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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相逢有故人 ...

  •   已经连着两天过去了,颖儿瞧她仍旧在止不住的哭泣。

      有时到了伤情处,‘呜呜呜’的哭出来,任谁也劝不住。再有时就像如今这般,靠坐在秋千架上,呆愣愣的,只有眼泪自顾自的流淌。而要再摸摸肚子,就会显出一股怅然的,破碎之感。

      而这时,外界对圣上伤病的说法,已经传的越发广了起来。有说圣上自病中出来,不过几日,形销骨立,已脱皮相,只怕了伤了元气,难以为继。而也就是在这时,传言出国师的医治,乃是命人破开龙体,擅取龙骨,再以丹药为撑。可是如此致龙体有缺,自然不济,要论起胆大行径,其罪当诛......

      外界沸沸扬扬的议论,而大内当中,国师又始终被留守宫中,不得轻易出来。

      花潮汐听着这些,又总不由的黯而垂泪。

      到了这天夜里,颖儿将将睡去,却总觉睡不安稳似的,醒过来,见小姐守坐在一旁。

      黑黢黢的房间里,花潮汐悄无声息的守坐一旁,无神的望着窗外,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直到听到她的叫唤,瞧过来。

      她因为连日的伤神,神情显得疲累而失了神采,一双眼睛更是倦怠的不见生气。此时瞧着她,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自持与冷静,道,“颖儿,我想让你为我办件事。”她虽是平静的说出这话,却又分明像是寄托了她的所有心思的,问,“你可愿意?”

      面对这样的小姐,颖儿既惊异,又隐觉陌生,可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

      花潮汐就欣慰的,抚上她的脸,“那好,你天亮就去。”

      而等她再出门,瞧暗夜中,风卷薄云,初秋的夜,已然带着冽人的萧索气。

      后来的日子,花潮汐不再每日以泪洗面,她会撑一枚针线,一绣一整天,有时也会有个发愣,黯然的,思绪像是飘到了极远,偶尔也会露出一抹笑意,可等回神过来,又继续手中的活计。有时她也会出个门,好像无所目的的,可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驶去,最终又都回到了玫瑰园。

      到了玫瑰园,她就远远的,一眨不眨的瞧着,若不是婢女提醒她落了泪,若不是管家派人来催请,她可以呆愣愣的瞧上一整天。

      圣上的病情时好时坏,朝会也是时断时续。这时候北方边境却起战事,竟是乌宛王与匈奴勾结,共犯我朝,并扬言我朝私藏前乌兰太子,交好诚意不足,更待贪婪本性,必当群来击之。

      如此巧之谣言,叶雁大将军率军愤而敌抗。

      前线战报一日紧似一日,这时候朝中武将也纷纷请命。叶雨辰将才恢复过来,也勇而请命,望带兵对敌。皇帝虽病中,脑袋却还存了几分清醒,对此批准了一些,又驳回了一些,而对叶雨辰,是驳回的。说了一众冠冕之话,无非就是叶大将军在外已是出生入死,为国为民,而圣上作为这天下之主,自然不能怠慢了将军这唯一的子嗣。让他只管在京好生呆着,护这一京安全,便算得上大功一件。况且算一算,也该到了他婚娶之时,也算人生大事一件,自是不能为此耽误了去,说的是何等一番深明大义。

      而到如此,已是让人心知肚明,叶家直系这一脉人丁单薄,大将军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皇帝给了大将军大权,却也不得不防,始终留叶雨辰在京,不过是作为一个可牵制的人质罢了。而可笑的是,他直到此刻才清楚的认识到。原来至始至终都是一场笑话,皇帝哪里会当真管他有什么才能领兵打仗,一直以来都只想将他当个小玩意圈养。

      他不过是牵制他父亲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拱着手,又暗而凌厉的,“如今边陲不稳,父亲还在战场杀敌,臣,深感此时成婚不妥,还望......”

      “无妨。”皇帝轻咳着,累了似的打断他,“我相信叶大将军的御敌之策,必不让我大朝百姓失望。而你......男子为世,当先成家,后立业,这个道理,相信你爹更能领会。”又道的,“你若想出战,待你落得一儿半女,让叶家有后可继,我也就能放心让你出战,到时,定要看你在战场大放异彩,才不枉我对你这般相看啊。”

      叶雨辰再无言以对。

      而这边边关告急,朝堂上暗涌的派别争斗却越发显现起来,簇拥新皇之声诡异的响起。

      皇帝朝会一日,往往要休息三五日,许多声音却是秘而不传的,等他再听说,原来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朝堂之上被推诿来推诿去,闹的不可开交。而在新党与旧党之间,而竟是前者越发占了势头。不知那位渴望长生,又性格暴躁的皇帝,瞧此行径,又要作何感想?

