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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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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引燃了火药,明台赶到的时候,整个孟府都浸泡在火海之中。
“小镜!”
“阿暖!”
收到邀请函时,他犹豫,他生气。
他对明镜的转变百思不得其解。
他痛恨他的杀戮,痛恨他的麻木不仁,可是思来想去,孟府可是个吃人的老虎洞,进去的人,能有几个活着出来的,活着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丧失了从前的自己。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小镜亲口说的答案。
届时,欺骗也好,真心话也好,都不重要了。
可是,等他到了孟府,入眼所见皆是可以吞灭一切的火海。
冤屈、罪恶、好人、坏人,一切在火海中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被焚烧的残躯旁人只感慨纵火人的冷血和残忍,谁又能问一句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
火舌舔舐整个木梁,油亮的红木被烧得焦黑,发出魔鬼般的嘶吼。
终于,烧到了尽头,木梁突然咔的一声。
孟巍抬头看去,整条木梁包裹着炙热的火焰朝他和苏暖扑了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刻,他只来得及扶着苏暖,用那条血淋淋的朝前挪动了几分,可那条高温的木梁仍旧擦着他的背掉落在地上,溅起火花。
零星的火苗溅在身上,烧破了大褂,孟巍望着门外的明台,他站在大火之外,好像是纵火的恶魔,其实又是难得的救赎。
火燎了大褂,孟巍觉得除了空气中的刺鼻的烟气,还有一丝丝肉烧焦的味道。
他的腿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可他怀中的苏暖还安静地躺着,眼睛迷细,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他,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只能看到焦黑的房梁。
“对不起。”
孟巍低头看着怀中努力睁眼的苏暖,酒中的迷药让她浑身使不上力。
身后愈来愈多的断木在火中倒塌,再不选择,就连出路都没有了。
苏暖模糊中听到孟巍的一声呢喃,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不明白,只觉得明镜回到孟家后,越来越难懂了,就像那天在报社门口盯着她笑的少年一样,很难懂。
正当她糊里糊涂地思考时,突然感到抱着她的少年往前跳了几步,然后就是身子一轻。
此时此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少年的身子离她越来越远。
“明镜!”
……
六十年后。
苏承毅倚着门框,站在病房外朝里面看着。病房里两张床挨在一块儿,躺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都已银丝满鬓、满脸皱纹,但细细看去还能够看出他们年少时的绝代风华。
运动鞋踩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一点摩擦声,苏承毅收回目光转头看去,见医生护士们终于拿着报告过来,便站直身子迎了过去。
“怎么样?老人的身体还好么?”
这几天姑奶奶的精神好像越来越差了,除了偶尔醒来呆呆地看着明老爷子,其余时间都陷入沉睡。
不知她,就连明老爷子的状态也不怎么好,所以他才让医生帮两位老人做一下检查。
医生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有些复杂地瞄了一眼手中密封的报告,回身让身后的人先去检查别的病房。
待那些人离开后,他上前悄声地把房门关上,又从门上的窗口探了一眼,确定两个老人都在睡觉,这才将报告从密封袋里拿了出来,递给苏承毅。
“两位老人的身体几乎油尽灯枯了,这些天还是住在医院里吧。”
明老爷子和苏老太太这几年经常生病住院,他是主治医生,如今倒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了。
“嗯。”苏承毅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两位老人,想着他们终于熬过了痛苦的一甲子,就可以解脱了。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苏承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这件事会很重要。
心里莫名一慌。
医生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却传来皮鞋声,“明台明老爷子是在这里吗?”
两人看向来人,一身黑色的西装,手腕处戴着一块表,看似是平凡普通的上班族,可身上那气质却又让人觉得他并不普通。
苏承毅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路,不想让他再往前接近病房。
来人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嘴角勾了勾,语气轻蔑,“这是他的信。”
将信件交给苏承毅之后,他便转身离开,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承毅摸了摸手中的信件,把手抬高,将信件放在炽光灯下,光线透过信封隐约透出信纸的模样,很干净,应该没什么问题。
“承毅,承毅。”身后病房里传来明老爷子的叫唤声。
苏承毅示意医生稍等片刻,便拿着信走进病房。
“老爷子,怎么了?”
苏承毅将病床摇高,让明老爷子坐得舒服些。
“刚才那个青年是谁,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是来送信的。”苏承毅将信交给明老爷子。
“给我的?那个孩子看着有些眼熟。”明老爷子接过信封并不急着打开。
“怎么会眼熟,他又不是我们两家的小辈,你应该是不曾见过他的。”
“是吗,应该吧。我好想见过那张脸,和他很像,”明老爷子顿了一会儿,“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苏承毅这次没有接话,只是摇摇头,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明老爷子。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姑奶奶喜欢明老爷子,可是明老爷子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可是姑奶奶等了那么多年,都没等到他的那句话。
他给明老爷子倒了杯水,又走了出去。
“你方才要说什么事?”
“啊?哦哦,”医生抚了下眼睛,接着说道,“我们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两位老人。”
医生和这两位老人还是很熟悉的,认识了近一年,也知道这两位老人的不少故事。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知道这件事之后才更加惊讶,不敢置信。
他又从密封袋中拿出一张纸,苏承毅接过一看,纸的上方赫然写着“遗传检验报告”六个大字。
“这,这……”
“上次采取血液做化验,实验报告两位老人的线粒体DNA遗传基因完全相同……那位医生好奇,就、就斗胆进行了常染色体DNA检验,结果发现两位老人有、咳,有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明老爷子和苏老太太年龄相仿,还能是什么血缘关系?
“兄妹?还是姐弟?”
医生想着这哪能知道,正要说什么,却听见病房里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跑了进去。
刚刚踏进病房,就听见桌子上的仪器发出警报声。
“明爷爷!”
医生赶紧给明老爷子检查,苏承毅站在病床边安抚着他的情绪。
“小……小……”
老人干涸的眼眶里流不出泪水来,只能用力地想要唤出那个名字,可苍老的喉咙好像被火烧干了一样,绝望到崩溃。
另一张病床上,苏老太太也被惊醒,正盯着明老爷子看,神态自若,好像并不紧张。
她冷静地看着明台颤巍巍地伸出手,嘶哑地呼唤着,最后那只手又无力地坠下,在病床上弹了几下。
他走了,一如当年狠心地离开,无情地抛弃。
信纸从明老爷子手中脱落,掉在床上,苏承毅这才发现那张纸已经被明老爷子抓得褶皱。
他将信捡起来看,不自觉地就读了出来。
信很短,也很简单。
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落款是个熟悉的名字。
“明镜。”
话音刚落,另一台仪器也发出“滴滴滴滴滴”的声音,心电图上已经变成一条直线,再无波动。
没有哭泣,没有嘶哑,只剩一片死寂。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