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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鱼泥水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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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泡泡吃饱喝足,开始了洗衣大业。
这次衣服多,张大铿挑出几件浅色衣物,剩下的全捅洗衣机里。
“噢,对了。”张大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两元超市买的粉色塑料小盆,“这个给你洗内衣用,白色肥皂盒里是内衣皂。”
洗衣机嗡嗡响,两人斗着头蹲在水管下面吭哧吭哧地搓。
张大铿使蛮劲拧床单,胳膊扭出奇怪的弧度。
“我拧。”张泡泡夺过那一大坨布,粗鲁地卷了卷,拧得两手青筋根根分明。
张大铿看得心惊肉跳,泡泡这是要把床单子撕烂的架势。
好在张泡泡及时收手,两人默契地抖了抖,把蓝格子被单晾在院子绳条上。
“泡泡你真是个做活的好手,我觉得洗衣机脱水也不过如此。”张大铿望着不滴水不粘连的薄布被单,赞叹不已。
张泡泡嘴上不说,心里暗爽。
洗衣晾衣的活计,他干的比工厂流水线的机器人还积极。
忙完,两人并排坐在屋门前台阶上晒暖。
“平时我上班,你在家闲得慌吗?”张大铿扭头看着泡泡的侧脸。
“嗯。”张泡泡把双手撑在背后,微微仰着头。
“前面有个工地...男孩子总憋在家对身体不好,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去搬砖?也行。”张泡泡漫不经心地应着。
“搬砖肯定累坏你,看着你不像出力的人,虽然劲儿不小...你去看工地也行,就晚上在那睡觉,看着别让人偷了东西,不用干什么累活,就是围着工地转转。”
张泡泡忽然神色凄惶,“你赶我走?”
“不不不,不是...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赶你走呢,我都想好了,你过去看工地,我每天给你做好吃的送过去,咱俩还是天天见,就是你晚上不在家睡。”张大铿急得坐直了身子。
“我愿意搬砖。”
“搬砖确实给的钱多,但是挺累的...”张大铿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我让你出去是去活动活动,不是让你赚钱拿给我...你要是赚了就自己留着,以后去别的地方,也有点盘缠。反正你吃穿也不挑,用不了几个钱,都包在我身上就行...”
“不累,搬砖就行,下午去看吧。”张泡泡起身进屋。
在张大铿看不见的地方,张泡泡脸臭的像踩了屎的鞋底。
哼,让我出去睡觉,门儿都没有。
张大铿在门口有些苦恼,是不是提出去打工的事让泡泡不高兴了,一个大男人,整天闲在家多不好...
下午两人走了半天到了前街工地,掀开绿网子钻进去,吹了一脸土。
张大铿跟工头交流一番,工头频频点头,“对对,正缺人手呢,没经验没事,就是出点力,没什么讲究,有劲就行。”
工头见了张泡泡人高马大的利索样,笑得跟熟透的西红柿一样喜庆,“哎呀好大的个子,一天能赚不少...欢迎欢迎,明天来吧,好好体验生活,哈哈哈哈哈。”
搬砖工的身份就这么敲定了。
傍晚回家路上,张大铿给泡泡买了个不锈钢大水壶,“明天给你背着点水,渴了喝。”
夜空星子亮晶晶。
张泡泡一大早让张大铿推醒,“起来了泡泡,第一天别迟到,饭做好了,快起。”
张泡泡臭着脸起了,昨天刚吹的去搬砖,不好自打自脸。
稀里糊涂吃了早餐,张泡泡披着薄衬褂,背上憨狗一样的大水壶,出门去工地。
“不用送饭,我在外面吃。”张泡泡撂下这么一句,溜着自行车走了。
张大铿扒着门墙,眼巴巴看着张泡泡的背影,活脱脱一个送幺儿上大学的老妈子形象。
“真让人挂念得慌,泡泡细皮嫩肉的,能吃的了这个苦吗...”张大铿念叨着也去上班了。
快月考了,张老师一上午忙起来也顾不得想旁的事,一心指导学生上课,不乐意在数学上给孩子们拉分。
张泡泡在工地干的热火朝天,给泥水工打下手。
刚开始,泥水师傅葛保国跟木工刘三泰抱怨,“这小子一看就不行,这么寡净,不是干活的料子。”
刘三泰呲牙冷哼,“他啊,我看也是。顶多给陈电工提箱子,还不一定提对地方,哈哈哈哈。”
干了两小时没停,葛保国和刘三泰都歇菜了,坐在钢筋架子上喝茶,看张泡泡干活。
张泡泡扛着铁铲子,抡圆了胳膊往机器里添沙,黄色安全帽反射着炙热的光。
葛保国:“这小子看着弱气,倒是怪野。”
刘三泰:“我年轻那会还行,现在干不动了...他一天得顶我两天干的多。”
木工李海龙拉着板子从两人面前过,“那小子是我侄儿的数学老师介绍来的,乖乖,长着张俏脸,干活跟个牲口一样,不得了。”
“这小子叫嘛名儿啊?我听着跟那老师一样姓张,老师本家的亲戚啊?”刘三泰边磕鞋边问。
葛保国玩味一笑,“我听着他叫张炮仗。”
木工点头,“对,我听着也是张炮仗,可能是过年生的吧,哈哈哈哈哈...不是本家亲戚吧,谁知道,反正跟老师长得一点不像。”
晌午,工友聚在一起吃盒饭,张泡泡挑挑拣拣不想动嘴,有点后悔早晨说那句逞强的话。
囫囵把饭吞了,又灌了半瓶子水。
水越品越有滋味儿,张泡泡拧开盖,发现瓶子里泡了枸杞和菊花。
“哟,炮仗,傻笑啥呢?”李海龙从左边冒出头,打趣水泥工学徒泡泡,“想谁家的大闺女呐?”
