盛言赴清楚，只要一发了病，就会死在这，什么药物都只是缓冲，根本不能治根。
　　有些怅然。
　　他翻过一页书，微微叹了口气。
　　他所在的高中教学质量还好，但建筑设施远不及之前的那所。
　　回到宿舍关了灯，四下无人的宁静，盛言赴悄悄说:“你还好吗。”
　　虞星淮的好与否，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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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
　　虞星淮开始恐慌陌生的环境，全身止不住发抖，手还是固执的敲着铁门，只是节奏快了一些。
　　年轻的女老师温柔的笑了笑，“走吧，你们班主任今天有事，我代他来接你。”说完替自己捏了一把汗，这位任教时间还不长的小老师首次接触这种特殊的孩子。她眼神略微不自在，眨了眨眼掩饰刻意，等待着虞星川的回复。
　　回复她的是漫长的寂静，以及寂静中极为突兀的敲击声。
　　虞星淮是特殊的孩子，女老师安慰自己，柔声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虞星淮手顿了顿，把披在身上的大衣拽下来，放在自己的怀里抱着，没有半点犹豫的走进了学校。
　　女老师害怕他不认得路，持着细高跟紧走两步，“我带你去办公室。”
　　虞星淮退后一步，抿着唇，没动。
　　一道男声响起，一个年纪大约四十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叠教案小跑过来，对年轻的女老师打了个招呼，“小邵啊，这孩子交给我吧。”
　　女老师点了点头，接过了男老师手中的教案，男老师点头示意，年轻的女老师很快离开。
　　男老师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打量虞星川。
　　近一米八的身高，瘦净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眉目柔和，偏生出几分寒意，隐约有着刻薄冷淡，整个人好像把所有人拒千里外。
　　男老师开口，“我叫贺念秋，你叫我贺老师就好，高二七班的班主任。”
　　-
　　教室内。
　　上课铃打响，贺念秋慢慢走进教室，虞星淮跟在身后，进了教室之后利落的关上了门。
　　贺念秋说，“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由于生理原因，他没办法给大家进行个人介绍，大家也不要歧视他，要友爱对待新同学。”
　　贺念秋也搞不懂，像虞星淮这样的孩子应该在康复医院治疗，而不是硬撑上学，没有办法融入集体，就算他在学校他也不可能有本质的恢复。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底下便有嘁嘁喳喳的声音，在以十六七岁少年的目光毫不隐蔽的打量着虞星淮。
　　虞星淮没说话，静静的接受这群少年的打量，半晌开口，“虞星川，十六。”
　　少年刚变音的声音哑哑的，带着磁性和小孩子的童音，显得更加动听，长长的袖子内手在有节奏的敲打着大腿一侧。
　　盛言赴抬头看了眼虞星淮，又局促的低下头。
　　学校位于市的南端，背靠郊区，是本市的普通高中，升学率不高，却招了大量美术生和体育生，其余的人就被分划成几个班级，就是文化班。
　　这个班级只有一座空位。
　　贺念秋几乎没有犹豫，笑着说，“小闻啊，他以后就是你的新同桌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全班同学转头看向闻常棠。
　　闻常棠犹豫几秒之后，他还是同意了，冲虞星淮友好的笑了笑，“来我这吧。”
　　贺念秋松了一口气。
　　虞星淮慢慢的走向闻常棠，他协调能力比较弱，要想不平地摔就只能慢慢走，盛言赴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撞见虞星淮的眸子。
　　平静的像一潭水。
　　盛言赴略慌乱别过头。
　　闻常棠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虞同学，你好啊。”
　　虞星淮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飘忽的落到他桌子上的笔盖，被太阳照的闪闪发光。
　　这节课是语文课，贺念秋拿起书，熟练的写着板书。
