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保安怎么了》何袅事

14、Chapter 14

　　傍晚时分，贺瑞平刚跟父母告完别就接到了陈荒打来的电话。
　　“喂，在家吗你现在？”
　　“没呢，有事儿？”
　　“我摄影展结束了，现在给你把底片送过来，另外——”对方加重了语气，“展版二十寸连框带照送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贺瑞平牵了牵嘴角，用不屑的语气打趣道：“够什么呀，这不应该的么。这份底片的版权是我贺瑞平的，知不知道？”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跟你拍的似的。”陈荒在电话那头忍无可忍地啐了一口。
　　贺瑞平懒洋洋地说：“是……快门我承认是你按的，可当时要不是我叫她回头，你能拍到那一幕？”
　　电话那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然后说：“懒得跟你扯，快点滚回家，我现在在路上了已经。”
　　“老谢在家呢，就是最近腿脚不方便，开门会有点慢。”贺瑞平说完猛吸一口烟，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落寞，“送完了一起喝几杯呗，Knights等你。”
　　“成。”陈荒爽快地答应了，“是想帮我庆祝一下今天的展圆满结束了是吧，好兄弟。”
　　贺瑞平愣了几秒，笑了：“……你说啥是啥。”
　　其实心里都默默地心疼起陈荒了，竟然对他这个不称职的好兄弟还心存着如此美好的幻想。

　　**

　　这天，辛歌又出去找了一白天的工作，下午回家时路过一个百货商场，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点排骨和菜。
　　回到家后，她炖了一锅玉米山药排骨汤，然后盛了许多在一个白瓷大汤碗里，小心翼翼地端着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根据开门的速度，辛歌推测只有老谢一个人在家。
　　果不其然，来开门的正是老谢。他看到辛歌后惊喜地笑了，笑出了满脸的褶子，看起来温暖极了：“你怎么来了小辛？”
　　“谢叔你吃饭了没？我刚炖了排骨汤，给你送点过来。”辛歌笑意盈盈。
　　“这怎么好意思……谢谢你啊小辛。”老谢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脑袋，然后激动地侧过半个身子邀请辛歌进来，“你进来坐会儿吧！”
　　辛歌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老谢时心里就是觉得亲切，也懒得跟他客气了，直接走了进去。
　　两人一起坐着看电视，老谢默默喝着汤，由衷地夸赞了辛歌一番：“你这汤煮得太好了，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真的吗，好喝你就多喝点啊叔叔！”辛歌的厨艺得到了表扬，心里也很雀跃。

　　过了没一会儿，玄关处传来门铃声。
　　老谢与辛歌对视了一眼，说：“应该是小贺回来了，身上没带钥匙。”
　　“那我去开门。”辛歌连忙起身走去开门。
　　辛歌已经做好了门外站着的人是贺瑞平的准备，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老熟人的脸——
　　陈荒，贺瑞平最好的朋友。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有些结巴地打招呼：“你，你好。”
　　陈荒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惊讶，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看了一眼门牌号，发现是502没错，这才开口问：“……你是？”
　　“我是……”她愣了愣，还是说了出来，“辛歌。”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陈荒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了。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疯狂地闪过许多念头，眼前涌现出了那个已经逝去十年的女孩的脸，也就是他手里正拿着的这张照片上的脸。
　　他开始怀疑刚才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再次确认：“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你叫？”
　　“我叫辛歌。”辛歌硬着头皮补充，“我就住在贺瑞平的隔壁，是她的邻居。”

　　邻居。
　　所以，不是那个辛歌。
　　陈荒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是那个辛歌呢，人死不能复生，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脸孔，不得不说，真的很美。纵使他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时尚摄影师，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心里也还是因为这张脸触动了一下。
　　但她的眼神，真的让他感到很熟悉。
　　名字完全相同，气质如出一辙，天下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可这样的巧合就是出现了，还出现在了瑞平的家里。
　　陈荒心里再清楚不过，过巧的巧合，要么是天意，要么是人为。
　　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该为瑞平高兴，因为这么多年来，瑞平终于有走出来的可能了。
　　想到这里，陈荒微笑着开口：“你好，我叫陈荒，是贺瑞平的朋友。”
　　“你好。”辛歌也笑了笑。
　　“我来就是给他送一个东西，你能帮我放进去一下吗？”陈荒问。
　　“啊，好。”辛歌赶忙点头，伸手接过陈荒递过来的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布制手提袋。
　　“那我这就走了，很高兴认识你。”陈荒说完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辛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还好，陈荒真的还陪在瑞平的身边。他这些年来也没怎么变，脸上看不见太多衰老的痕迹，倒是头发留长了不少。
　　她欣慰地笑了，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不轻也不重，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就随手放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这样瑞平回到家也可以一眼就看到了。

