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缘》晴山月

84、花开有花落（大结局）

　　大内静谧，城中戒严，一派萧索，唯有花家嫁女，热热闹闹。

　　花潮汐被人搀扶着，走过一声声祝福，一面面欢声笑语。爹爹含泪，又欣慰的祝福，几次哽咽的难以说话。花潮汐端立着，终究上去抱一抱爹爹，亦是安慰，“爹爹，女儿走了，往后您得自己保重自己。”

　　爹爹终是泣不成声。而娘的位置，到底是空的。最后在喜娘的牵引下，走出府，走向叶雨辰。

　　朗朗天空下，叶雨辰立于迎亲队伍中，一身喜艳红服印称得人面朗冠玉，而在他瞧见她的那一刻，就失语的，又失神的，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历经世事，仿佛心底那个魂牵梦萦的，心心念念的身影，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动也不能动的，就那样直直的瞧她。而直至走近，那眼中酝起海一般的情思，动容又细细的打量。

　　花潮汐就难以开口的，亦是静静瞧他。

　　而后直至娇子起，折返于叶府，叶雨辰面上还就有恍惚的欣喜。

　　岁月像条长河，无人得知它将从何处分支，又从哪里交汇。顺应它，就像顺应它诡谲莫测的步伐。

　　娇中，花潮汐于袖中牵出一抹红艳玫瑰，开的硕大而馥郁的玫瑰，低低轻嗅。她想象未来还会有一片世外之地，开满恣意的玫瑰，那将是她心之所向，充盈她余下的岁月。

　　她是那样的虔诚与祝愿，已至当马蹄声来，连带着追逐嘈乱，她还浑然不觉的。

　　直到那‘嘚嘚’的马蹄横冲直撞，搅的迎亲队伍慌忙躲闪，娇子慌里慌张的落下。外间吵吵嚷嚷，听颖儿惊慌的叫唤，于是帘布被揭起......

　　耳边所有的惊慌与失措都化为天边的流云，成为他身后的背景，只有她与他还相视着。剑雨努力睁着眼，似想瞧清她，却也只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木头般的瞧他，似惊似吓。而他转而瞧下，瞧出那手中火红的一团......是玫瑰！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

　　他奇异的，不解的，又疯狂的抓住那手腕，“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那神情恼怒动容，却又有着深深的哀恸，简直握得她手腕生疼。

　　而花潮汐早已吓呆似的瞧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回来？他怎么能回来？老半仙他们......怎么可以放他回来？而心底更是有个声音在喧嚣咆哮——“我要怎么救他？我还能怎么救他？”

　　而叶雨辰呢，早在他搅进来时，眼睁睁看着，一种将将建立起来的美好想象，倏然打断。而当他理清那是谁，更像是入了魔似的，猩红了双眼。以致当他提剑登上马背，势如破竹的驶来......花潮汐想也没想的拉过剑雨，藏于身后。

　　长剑停在咫尺之间。

　　叶雨辰此时被仇恨笼罩，面无表情的瞧那身后，道，“你让开。”

　　一身喜服的花潮汐显得那样明媚动人，明媚，且易碎。此时她守在身前，带有一种破碎的，便那样破碎到底的决绝。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唤，“叶郎......”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哀求。

　　长剑颤了颤。

　　一支长箭便是在这时，带着精准的力度，破窗而来。剑雨一把搂过花潮汐为之遮挡，叶雨辰亦下意识的挡过。接着，接二连三的箭矢落下来，都带着惊人的力度。

　　慌乱中，只够叶雨辰与剑雨匆匆一个照面，却又都从对方眼中瞧出，对同一事物共同的......执着。周遭人潮涌动，百姓逃窜，涌上来的禁卫军也觉察出暗藏的杀手，怒斥的派人相向。

　　然而这陡然生出的蒙面杀手，数量众多，身手矫捷，那屋顶、窗扇、街巷暗处......驶来的一支支夺命箭矢，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无不冲着剑雨。

　　剑雨紧牵着她躲蹿，身边是一个个倒下去的人，一匹匹倒下去的马。花潮汐眼睁睁瞧着周遭，瞧高高在上的，暗藏的黑影，瞧神出鬼没的箭矢，排山倒海的恶意，仿佛进入一场惊骇无援的......梦中。

　　梦中，剑雨也曾这般牵着她，走在荆棘的玫瑰地......

