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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晚上,辛歌一直无法入睡,静静地在心里回想着贺瑞平提及他的那位“爱人”时脸上露出的笑意。
      不知道他的爱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应该是位长相无可挑剔,灵魂也万里挑一的佳人吧,辛歌勾起嘴角想,毕竟瑞平是个眼高于顶的人。
      她还记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有位小学妹疯狂迷恋瑞平。当然,那位学妹本身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平淡无奇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仿佛都变成了青春里最靓丽的风景线。可瑞平说,我不喜欢她,我们看不对眼。辛歌当时听后只是无奈地笑笑,说没关系,早晚会遇到的,你值得最好的。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值得最好的。
      在那个小学妹之前,班里还有成群的女生喜欢着瑞平,包括辛歌的女同桌陈婉柔。并非辛歌有意打听,只是对方表现得太明显,每天都会和坐在她后面的好友讨论关于瑞平的一点一滴,还说每天在日记本里写一次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就会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
      可辛歌想,她每天写日记都会提到贺瑞平这个名字,难道她也喜欢他?
      每次她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瑞平不喜欢被人惦记,她也不配成为那个惦记他的人,两人像这样保持着朋友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挺好。
      其实她一直认为他们俩之间如果非说有一个离不开另外一个,那一定是她离不开他。妈妈于她而言就像满天的星斗,一抬眼就会发现其无处不在的陪伴,绵密而悠长。而瑞平是轮高高悬挂在她世界里的圆月,洒下来的皎洁月光,是她短暂一生中所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轻柔。而月光这种东西,从来叫她只敢细细地看,不敢伸手触碰,生怕揉碎了。
      她还认为,月亮往下看,只看得到延绵的山川湖泊,不绝的城市灯火,其余的一切都像蚂蚁那样渺小。月亮散发出月光,也是因为它本身就能发光,而不是因为看到了大地上的一只蚂蚁就心血来潮了,或者说,心怀悲悯。
      辛歌越发坚定地相信没有告诉瑞平自己“起死回生”了是个正确的决定,毕竟时间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啊,他或许还会时不时想起她这位故人……可她也只能是位故人了,她在他的生命里已经缺席了这么久。
      不出意外的话,过去与他形影不离的好友陈荒应该还陪在他身边,两人会时不时聚聚,喝杯小酒聊聊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些年来他还拥有了一位忘年交,以及能让他露出温柔笑意的爱人。如果某天她突然告诉他“嘿我就是过去那个和你蛮聊得来的辛歌,我回来了”,大概只能带给他惊吓或者无措吧,她不想做他的情绪累赘。
      从前他对她那样好,而现在她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不去惊扰他过去的岁月。
      她只要默默注视着他,知道他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辛歌想着想着,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

      “叮咚——叮咚——”
      贺瑞平连续按了好几下门铃,明明听见里面有动静,还是不小的动静,可就是等不到人来开门。
      他蹙着眉掏出手机,在最近通话里翻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对方过了好久才接:“喂?”
      “喂妈。”他按捺着脾气,轻声说道,“来给我开下门。”
      “呀,瑞平回来了啊,我刚刚是听见门铃响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等一下啊,妈这局马上完!哎——老赵你别忙,我先看看我这张牌啊……啧果然出错了!”
      紧接着是手忙脚乱挂断电话弄出的动静,再紧接着是一阵抓心挠肝的忙音。
      贺瑞平定定地站在门口,无比后悔自己出门时竟然忘了拿上家里的钥匙。

      他在门口站着玩了好几盘欢乐斗地主,每一盘不出一分钟左右都能结束,最终都是他赢。就在他赢到觉得没意思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吃饭了没儿子?”刘玉文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还没。”
      “那你等等,到一点了我就把他们支回家啊!”刘玉文说完又飞快地跑回了牌局。
      牌桌上围坐着的一圈中老年牌友看见贺瑞平走进来后,都用调侃般的语气问候道:“瑞平回来啦,女朋友没跟着一起回来?”
      贺瑞平暗想,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玉文被戳中了痛处,恨铁不成钢地摆摆手说:“他哪儿来的女朋友,要有的话我做梦都得笑醒。”
      牌友们也都只抿着嘴笑了笑,说:“哎呀,还不是你们家瑞平眼光太高了。”
      早几年的时候他们都在刘玉文的请求下张罗着给贺瑞平介绍了自己身边所有合适的待嫁女孩,什么朋友家的女儿啊、远房侄女啊,费心尽力的,可贺瑞平却连面都不肯见见。一来二去的他们也恼了,再也不挂念贺家儿子这找对象的事儿了,难不成他还能一辈子不娶孤独终老了?
      年轻的时候都还有任性的资本,再过几年就会被人间世事彻底打磨好的。

      牌友们离开后,刘玉文去厨房做饭。
      随便做了几道家常便菜后,她在厨房里声嘶力竭地喊:“叫你爸起来吃饭!”
      喊完后嘴里仍小声咕哝着:“这死老头,今天午休怎么睡这么久……”
      可等她把所有菜都端上桌后,还不见人过来吃饭,心里不禁窜上了股无名火,气冲冲地走过去推开房门一看,发现贺瑞平正在用力拍打着床上男人的脸,立马惊呼道:“贺瑞平你干嘛呢你,我让你叫你爸起床,没让你打他!”
      “爸我怎么都叫不醒。”贺瑞平神色有些慌张地扶起贺其雄的身体,然后蹲下身,冲刘玉文喊道,“妈快来搭把手,我背爸去医院。”
      刘玉文一时有些六神无主,赶紧听贺瑞平的话将老伴的身子推到了他背上。
      贺瑞平背着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家门,来到停车场后将他的身子轻轻放进车了里。

