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弄》柳风萦

3、三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孟九难得惊喜，倒是他激动得站立不稳，跪倒在寒冷的冰雪中。

　　孟九一下子有些赧然：“小风，快扶他起来！”

　　那青年仍是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这么多年我苦苦期盼，终于见到了我的恩人啊……”说着说着泪如雨下，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虔敬。

　　——当初自己不避肮脏将他抱在怀里，小乞丐眼睛微启，呼吸艰难，浑身的脓血让他惨不忍睹。周围的人纷纷掩鼻而走，唯他耐心地抱起他，替他把脉。

　　连孟九自己也不曾知道，那袭月白的袍子，已牢牢定格在小乞丐的脑海中。十几年的记忆依旧清晰。他只是不断叮嘱自己，要报答昔日的恩情。

　　结果今日当他望到那出尘的风姿，尽管数年未见，仍毫不犹豫地跪在恩人面前。孟九有些不适应——救助这些别人眼中就是蝼蚁的生命，于他生命中不过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

　　“我叫木帖儿。您有什么事情让我做的吗？”青年一脸恭敬。

　　本想说没有的孟九忽地想起一事，“你说你是从西域来秣陵经商，居住此地数年，那么，麻烦你帮我找一个人。”

　　木帖儿不停地点头：“好的。”

　　“此人今日出过城，身着普通的赭色斗篷，武功不低、轻功犹嘉。论谈吐，定然是大家闺秀。”

　　“此人的姓名呢？”

　　“叫盏儿。”小风快人快语。

　　“啊——”木帖儿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孟九微感诧异。

　　“我认识她啊。”

　　“是吗？”小风一下子来了兴致，“她是谁？”

　　“这个……”木帖儿有些为难，“请恩人恕我不能相告。”

　　“为什么啊？”

　　“这关乎到她的名声。不过我以我的性命担保，盏儿绝对不是坏人。”

　　九爷细长的手指抚着怀中的竹笛，滑过湘妃竹特有的玄灰色斑点，声音波澜不惊：“想必她是你的师妹吧？”

　　木帖儿惊得张大了嘴巴，“恩公真乃神人也！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枉我活了三十年，中原西域各式武功都多少看过一些。看盏儿姑娘的功夫，颇有西域热情奔放的味道，加之她轻功如此漂亮，想必就是西域著名武师兼大贾阿克汗塔的高徒了。他的‘渡雁功’天下独步。”

　　说到师父，木帖儿按住胸口，微微俯身：“在下正是师父座下大弟子，盏儿师妹也承袭了我师父的‘渡雁功’。”

　　孟九敛了笑容，肃容道：“秣陵城处汉朝疆域较南，与西域相隔千里。为何你二人会拜西域人为师？”

　　“秣陵近年来多与西域通商，特别是春夏时期丝绸、银器多传向西域各国。我本是住在塞外，十几年前战乱不断，加之匈奴人的肆意进犯，西域小国的日子都不好过。碰巧遇见了喜好云游的师父，便拜在他门下学了武功。”

　　孟九颌首，“那么你这些年在汉朝的生活可好？”

　　木帖儿肯定地点点头：“自从卫霍两位将军把匈奴赶出漠北，匈奴再不曾来进犯过。前几年我住在边疆的时候，看见诸多农民、商人脸上都带了笑容。”

　　小风立在一边，听到“卫霍两位将军”，脸色微微一沉，带着几分担心望向孟九。

　　天边落日残霞，淡淡的绛红色罩在窗前，木帖儿发现孟九嘴角的淡然悄然消失了，目光中似蕴着万般惆怅，如忆起了某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小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木兄，敢问何处可以寻到盏儿姑娘？”

　　木帖儿沉吟良久道：“这个……”

　　“要是为难”，孟九恰到好处地插入，“便不用说了。另外——”凝视着木帖儿倾听的神情，“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恩公请讲。”

　　“不妨直呼我名字，或者，叫我孟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