　　叶雨辰趁乱中近来，长剑直指相向，却并没有杀意，道，“他们的目标是你，莫非你还要牵累她？”

　　剑雨顿了顿，似才醒悟的，瞧瞧周遭，不断有被射落的杀手，也不断有新添的杀手，杀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同禁卫军们绞杀在一起......

　　他不由松了松手。

　　花潮汐也从望向周遭，到望向他松开的手。剑雨拔剑而来，砍落她身后的杀手，然而有更多的杀手涌来。颖儿一个劲的叫唤她，她却像听不见似的。只有不断的瞧着周遭，瞧那些拉开的弓箭。

　　于是她望见窗缝中，一张苍老而恶毒的面，此时满弓相向，直指剑雨，那眼中的恨意几近要化作手中利箭。于是就在他斩杀杀手，那箭亦是狠厉出弓，直面那后背......

　　花潮汐惊异的瞧着，言不及达，身体已做了自然的反应——上去抱住他，狠狠的抱着......

　　颖儿的惊唤，叶雨辰的不可置信......

　　然而对于她，命运之河像是滑进一池湖水，终于趋向平静。天地的平静，亦是她心中的平静。而她紧紧的抱住他，用尽她生命的热情。

　　还从来没有哪一个怀抱能像这般，击碎她，瓦解她，重组她，又使她全然归属，身心都得以栖息。而过去那些压抑的、暗藏的、眷恋的......情思，都得以倾述。

　　剑雨愣愣的弓立着，感受到腰腹上的一双手，第一次愣愣的唤，“潮汐......？”

　　仅一声唤，过去那些努力封起来的堡垒，一遍遍用来说服自己的话，都顷刻间......土崩瓦解，她还是她，又像已不是她，回到当初凉州城内那个穷途末路的她。所有的委屈，苦闷，情感，一股脑的涌上来，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剑雨也最终接住她，看见她身后的长箭。刺眼般的，全然不可置信的。摸上去，也只有一片粘稠的血迹。他看看手中血迹，又看看她。脑中像是有什么轰然崩断......

　　同样的喧嚣，同样的......她？

　　他脑中甚至跳出一些奇怪的画面，是她，又不是她？也如这般倒在他的怀里......

　　他因为脑海的混沌而痛苦的抱头，花潮汐也止不住的哭泣，面色急速的苍白下去。

　　叶雨辰涌上来，几番想看看她，叫唤她。自己亦是错乱的，一会儿叫潮汐，一会儿又叫小青，到后来，已显疯癫的。他疯癫的杀人，又疯癫的想凑来，一双血眼嗜血而疯狂。

　　剑雨终于冷静的，瞧瞧周遭。颖儿此时也顾不得的，大喊，“太子！太子！”她牵着一匹马。

　　剑雨瞧瞧怀中人，一剑断了那箭羽，抱她上马去。如今场地已胶着，不断涌入的禁卫军渐渐显了优势，杀手仍在做拼死抗衡。

　　瞧他上马，又一股脑的上涌，叶雨辰以力挡着。颖儿瞧小姐伤重，好一阵追赶的唤，可又眼睁睁瞧他们远处。

　　马背上，剑雨紧圈着她，想让她安心，他会救她。可脑海中亦时不时的跳出画面，他也曾那样慌乱的劝，“你别怕，我会救你......”

　　然而记忆像一把悬顶的利刃，使他脑中一阵阵搅扯的痛。亦有杀手沿着屋顶随行追来，一支支利剑簌簌而过，剑雨总是斜人马避过。后来他驶向御园，驶到玫瑰园。

　　又回到了这里。

　　他抱着她走在迷宫般的玫瑰园中，前程往事却与现实交织，同样的玫瑰园，不一样的道路，甚至让他分不清虚实幻境。

　　花潮汐已经愈发苍白，他急着想拯救，却又头痛欲裂。有时走在此时，有时又像是走在记忆中，循循不到出路，急切中，早已是泪流满面。花刺刺破了他的衣衫，流着潺潺的鲜血，沾了血腥的花枝却疯了一般，扭着腰肢恣意生长，挡了来时的路。

　　终于一个趔趄，他跌落下来，又下意识的护着她。

　　“太子哥哥......”