      两位老人坐在后座,贺其雄的脑袋甚至是半个身子都倒在了刘玉文怀里。贺瑞平的眼神不断通过后视镜落到后座两位老人身上,心情有些沉重。
      刘玉文紧紧握住身边爱人的手,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你说你爸怎么突然就醒不过来了呢,原来一直没什么问题的呀……”
      贺瑞平只好轻声安慰:“别想太多了妈,爸还年轻着呢。”
      “不年轻了……你看你爸头发都白一半了。”刘玉文抬眼看了看爱人的头顶,只看得见密密麻麻的斑白,心里一阵酸涩。
      不知不觉,他们都老了。
      “怎么,嫌弃我老了?”怀里忽然传来了声音。
      刘玉文浑身僵住,看见贺其雄的脑袋从她胸口抬了起来。
      “……你怎么醒了?”刘玉文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贺瑞平听到后,赶紧将头转了过来:“爸醒了?”
      “我寻思我就睡个午觉,再醒来怎么就在车里了,你们这是要把我拐哪儿去啊?”贺其雄啼笑皆非地看着两人。
      “你还恶人先告状了?!”刘玉文缓过了方才那股害怕的劲头,语气回到了平日里的肆无忌惮,“你知不知道刚刚我们怎么都叫不醒你?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能出什么事儿?”贺其雄嘴硬,“我不就是最近老是睡不着觉,吃了几片安眠药嘛。”
      “作死!”刘玉文伸手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好好的吃什么安眠药啊你?”
      “你说你,这么凶干什么,要吃人哪?我吃安眠药犯法了吗我,我经常看电视上演睡不着觉吃点安眠药就好了。”贺其雄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贺瑞平其实心里很清楚刚才刘玉文有多么惊慌失措,眼下也有几分看不过去贺其雄这样插科打诨了,忍不住开口道:“爸,睡不着觉你跟我说啊,我带你去按摩放松,带你去针灸。安眠药还是少吃点,是药三分毒。”
      听他这么一说,刘玉文心里舒坦了,搡了贺其雄一把:“你听听儿子怎么说的!”
      “你们母子俩反正是统一战线,懒得跟你们扯。我饿了,快把车开回去,我要吃饭。”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三人回到家后,发现饭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
      刘玉文一边将这些菜拿回厨房重新热一遍,一边在嘴里念叨:“都怪那个死老头子,害得我好好几道新鲜出炉的菜,硬是变成了剩菜……”

      饭毕,贺其雄自觉地将碗送进了厨房,然后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接下来就是刘玉文的活儿了,她走进厨房前叫上了贺瑞平:“儿子你进来陪我洗碗,妈有话跟你说。”
      贺瑞平只好也跟了进去。
      刘玉文挤了点洗碗精在帕子上,徐徐开口道:“你爸刚刚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把我气坏了。”
      贺瑞平无奈地笑了笑:“爸他就那样,估计也是见你当时那么担心,想逗你开心。”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刘玉文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但是瑞平,我和你爸,我们是真的老了——比你想象的要老。”
      闻言,贺瑞平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你也不再年轻了,你知道吗?”刘玉文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些恍惚,“过了今年,你该三十了。”
      许久,贺瑞平才淡淡“恩”了声。
      “有很多话,我已经跟你说烂了,我也不想再说了。今天妈就想问你一句……是因为她吗?”刘玉文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贺瑞平的眼睛问。
      贺瑞平与她对视着,一言不发。
      很多时候,沉默即是无声的答案。刘玉文心下一片了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说实话,瑞平,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对她的感情,我只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啊,你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就只是一个小男孩,她也就只是一个小女孩?你觉得那个年纪,能产生多深刻多真挚的感情——妈妈不是否定你啊,妈妈真的只是……好奇。”
      贺瑞平低垂着眼睫,喉结滚动了下,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跟爸爸告诉我,你们永远喜欢纯净的人。我也是。”
      刘玉文愕然。
      是的,他们曾经在历尽千帆后,无比认真地看着小瑞平的双眼说,他们永远喜欢纯净的人。不管人性里有多少贪婪的因子,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可以变得复杂,追求纯粹都永远是人的本质。就像最经典的颜色永远是黑白灰,就像人人挂在嘴边的“Less is more”,就像酒啊黄金啊氧气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们都觉得纯度越高越好。
      “纯净的人……你以后还会遇到的啊。”刘玉文喃喃道。
      “可在我遇到过的所有生命里,她拥有着最高纯度。”贺瑞平声音涩涩的。
      “可她不在了,贺瑞平。”刘玉文无奈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在心里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害怕哪句话说得太重伤了他的心,“她不是去旅行了,也不是移民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永远停留在十年前了。可你的生活还在继续,你明白吗?你对她的感情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只知道,你不能再像这样把人生耗在一个已故的人身上了……我和你爸,真的没法再陪你耗下去了。”
      贺瑞平静静地听着,眼神像是黑洞,光照进了他的眼里,却反射不出半点明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笑道:“我知道的妈。我没打算耗一辈子,我只是想……耗一点是一点。”
      他喉咙哽了哽,又说:“以后我不耗了,好不好。”
      他认命了,好不好。

      原本看起来永远屹立不倒的人,忽然有一天苦口婆心地对你说,没法再陪你耗下去了。
      她发顶几根银丝还在灯光下反着光哪,叫他如何忍心,再继续装聋做哑。
      母子连心,贺瑞平此刻是什么心情,刘玉文也能感觉一二。
      对方那份割舍的痛与涩,令她一时也忍不住婆娑了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从今以后,贺瑞平的生命可以绕开那个女孩,继续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欢乐斗地主,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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