　　**

　　陈荒到达Knights的时候，贺瑞平正用手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往嘴里一口一口送着酒，面前摆着的一瓶酒已经所剩无几。
　　陈荒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贺瑞平扫他一眼：“来了？”
　　“恩。”陈荒说着伸手拿过他面前的那瓶酒，将里面剩余的酒全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一口气喝完后，缓缓开口，“我真傻。”
　　贺瑞平眼神飘向他，似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我刚刚居然还以为你是想帮我庆祝。”陈荒自嘲地摇了摇头，“你分明是有心事，想拉我一起借酒浇愁。”
　　“我儿子变聪明了。”贺瑞平笑了，也许是神经熏上了些酒气，笑得有些过分灿烂，是平日里绝对无法在他脸上看见的笑容。
　　陈荒也笑了，伸手推了他一把，说：“今天也的确是该庆祝！不过不是为我庆祝，是为你庆祝！”
　　“我有什么好庆祝的。”贺瑞平不以为意。
　　“庆祝你，终于看开了。”陈荒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贺瑞平觉得陈荒这话说得稀里糊涂的，皱着眉问：“我看开什么了？”
　　“刚刚我去你家，看到了一个美女。”陈荒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她、说、她、叫、辛、歌。”
　　“……”贺瑞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咂嘴道，“她怎么又跑我家去了……不是，陈荒你他妈想什么呢？她叫辛菩萨都没我什么事儿。”
　　“装蒜。”陈荒撇撇嘴角。
　　贺瑞平语气不屑：“谁装蒜谁就是你孙子。”
　　“叫爷爷。”
　　“哎——”
　　“……贺瑞平我操.你大爷。”
　　贺瑞平只是笑，笑得很欠揍。
　　陈荒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灌了口酒，一脸正经地开口：“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如果能跟她发生点什么，我真的为你开心。”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贺瑞平深深地望进陈荒的眼里，语气很坚定，“我这辈子不会找什么替代品，我最讨厌这个。”
　　“为什么不，这样最容易不是吗。”陈荒喃喃道，“这么多年，你也该熬够了吧。”
　　“我从来不要什么最容易，我贺瑞平不需要那么容易。我也不觉得自己这些年是在熬，以后别再这样说了，这样的话就是在——”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在侮辱她。
　　贺瑞平闷声喝酒，低垂着头说：“咱们别说话了，就喝吧。”
　　于是陈荒再没开口。

　　就这样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
　　陈荒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坐着的男人，他今天仿佛是铁了心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每一口酒都实实在在的尽数送进了口中，一滴都没有浪费。
　　见他如此气势汹汹，陈荒不敢再喝太多，两人之中总得有一个人稍微保留点清醒的意识，至少得留着待会儿叫代驾。

　　人在喝醉了之后，心里的防御机制似乎就没那么敏感了，不似清醒时对除自己以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防备。
　　贺瑞平喝着喝着开始滔滔不绝：“我真的不会找什么替代品，真的……可是今天我投降了，我没办法，我妈说她不能再陪着我耗下去了……要是我在乎的人少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把我分成几份了，就……全心全意为她活着就好了。”
　　陈荒一直默默听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瑞平，其实你知道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对不对？”
　　贺瑞平英俊的面孔被酒气染成了一片潮红，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轻轻地摇晃着，眼神有些迷离：“我只知道，代替就意味着消失。”
　　能被替代，就意味着不再被需要。而不被需要，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反正存不存在，都不会有人看到嘛。

　　可他要辛歌被看到，哪怕看到她的只有他一人。
　　不然，她会伤心的。

　　陈荒想，所以就是因为这样，自己这个好朋友这些年来一个女人都不肯靠近吗，他害怕她消失？
　　其实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遇到许多人，这许多人当中一定会有几个是你有可能会爱上的，除非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爱上他们。这个理由，可能是你当时已经有了一段稳定的感情，你愿意为了他斩断其他更好的可能。也可能是因为你当时没有勇气先迈出那一步，也就没有任何故事可以发生了。
　　而瑞平的理由，陈荒知道，是一个叫辛歌的女孩。

　　可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啊。
　　所有人都知道在机场等一艘船无异于徒劳，何况他等的，还是一艘已经坠毁了的船。

　　陈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像瑞平那样等一个人十年，对方在世都不可能，更罔论一个已故之人，那样的等待也太绝望了。
　　他也曾劝过瑞平，不要还没接触就直接拒绝别人，试着了解看看，说不定会发现对方的好，可瑞平从来都是摇着头说没必要，拒绝人的姿态也还是那样单刀直入不留情面。
　　而他对别人不留情面，也是在给自己不留后路。