　　仿佛是来自极遥远的一声唤，他想看看花潮汐，眼前却一片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越发清晰的画面......

　　同样的玫瑰园，同样的小道......战火几近席卷天空，只留下鲜少的蓝。围绕在周遭的，是嗜血的搜查。而他怀中人，亦是中了一节断箭的，奄奄一息的瞧天空，又瞧他。

　　“太子哥哥......”她那样虚弱的唤，垂了垂眸，从腕上退下一枚绯红的手镯。“你活下来，就替我去趟中原好不好？”

　　他瞧镯子，又瞧她，坚定的摇头，泪水却兀自跌落。“我不会去中原，我只会救下你，你可以自己回中原了，知不知道？你可以去见你的雨辰哥了。”

　　“雨辰哥啊......”她喃喃的唤，面上有一刻的向往满足，可随即又暗淡的，无可奈何，“可是我已经不行了......”

　　她将镯子放进他的手心里，最后的祈求，“若是去到中原，有幸见到我姐姐......可不可以，将镯子交给她？”他泣不成声，无力回答。而她又最后望向天空，眼神涣散，却松一口气的，“告诉她，小青很快活呢......”

　　......

　　记忆散去，模糊的轮廓又渐渐显现出来，花潮汐已经奄奄一息，可依旧默默流着泪。

　　他喃声的，“你不是花自青......”

　　是啊......她不是花自青......一直以来都不是......

　　她曾经犯下一个错，以为自己可以弥补，用了所有的办法，不惜噬灭自己的灵魂......可是不行......错就是错，她永远也弥补不了......

　　她哆嗦着，难受着，终于又痛哭出来，以手掩面，像是不忍他瞧，又像是无颜瞧他。

　　“对不起，剑雨......我不是小青......我一直都不是小青......”

　　她哭的如此伤心，如此难过，像是要以血化泪，哭尽身体最后一滴血泪。

　　剑雨揭开那掩面的手，却合泪笑的，“可是你是我的小青，是我一直寻找的小青。”

　　花潮汐僵愣的哭。而后他又抱起她，继续寻那出路。

　　远方搜查之声已起，人潮涌动。剑雨从容不迫的抱着她向花海的更深处去。

　　花潮汐感受到自己流失的血液，消散的体温，可是窝在他的怀里，又是那般的满足。原本攒了无尽的话要同他说，可如今都只想好好看看他，看他的一眉一眼，也想不通自己何以就对他上了心。是远在祁山谷的相濡以沫？还是凉州城的一朝一夕？又或是早在第一眼，瞧他被打的遍体鳞伤，可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瞧过来时，干净透彻，好似也在疑惑这人世间？

　　而当剑雨带她到花中医馆，落在院前的草垛上，她还心疼那双被白雾遮挡的眼，那本是干净无尘的眼。

　　剑雨替她把了脉，怔了怔，平静的，亲吻那额头，泪水亦是落在那发上。

　　花潮汐则抱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最后虚弱的，“你说的没错，我们曾有过一个女儿......”可又伤感的，“是我没能保住她。”

　　剑雨就温柔的抚摸她的肚子，又是过去那宠溺的，无限怜爱......

　　凑在她耳旁，轻轻的，“那我们去找她。”

　　花潮汐恍了一惚，然后陡然惊惧的，可是要制止已来不及，他就挡着她的面，拔出青凌剑，凌然对颈......

　　血飞剑落......

　　花潮汐不可置信的瞧那血色，她已经哭不出泪来，只有神情悸动。而他撑着剑，委下来，亦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在用神情告诉她，“这一次......再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他甚至握她的手在唇间亲吻。

　　而随着那面上的苍白，剑雨心满意足的与她相拥，那份悲痛才逐渐消散，渐渐的，是生命走到此，已无可挽回的平静。她平静的瞧他，亦是动容的亲吻他的手。两人相视畅怀，又相视而笑。

　　这一次，她也一定不再放过他。

　　而围绕着她们的玫瑰花海，那随风招摇的玫瑰花海，还就在风中挥散它们的馨香......而在远远的外围，是苦困于花海的杀手与禁卫军，那当中，叶雨辰奋力挥砍着花枝，又入魔般的唤......