张泡泡确认了眼神,是在叫他,炮仗。
“你是叫炮仗不?”李海龙绕到右边又问。
炮仗就炮仗吧,不想多说话解释了,费劲。
张泡泡:“嗯。”
李海龙:“你妈给你起的名儿?”
张泡泡:“不。”
李海龙:“你这人,说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崩,跟蝌蚪样,哈哈哈哈哈...”
张泡泡抬腚走人。
李海龙不依不饶,“哎呀,张老师是你啥?”
“哥。”
张泡泡撂下话扛铁锨去了,这李海龙虽然谈不上讨厌,但是怪聒噪的。
罢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小老师似的,甜丝丝,软绵绵。
李海龙蹿到葛保国面前呲着牙,“炮仗不是小哑巴,哎呀他说话文绉绉的,多说一句可要命了,哈哈哈哈哈。”
下午大家做工都蔫儿吧唧的,张泡泡劲头依然饱满,只觉得不一会就该下工了。
结了钱,大伙儿都挺高兴,一天的辛苦有了实体。
刘三泰甩着外套,“海龙,昨天跟媳妇喊累,她怎么疼你的啊?没一脚把你踢下炕头啊?哈哈哈哈...”
“你懂个屁,媳妇给捏捏肩多舒坦,你是不知道。”李海龙啐一口,一脸享受,“这男人吧,有时候就得服软,下工回家还逞英雄,活该受累不是。”
葛保国拍拍陈电工的肩,“小陈,听见没,学着点,哈哈哈哈。”
电工陈明羞得脸通红。
小陈学没学会不知道,小张学会了。
张泡泡蹬着自行车,盘算着回家怎么向小老师讨点好处。
晚风吹人一身清爽。
张大铿做好晚饭,迟迟等不来张泡泡。
在门口胡同转了三圈,担心泡泡该不会天晚迷了路。
换了鞋正要出去找,搬砖工逆光踩着车进门了。
“大铿哥。”张泡泡哑着嗓子。
“可回来了。”张大铿心疼不已,“怎么搞成这样,快进来吃饭。”
张泡泡出去的时候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回家只有安全帽戴的板板正正。
脸上泥灰一道道的,裤子鞋都看不出颜色,蓝衬褂破了口子,里面的白背心上躺着好几个大泥点儿。
张泡泡沉默地站在屋门口不进去。
“怎么了,哪儿不舒坦?哪儿疼吗?”张大铿的心好像在醋缸里腌了几个来回。
“身上脏。”张泡泡低头。
“哪能嫌你脏呢...”张大铿要拽泡泡进屋。
张泡泡侧身躲了,在衣服上磨磨蹭蹭擦手。
“那把衣服脱在外面,先洗澡行了吧,我去给你放水。”
“嗯。”
张泡泡着背心短裤钻进浴室。
“干净衣服放架子上了,加了一点热水,不烫吧。”张大铿拎着热水壶站在缸边儿上。
张泡泡搅搅水,“不烫。”
“快洗,饭要冷了。”张大铿带上门,出去收拾脏衣服。
看见衬褂背后干涸的汗渍,张大铿泪要绷不住了,这孩子,一天得干多少活啊。
张大铿一面暗骂自己婆婆妈妈,一面又疯狂地把肉往张泡泡碗里夹。
吃完收拾完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谁也看不进去。
“大铿哥,腿疼。”张泡泡瘪嘴。
“哥给你捏捏。”张大铿拉过泡泡修长的腿,不轻不重地按着,“要不明天...不去了。”
张大铿寻思,青春期男孩肯在长辈面前示弱,一定是疼的狠了。
张泡泡舒服得想眯眼,凭这待遇,明天还得去。
“我能坚持。都谈好了,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张大铿回过味儿来,是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多自私,多没格局,都跟人工头说好了,哪能随便作罢。
“我糊涂了。”张大铿转脸瞥见泡泡指甲缝里还有泥,“该剪剪指甲了。”
张大铿起身拿了张报纸垫腿上,捏着指甲钳想给泡泡修指甲。
“自己会。”泡泡夺过指甲钳,喀嚓剪去大半,露着指头肉。
“这样剪得太深,指甲就没法保护手指了。”张大铿又要回钳子,仔仔细细剪去脏污的边儿,让指甲盖完美契合指头。
剪完翻起锉子,打磨圆润。
张泡泡一会看张大铿头顶的璇儿,一会看他领口下的锁骨,一会看他温和的手背。
末了将下巴垫在张大铿肩窝,觉得哪儿哪儿都合适,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