      他也曾强撑着,上了几回朝,夹枪带棒的发了几回火,众朝臣慑于龙威,恭而听信。然而事后不过三五日,复又爆发,这下,更有不怕死的大臣勇闯病榻外请愿,望圣上早日放权,以给国之交代。

      原来皇帝虽立了太子,拥了大臣,却也只是空文一般,并未给到什么实权。一日日下来,让人警醒,当初的旨意,如今看来更像是一时的安慰人之举,大臣们左等右等,等不来当初的封赏,倒是以圣上的伤病,一日日拖延了下去,即便有给下来的,也只不过是一些虚妄的头衔。

      大概圣上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伤的那样严重,又那样久罢。

      如今大臣当中有愤而抗起的,被皇帝怒而惊斥,“什么叫给国之交代?难道让我退位,就是给国之交代?”他怒不可遏,斩杀了这胆大妄为的臣子。然而这声音却未能止住,反倒一日多过一日,他杀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自己也郁郁的经受不住,吐了口血,往后的身体便如风中残烛,每况愈下。

      一日花潮汐携婢女出街采买绣线,一下子注意到人群中几个欢闹的身影。是老半仙被人牵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又忍不住胡乱嚷嚷。而牵扯人不管不顾,热热闹闹的走近来。

      花潮汐瞧着,一下子就失了神,只一动不动的瞧着。直待有人也瞧见了她,开心的唤,“师娘!”蹭蹭蹭的跑来。

      是满子。

      那一众的东子、何冲、老半仙......连同东子肩头的一个小家伙,白貂儿,也都相继望过来。

      一双双目光中,让花潮汐恍而惚的愣在那儿。直到瞧跑近前的少年,还是热腾腾的小伙子,已然又窜了个头,身子却还壮实的像头小老虎,瞧她时是发自肺腑的欢喜。还有随后跑来的东子,已然成了小青年的模样,褪了稚气,反倒显出几分青涩来,对她,好像不好意思再表现的太过热情,只有以手挠头,羞涩笑的。

      满子问,“师娘,你怎么没跟我们在一块儿?”

      花潮汐愣愣的立在那儿,她又是顶着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去开一声口?问他们一声安好?只有目光梭巡着他们,一时又显得木而僵的。

      还是老半仙道,“你们别瞎嚷了,那不是你们的师娘。”

      少年相继愣了愣,似不明白他的话,连一直微笑着的何冲也奇怪的,好生瞧了瞧她,不解的,又瞧老半仙,老半仙才嘀咕着道,“说了不是你们的师娘,那是你们师娘的亲姐姐,花大小姐。”

      所有人都意了一外,再而打量她。各种念头有之,只有白貂儿,还不明所以的,从东子肩头窜下来,欢喜的扯她裙摆,可是无论如何也没反应,才又显出几分惶惑来。

      花潮汐敛衽一礼,再瞧来时,只有温婉与矜持,对老半仙道,“既然巧遇半仙大夫,潮汐正好有几事不明,想请问请问大夫,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直到她与老半仙相坐酒肆,吩咐着婢女带他们于京中逛一逛,将这京中好吃好玩的都领略一番,也无需客气,既然叫家妹一声‘师娘’,那她这做姐姐的,无论如何也该进些地主之谊。有喜欢中意的,都只管拿下,由她婢女待之。

      众人这时才心神一般的知道,这当真不是他们师娘,他们师娘待他们极好,但那是平易近人的好,绝不会像这样,玲珑周遭的,却没来由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直到瞧几人渐行渐远,花潮汐才收回目光,连方才撑起来的精气神,也松下几分,问,“他们怎么会来?”

      老半仙先前被人挟带着出来逛街,老大的不自在,如今摆脱了,一下子舒畅许多,自个儿给自个儿倒着茶,说道,“谷中有人病重,没有办法,出来寻咱们。嘿,倒是我这徒儿名气大,能让他们这般轻易找着。”老半仙说这话时,分明有几分轻松快意。

      花潮汐便不解的,“谁病重?”

      老半仙一时哑在那里,似在犹豫当讲不当讲,默了一会儿,才到底是道,“告诉你也无妨,是豆儿。”

      “那个小姑娘......她怎么了?”

      这回老半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每年都要发作几回,今年能撑到如今,已是不易。”

      花潮汐就默了默,瞧窗外,这城还是永恒不变的城,只有云来云往,四季更替。

      “那半仙大夫呢?决心回去了?”

      到如此,老半仙似乎觉得得给她一个交代,道,“不仅我回去,连我那徒儿也要一并回,往后应当也不会再入京。”

      这下花潮汐就显出几分僵着,继而苦笑的,“那他同意了?”泪水不自觉的,就已湿了眼眶。

      老半仙瞧此,似被她的反应讶了一讶,可随后也似明了的。明了,却又缩回了脑袋,假意没看到,打心眼里,他就不想再给他的好徒儿招惹什么麻烦。如今好不容易劝他放下,肯走了,往后也能一心一意的在谷里同他研究医道,岂不美哉?他如今甚至想,让他同那叫宁月的胡人丫头在一起也挺好的,据他观察,那丫头倒也诚心,平日也还安生,让他们在一块儿,怕不至于闹成如今这般。

      他这样想着,心中却又隐隐生出几分愧疚,想青丫头过去对他也不错,虽然做的饭菜难吃,却也是一心一意待着自己,对自己也多是恭顺,自己也算个长辈,如今倏而转变......

