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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灵芝 ...

  •   当晚,乐队彩排过后,就各自回房。韩沐躺在床上,不知道顾小烟去哪里玩了。渐渐地,又到了梦境里。
      小公子拔了身量,但面容任然稚嫩。主人家打算出国避祸,遣于是遣散家仆,管事失去了工作。历史不为任何人停留,小公子也外出找了工作。好在主人家心善,临走时给小公子找了个最好的去处,8号公馆缺了园丁,小公子顶上了。
      公馆主人是秦将军。
      若是太平盛世,小公子大约也是喜乐一生。
      那时的少帅也不过二十来岁,俊朗,新派,朝气,也有些罗曼蒂克的心思,可更多的是胸中意气,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指点江山,复兴名族,一改颓势。
      那时的小公子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少帅的汽车使进公馆,看着少帅路过窗口上了楼梯,看着少帅挽了一个一个年轻姑娘,看着公馆灯火通明,聚会上人来人往,实在人多忙不过来,花匠还能当个服务员。
      他知道少帅喜欢军装,知道少帅包庇所谓的匪军,知道少帅励志保卫疆土。
      他还知道,大厦将倾,非一人之力能挽。
      不过两年,华北失守,退居东三省。人人都说,少帅传令,不得抵抗,不得起冲突。
      倭寇横行。
      又是五年,秦少帅发动事变,与日军相抗,为阮石所阻,华北收至一半,为匪军所有。
      少帅拘禁映月镇,小公子成了管事,一同拘禁。
      又七年,一日清晨,少帅饮弹自尽于洪熙居。
      翌年,阮石称帝,不过三天,又下了马。仿佛一场笑话。
      阮石弃守大陆,逃往海岛。
      世间再无秦少帅。
      至于一同监禁的区区管事,又有谁会在意。
      宣永和贺必安回去的路上。
      “三哥,你很喜欢政史博物馆那些东西吧。”
      “还好,怎么了?”
      宣永摇摇头,心想,有些东西自己感知到的明明和史书记载不一样,可所有人都觉得,那就是书上那样,就是众所周知的那样。
      “为什么呢,三哥。”
      “大概因为有意思吧。比很多小说有意思。我看政史,没那么严肃。就比如近代秦少帅,我看书时记得最清楚的反而不是他政治手腕多好,军事能力多出众,能一举拿下半个华北,多为人称颂,也不是他引以为傲的情史。我最大的感慨就是,他太倒霉了。”
      宣永一乐,是,没错。秦少帅什么都不缺,就缺运气,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偏偏一身才学满腔报复家世样貌样样都有。
      真的是很倒霉了。
      人都说,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这位秦少帅,心比天高,出身却好,可偏偏就是命比纸薄。
      而小公子,就陪着这样一个人过了年少意气,过了七年拘禁。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秦少帅偶尔会让小公子唱两句《霸王别姬》,把自己代入项羽。一个兵败垓下,痛失山河,愧对乡亲的将军,甚至少帅想,他连项羽都比不过,因为他没有乌骓马,也没有虞姬,连残兵败将都没有。
      项羽不想过乌江,少帅没有乌江可过。
      所有人都说,华北失,少帅之过。
      没有人会觉得少帅以一己之力夺半个华北是高尚。
      那是他应该的。
      霸王有自刎的勇气,少帅连自绝的勇气都没有。
      华北未收,山河残破,倭寇未扫。少帅不想死。
      阮石三日帝王梦,匪军来势汹汹,少帅曾属前者,包庇后者。现在哪个都不是了。
      不得不死。
      一日清晨,秦少帅照例在书房读书写字,听说从前喜欢他很久的一位小姐嫁人了,他该写封书信聊表祝贺。
      阮石带人进了洪熙居,第一个进书房的却是一个小公子。两人对视一眼,少帅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小公子却跑来了。刚想让人走,阮石就进了屋。
      少帅垂了眼,这下,可真一个都活不了了。
      不过幸好。
      屋里留下两个人,一把枪。
      一声枪响,屋外的人进了屋,却看见秦少帅一脸惊愕地看着桌上溅了血的信纸,和伏在案上再无声息的小公子。
      “凭生无憾事,唯一爱美人”的少帅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小公子,真是好看得紧。白瞎了这七年时间。
      自己死时,还能有这样的人陪,也不负他风流名声。
      原以为自己是假霸王,没想到临了还能当回候朝宗。
      甚好。
      便抱起小公子,握着小公子拿枪的手,往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
      也不管阮石一行人作何表情。
      天晚了,今日月圆,映在映月湖里。
      洪熙居也有一个湖,湖里也映了月。
      韩沐穿着表演时的长衫,站在天井里。天井的鱼缸里映出小小的月亮。
      韩沐低头作出观赏金鱼的样子,可是天黑了,看不清。
      曾今多少岁月,小公子学着少帅的样子观赏瓷缸里的鱼儿。这洪熙居一水一石,不大的地方消磨了二人七年岁月。
      韩沐逛遍了洪熙居,就着月色仔细打量着,这物不对,人也没了。
      最后,走到书房前。
      书架上还留着基本书,更多的几本放在前头玻璃罩里。