　　渐渐，生命的逝去，那以中心为首的哀怨枯萎，以发散之态蔓延开来。先是一株株，一圈圈......然后一片片，前赴后继的玫瑰花枝向着那心中之地，迅速枯萎败落下来。

　　人群起先只是听到某种蓄势待发的‘簌簌’声，直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他们眼睁睁看周边难缠诡异的花丛败落，枯黄，最后萎靡倒地......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妖术！”然后人群像是集体种了某种邪术般，管他杀手不杀手，官兵不官兵......

　　落荒而逃。

　　唯有叶雨辰，只有叶雨辰，还呆望着颓败中的房舍，像是望向他的幻梦之境，喃喃......

　　“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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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呢，还有一个后记，想交代一下艾青，没错，就是花潮汐的女儿，艾青~~
既然名字已经取好，自然是铺了后续的，而且对此也提前埋过伏笔，用豆儿小仙女的话来告诉大家，她不会有事的。至于那天夜里小青梦到的神女......嗯，就是用了这种超现实方式让这对注定不能见面的母子见了面。（所以别总怀疑会生个熊孩子，也可能是小神女呢？）
不过这都是原先想象，也打算单独为艾青开一部......
但是现在的问题出在我——作者身上......
怎么说呢？这部小说我构思了很多年，从13年始，到如今七年。第一部我断断续续写了很久，删删改改不下三五遍，原先构思也没想写很长，但是构思着构思着，情节多了起来，阴差阳错也多了起来。上卷十八万字，删删改改写下不下四五十万字，现在回想都像噩梦。特别是写了大几万字，回头一看都是狗屎......也是那时我缺乏写作经验，到了下卷就好许多，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看熟练的作家一天上万字真的很佩服。）但是下卷快是快了，我也明显感觉后面力不从心，显得有些仓促。
那到后面是个什么心态呢？就是花了心力写的故事也并没有人看，原来作者群里说，现在古言很冷，虐情的基本没人看.....巴拉巴拉~~同时我内心也在怀疑，我做这些有意义吗？我写的这故事有意义吗？就是这样一边纠结一边写下去。其实后面会坚持，更像是为了给自己这些年一个交代。
因为这些，艾青那条线犹豫起来，不确定还会不会写，这个故事已经耗费太久太久......若是将来能调整好心态，将下卷的后半部再改一改，重拾起信心，再开也不一定。
再说说这一部。
原名《花与剑》，构思、主题，都是围绕这个名字，包括玫瑰花的意向，这个名字都给我无限想象，出世的花（小青和剑雨），入世的剑（叶雨辰和潮汐），一开始就是想写四个人阴差阳错的故事，绝不是为了突出一人，那后来为什么改了呢？因为名字太泛滥了，小说啊，歌曲啊，看着有点像衍生，不得已改了《朝花缘》。倒也还好，对应第一部让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写花潮汐。
其实我是有意偏爱小青的，想提一提的是，我写小青，不是想写传统意义上的傻白甜，而是想写她身上诗人气质的纯真。两者很像，本质的区别在于精神与魂，也是整部小说的精神与魂，剑雨算是她的衍生。写上卷的时候，我对花潮汐还没有具体想象，可能就是一个深闺中的，有些郁郁的，官家小姐，是小青撑起整个故事。她的来源，很大一部分来自日本童谣诗人金子美玲给我的想象，她的遭遇，诗中的意境，很是打动我。包括捉弄蛐蛐，乘船进花海，都是来自诗中意境，当然，又另加入了一些潇洒与自在。
只是诗人的世界，总是早逝，小青亦然......
最后还是忍不住放上两首我喜爱的小诗，作为本部的完结。至于后记啊，番外什么的，就看我有那个心力再来写。
至于下一部，应该会先写一个现代的，灵魂转换的故事，也是脑海中存了许多年，还挺打动我的故事。两个绝不可能相爱的人相爱的故事，到底有多不可能呢？嗯~~我要先去列个大纲了。
无论如何，山月敬上
（以下，金子美玲的两首小诗。）
我一个人望蓝天
我一个人踏步走
我一个人踏步走
我一个人笑起来
我一个人笑起来
有人也跟着笑起来
。。。。。。
蝉宝宝要到蝉茧里去
又暗又孤独的，蝉茧里去
可是蝉宝宝一定很开心
变成蝴蝶，就可以飞啦
人要到坟墓里去
又暗又孤独的，坟墓里去
可是好孩子，会长出翅膀，变成天使
就可以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