      他那一点点的愧疚,到底还是败在了对医理的向往上,却又化作语言补偿的道,“若是旁人生病也就罢了,像是我也劝不了他回山,但既是豆儿那丫头......那就无论如何也需他在。”

      瞧出她的不解,老半仙深叹的,道,“你可听说过巫族?”

      巫族......传说中的种族,听闻族人有神力,可使枯木迎春,起死回生。还有传言巫族是神族后代,掌管世间山林兽物的山神恋上凡人,与之诞下后代,以致一代代繁衍生息,后代中便也存了山神修复世间的能力。传到后来世人一再猜测,神力必然是藏于巫族人的鲜血中,便也称之为血族。

      花潮汐默了默,“那只是一个传说。”

      “是传说不假,可传说中亦有几分真。”

      花潮汐瞧向他。

      “我老半仙自是不信那些个怪力乱神,却也相信这世间医理病学,浩瀚无边,便是有那些个异于常人的,也无甚稀奇。”他说着,道,“早些年,也曾对那长生之术生起向往,怕不只是我,但凡自认对医术上起几分造诣的,都会生出那向往。我当时想,若传言中的巫族当真有起死回生之力,或是能找到长生的秘密也未可知,后来我多方寻找,寻便山林谷底,竟当真找到几分线索。”

      花潮汐默了默,道,“祁山谷底?”

      老半仙显出几分得意的,“没错,巫族人因为传言,一辈子需得避人于世,能找到实属不易。只可惜,我老半仙到底生晚了百十年,寻到时,巫族已败落灭族。”

      花潮汐想着先前村长说的话,便也了然的。

      “不过,巫族虽没了,可他们先前同何家人通婚,到底留有细微的血脉,那血脉一代代传下来,与普通人也基本无异,但也总有例外。每隔那么几代,就会出一个秉异的孩童,天生五感不全,却带有几分巫族之力。倒也不是什么外界传的起死回生,其实以我老半仙看,巫族人根本没有起死回生术,有的,不过是异于常人的神感,能感知平常所不知,偶有强力的,还能得以相用......”

      花潮汐便垂着眼睑,想心事似的。

      他道,“修复个花花草草小生灵的不成问题,可要起死回生便是无稽之谈。况且到了那一带,已是能力微薄,如此出来的孩童,大多活不过十岁。”

      花潮汐就拧了拧眉,“你是说豆儿......活不过十岁?”可有想了一想,“你也提到剑雨?”

      “我徒儿......”他一时哑口,又嘀咕道,“他虽不记过往,我却瞧出他祖上定然也与巫族有着干系,只怕是比祁山谷还要早上许多年的分支,到他那一带,已然与常人无异,只是当我再观察,又有不同。”

      他顶着花潮汐探寻的目光,道,“他的不同不在内,而在于血,我便想,当初我寻找的,恐怕一直是外界传言的血族,只是没想到会寻到更古老的一支。”

      “你是说巫族当初出了两支分支,一支是剑雨,以血为致,一支是何家村人?”

      老半仙点点头,“他们虽是两支,却也有感应,到豆儿身上,所用之力极损内耗,便需我徒儿的血来以为济。我便想,那或才是她的药引,能以此救她,使她恢复普通人也未可知。”

      “所以当初那些伤口......”花潮汐愣了愣,抑下来的,道,“所以半仙大夫才会执意收他为徒,取他血用?”

      老半仙的神色便很有些古怪的,道,“我当初确实为此怀疑,收他为徒,不过后来也是同他说的明白。”

      这么说来,不止是皇帝,便是流传西域的传言,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花潮汐抑而不去想那些,静默一会儿,她道,“那以半仙大夫所说,他肯离去,那你们又要如何走?玫瑰园的暗道只怕通不到城外。”

      老半仙就讶了一讶,似乎意外她如何也知道暗道的事。花潮汐喝下一杯茶道,“宁月姑娘都同我说了。”

      老半仙又露出那种古怪的,似乎微窘的神情。他道,“暗道的确通不到城外,我们打算提前备好马车,接了他便出城。”

      “用谁?何冲?”外人信不过,如今看来也只有他。

      可花潮汐道,“城中一直对外乡人排查甚严,如今圣上对他更近乎不放离,此时出宫都不易,你当他们会给他多长时间逃离?还是半仙大夫认为可以冒这一险,会比角楼的通报快?可若让何冲被抓,扯出祁山谷......又该如何收场?”

      这一通将老半仙说愣在那里,也都知道,祁山谷的秘密那是万不得为外人所知的。

      花潮汐放下杯盏,道,“过两日便是十五,我会照例去广泉庵,可由我带他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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