      书案上有信纸,有钢笔,有墨水。看着很是像样。只是缺了个珊瑚珠坠子。
      红颜知己送的,少帅宝贝的紧。
      韩沐轻笑一声。轻念: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小公子坐在假山石上,看着院里花花草草,想着往事。
      想到那天早上,自己匆忙跑进书房,想再看看那人。
      书案上放着信纸,他在给人写信。
      阮石来的很快,一下就留了两个人。
      小公子就这么看着少帅,那时,少帅眼里只有他。
      他想要这人记住他。
      小公子忽然笑开,他看着那人惊讶地见自己夺枪,最后一眼,那人眼里映出满是血污的自己和书案上一片狼藉。
      一下子就快过百年了。
      小公子坐在假山石上,俯视自己的埋骨之地。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为自己。
      “呀,我是谁,也值得你记到如今。”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这院子一直透着不甘的意味。
      很早很早,他就明白,他的美人呀,不是他。
      那人心气儿高,他的美人啊,不是这一个,也不是那一个。
      他的美人啊,是这大好山河。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些许慌乱的脚步声。
      韩沐盯着景观湖看了许久,沉默摘下珊瑚扇坠儿,扔进了湖里。
      顾小烟轻轻唤了声:“韩哥。”
      韩沐干脆利落地跳下假山,忽然难以抑制地冲顾小烟笑着,一把拉过顾小烟,往门外跑去。
      凌晨,镇上一个人都没有。
      韩沐拉着顾小烟,跑到玉裴湖边,用力将顾小烟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说:“啊烟,你看着我,好好看着我!”话里说不出地幽怨缠绵。
      顾小烟看着韩沐后退几步,拿着扇,却是唱起了《牡丹亭》惊梦一折里的曲子。
      顾小烟看着韩沐月色下修长身条,看着韩沐努力隐藏的闪躲略带羞恼的眼神,看着韩沐泛红的耳根。
      顾小烟知道,韩沐是昆生。
      可隔行如隔山,生旦两个行当差得多了,要练绝非朝夕。
      当不知多少次,韩沐终于努力使了旦角柔媚羞怯的眼神,虽不地道,但真是别有风情,欲语还羞。
      顾小烟顿时失笑。韩沐也不恼,继续唱着。
      一曲唱罢,韩沐站在原地缓着气,顾小烟有些激动,跑进韩沐怀里。韩沐将人抱着,顾小烟搂着韩沐脖子,将他脑袋压低,顾小烟直直看着韩沐眼睛,依旧是一双温和的眼睛,能包容她的一切。
      顾小烟将脸埋在韩沐怀里,又哭又笑地,不让他看到有些崩裂的表情,心绪难平。
      半晌,踮起脚尖,将下巴抵在韩沐颈窝,抱着韩沐脑袋。
      韩沐弯了嘴角,在顾小烟发上轻吻。
      顾小烟记了这晚一辈子,也就是这一晚,顾小烟决定一定要和韩沐在一起,一辈子,哪怕他会抗拒自己的身份。
      虽然这种可能很小。毕竟他那么宠她。
      但女人总是会有不自信,总是会多想,总是会不安的。
      只是她不知道,男的也一样。否则韩沐何必投其所好呢。
      宣永懒觉一直睡到贺必安打电话找他吃中饭,贺必安一听就晓得,宣永又不会吃早饭的了。
      而做了一晚夜猫子的宣永不想说话。
      早知道那扇坠儿扔水里就能平复宅子的郁气,他又何必枉做小人,还大半夜地被喂狗粮呢。
      做天师不容易,这年头鬼的心思都不太好猜。
      宣永有些郁闷地和贺必安吐槽昨晚的遭遇,顺便吐槽一下好友恋爱的奇特方式,贺必安一边给宣永顺毛,一边夹菜给宣永。
      末了,宣永轻哼一声,“三哥,你顺便把我一道带回去吧,反正后面没我什么事儿了。”
      贺必安楞了楞,应了声好。
      等两人回了帝都,已是凌晨,贺必安照顾宣永睡下了,便着手第二天的会议。
      好巧不巧,等宣永起身吃中饭,正好碰到贺无咎,眼看着贺无咎双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宣永心态很好继续夹着菜。
      吃到一半,却是方仲来贺家拜访。
      方仲本是来拜访贺老先生,不巧,贺老先生出门遛弯儿去了。
      方仲有些惊讶宣永也在,正好有事,便也一道说了。
      “小宣,秋溟山那里,我已经想办法把你的联系方式推介给乾世集团的秘书了,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乾师源没有找任何人,一直在打听一味草药。”方仲道。
      “草药?”宣永皱眉。
      “我打听到,乾师源在秋溟山的开发已经停了。自剪彩开始,事故不断,器械损坏,手脚架坍塌,还有五人受伤。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乾师源父母妻子,现在全在医院,而且病因不同。”
      “可是没道理啊。他既然知道这和秋溟山有关,又怎么会不找天师去找草药呢。这不是舍近求远么?”贺无咎有些怀疑。
      秋溟山这个地方,从没人动过主意。帝都的人都默契地绕过那里。这些连贺无咎都知道。
      “方仲,你说他找草药,那草药的名字是什么?”宣永。
      方仲想了想,有些混乱,“好像是种灵芝。具体名字,我不太记得了。”
      宣永心道,不会那么巧吧。“是不是叫车马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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