　　虞星淮把语文书拿出来，翻到第一页，闷头抄书。
　　闻常棠直觉虞星淮不好接触，自顾自低着头摆弄手机，也没有和虞星淮说话，挨到了下课。
　　下课铃打响，老师还没有宣告下课，虞星川站起身，毫不迟疑的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中径直走出去，利落的关上门。
　　在他的世界里，下课铃打响这个动作就是为了下课存在的。
　　伺言赴听见关门声，动了动。
　　虞星川走到操场上，转身看身后的教学楼，一时间有点为难，以他的能力，独立找到那个地方还很难。
　　高一A班。
　　女人在计程车上和他讲的，自己只对车轱辘转动的样子感兴趣，用手比划着，全然没有听女人细细的叮咛嘱咐。
　　他后退一步，耳边一阵风声，一颗篮球贴着他的左耳过去，耳边的声音被扩大无数倍，虞星川略狼狈的转身。
　　一个高大的男生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小跑过去把篮球捡起来，拍了两下，冲虞星淮一笑，“对不起啊，我没看见你。”
　　虞星淮没吭声，往高一那片教学楼走去。找到那片极为显眼的，粉红油漆涂抹的教学楼，早上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后背冒出了细密汗珠，黏糊糊的。
　　非常难受。
　　虞星淮在树下，找到了那个人。
　　虞莞冲虞星川招了招手，“哥哥，我在这！”但也只是招手，没有走出树的阴凉，笑吟吟的看着略狼狈的虞星淮。
　　虞星淮身体有些发抖，走到虞莞的身边，虞星淮匆匆扫了一眼虞莞，眼神飘忽的落到了树上。
　　虞莞把钱包递给虞星淮，温柔一笑，“哥哥快回去吧，快上课了呢。”
　　虞星川略迟疑的接过钱包，顿了顿脚步，转身，穿过打篮球的体育生，回到了教室，看见闻常棠正在整理书桌，一些书散落到他的桌面上，整齐的桌面显得有点凌乱。
　　虞星川些许迟疑，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愣了几秒之后把书一股脑扫到了地上。
　　地板被值日生撒过水，书溅上不少水渍。
　　闻常棠正在弯腰清理书桌，闻言转身抬头，扫见虞星川的桌子，又低头看见满是水渍的书。
　　一瞬间场面火气十分足。
　　十分火气全都来自闻常棠，虞星淮像没事人一样抽出下节课的物理书。闻常棠站起身，瞪着眼睛看虞星川，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鲜有的沉寂。
　　盛言赴揉了揉发痛的眉心，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闻常棠散落一地的书，以及散发火星的闻常棠。
　　还有少年挺拔的背影。
　　太过显眼，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想认，又不敢，思念过无数日夜，最后一句话卡在了喉咙。
　　闻常棠最后还是好脾气的把书捡起来了，放在窗台上晾，被风吹的啪啪作响。
　　一
　　上午的课就过去了，中午午休铃欢快的打响，教室里瞬间就空了一半，盛言赴规避拥挤的人群，反方向的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老师也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自己带饭的，贺念秋就是其中之一，伺言赴象征的敲了两下门，走进去。
　　不多时，两人一起走向长廊尽头。
　　盛言赴开口，“我请假。”
　　贺念秋说，“怎么又要请假。”语气并不是疑问句，平添了几分抱怨不满。
　　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
　　盛言赴没吭声。
　　贺念秋一顿，眼神落在盛言赴脸上，眼睛里红血丝清晰可见。
　　盛言赴进了教室，教室里这时候平时应该没有人了，他会在这个温暖的中午放空自己睡一觉。
　　打开教室门，撞入眼的是一抹挺拔的身影。
　　虞星淮茫然的看着前方，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扣打，看见盛言赴进来，目光飘忽的看向伺言赴。
　　四目相对，盛言赴心跳快了一拍，匆匆别开眼睛，略狼狈。
　　他想逃走。
　　虞星淮愣了一分钟，吃力说，“我找到你了。”
　　有些人，相遇就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