　　此时，陈荒眼里这个不管不顾的男人，手指正一点一点扣紧酒杯，眼眶通红，语气仿佛在跟谁较劲一样：“只要我贺瑞平还记得她一天，她就没有真正的离开。如果连我都忘记她了，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没有辛歌存在的痕迹了。”

　　辛歌，我知道人性这种东西，喜新厌旧，经不起考验——我亦如是。
　　可是为了你，我愿意千方百计去规避这种考验。

　　我就是要旧，要压雪求油。
　　然后点燃那些油，将所有的新都给烧了。

　　**

　　辛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看到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这么晚了，赶紧起身道别：“谢叔，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休息啦。”
　　老谢其实早就在悄悄打盹了，也不再挽留，只说：“那好，快回去休息吧，谢谢你送来的汤啊小辛！”
　　“不客气啦叔叔。”辛歌看了眼桌上还剩一半的汤，说，“我把这个放到冰箱去冻着吧，明天还可以热一热。”
　　“好好。”老谢笑着点头。
　　将汤放进冰箱后，辛歌就直接走到了门口换鞋。换好鞋后她正打算开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瑞平回来了？
　　她赶紧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搀扶着另外一个，一双大手还在人家身上摸来摸去。
　　陈荒缓缓抬起头，见辛歌正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有些讪讪地开口：“嗨，又见面了……我正在他身上找钥匙呢，摸半天没摸到。”
　　辛歌见贺瑞平东倒西歪地站着，脸颊也红得有些不正常，犹疑地问：“他喝酒了？”
　　“啊对。”没想到下一秒陈荒将怀里的男人猛地推给了辛歌，“他我就交给你了啊，辛苦了，再见！”
　　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混乱的辛歌吃力地扶着酡颜醉脸的贺瑞平，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老谢看见辛歌非但没走，还扶着醉意阑珊的贺瑞平进来后，赶紧拄着拐杖上前帮忙，嘴里还在恨铁不成钢地感慨：“怎么又跑去喝酒了啊这孩子……”
　　辛歌见老谢拄着拐杖自己都摇摇欲坠的，便说：“叔叔你去坐着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老谢只好点头：“好，我就不帮倒忙了，麻烦你把他扶到床上去躺下啊小辛。”

　　辛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抬上床，给他脱掉了鞋子和外套，又赶紧跑去卫生间拿了根帕子来给他擦脸。
　　做完这些后，辛歌累得蹲在床边气喘吁吁，静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他睡得倒可香了。
　　忽然，男人睁开了双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心里一颤，正打算讪讪离开，却听到男人开口说话了：“怎么又是你——501？你怎么老往我家跑？”
　　“……”辛歌在心里默默地想，为啥要叫她501，她辛苦这么大半天，连个姓名都不配拥有吗。
　　她看着满面潮红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喝酒啊……以后少喝点酒，知不知道。”
　　男人置若罔闻，又阖上了他迷离的双眼，嘴里似乎还在轻声呢喃着什么。
　　辛歌只好努力将耳朵凑近，隐约听到他说：“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不算真正的离开…不算！”
　　她看着他美好的睡颜，柔声问：“记得谁？”
　　“记得……”男人梦呓般喃喃道，“记得我的原罪，我的小红花，我的菟丝花，我的底片，我贺瑞平的版权……”
　　辛歌听着他无厘头的话语，无奈地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走去关上了房间里的灯，然后在黑暗中对着他轻声道别：“再见，瑞平……祝你好梦。”
　　随着房门的闭合，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有几丝轻柔的月光流泻在了窗台上。

　　“不要这句话...”
　　男人的眉头忽然痛苦地皱了起来，眼角处竟然慢慢渗出了透明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滑进了耳鬓。
　　他掉进了一个冗长的梦里。
　　梦里，一个女孩站在夏日里的林荫道上，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脸上，点缀得她右边的脸颊仿佛生出了一朵红色的花来，俏生生地立在叶中。
　　她笑得温柔：“你值得最好的。”
　　可下一秒，她的笑又开始变得忧愁：“再见，瑞平。”
　　然后转身走进了路边的咖啡厅。
　　他赶紧追上去，却发现店里空无一人，唯有地板上淌着一片刺眼的红色湖泊，里面躺着一条濒死的红金鱼。
　　他捡起那条鱼，发了疯的到处找池塘，却发现目之所至都变成了沙漠。

　　那晚，他的眼角始终挂着一条咸湿的痕迹。
　　怎么也蒸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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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然，她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