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地球即将刷新》翾飞晨

3、雷青山

　　“小姑娘，这雷青山的大雨怎么说来就来？平时也这样吗？”李俊抬头看了眼暗沉如铁色的天空，他拉高冲锋衣的衣领，左脚踩在一块圆润的大石头上。

　　“是啊，刚刚都是晴空万里，出门前我还特意看过天气预报，这是什么情况。”同队的旅友附和道。

　　“行了行了，咱们赶紧找到山洞避雨，现在下山也来不及了。”李俊单手叉腰看着天空，心里道自己是到了八百辈子血霉。

　　雷青山位于温带，属于内陆地区，平日里很少下雨，因而连树木生长的都不旺盛。这山地势险要，并没有被开发成景区，平日里前来玩的都是追求刺激的登山客。

　　抬头看这天色，不仅是要下雨，而且还是场大暴雨。

　　李俊三年前加入了“人生之旅”论坛，在论坛上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18位爱好旅游的年轻人共同组成了登山小队，李俊作为队长甚至辞掉了著名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工作。放弃了几十万年薪，在三年时间内，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包括珠穆朗玛峰在内的各大山川。

　　连珠峰都敢爬的人当然不在乎一场大雨，此时他也根本没有带领队员下山的打算。

　　旁边站着的当地姑娘衣着淡薄，面色有几分惨白，小声用还算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句：“李叔，咱赶紧下山吧，还来得及。我们这下雨天是不能出门的。”

　　“为什么啊，下雨天出门怎么了，难道雨天不工作，不上学。”队里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并没有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她见多了这种地方的当地导游，找着各种理由拖延时间，毕竟多一天就能多要点钱。

　　女孩宽大的袖口被忽起的大风吹得晃荡，明明已满十四周岁，但是身体单薄得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李俊看了她一眼，担心大风直接把这瘦弱的小姑娘吹下山去，便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姑娘站在原地身体一僵，听到李俊的声音在风中摇摆着飘向自己：“蜜儿，别害怕，叔叔会保护你的。你先把这件厚点的衣服穿上！”

　　蜜儿转过半个身体眼神开始逐渐失焦，黑色瞳孔扩散，眼神落在李俊高挺的鼻尖。

　　她抿了下嘴唇，舌头轻顶门牙，银铃似的嗓音忽如铁桶般厚重，扯着嘴角，声音挤了出来，带着两分说不上来的鬼魅邪气：“叔叔，雷青山……从不会下太大的雨。若是真的下雨了……就是怪物来了。”

　　怪物来了。

　　任昕辉蜷缩在床上，整个人被厚重的羽绒被裹住。他这个人有个破毛病，一年四季睡觉都要盖着羽绒被，哪怕是三伏天也要开着空调盖厚被子。

　　连他自己都忘了，这种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行为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床头柜上没有关机的电脑忽然催命似得乱响。

　　任昕辉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抓起睡衣披在身上，下床时脚尖精准避开满地的零食袋和饮料瓶，伸腿在混乱中摸出来拖鞋。

　　抱起电脑看了眼：雷青山所处的位置被标红，短短半小时内气温骤降7摄氏度，并伴随异常天气持续性大暴雨。

　　“何队，何队，是我，小任。”任昕辉偏头用脖子夹着手机，抓起电脑椅上的衣服往身上乱套：“何队，它又出现了，我们要去一趟雷青山！对，就是现在，得抓紧时间。”

　　“暴雨会冲刷掉它的活动轨迹，所以我们要尽量快点到达案发现场。”短短三分钟的时间，任昕辉已经骑在自己心爱的摩托上，全速前往刑侦大队。

　　雷青山位于临合市东北方向，直线距离约为79公里。山下只有一个小村庄，名为莫家村，全村总共17户人家，53位居民。

　　莫家村离最近的县级市直线距离15公里，距离较短，但是因为道路曲折，多为黄土路，因而很少有村民主动离开村庄。

　　任昕辉与何闻晟并未着急进村，两人在雷青山山脚下走了两圈，记录半小时气温变化。

　　待到他们赶到莫家村，临近傍晚五点半，天色却已全黑，铅灰色的天空阴沉可怖，村子静悄悄的停驻在远方，没有丝毫生气。

　　因村落外少有现代化照明装置，月光也在今夜隐了形，周围低矮的树木如鬼影似在身边摇晃。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走在这样的路上，竟也觉背后寒凉，汗毛而立。

　　“何队，咱们今儿有法医一起来吗？”任昕辉捅破了诡异的沉默。

　　“都不确定有没有死者，现在找法医过来，郊游吗？”何闻晟语气低沉。

　　“何队，相信我的判断。仔细闻闻这周围的空气嘛，分明就是死过人的。”任昕辉呵呵一笑。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轻松？”何闻晟忽然转头盯着任昕辉：“那是人命啊！”

　　任昕辉没有应声，何闻晟顿了下，提高了音量带着训人的意味：“李尚当时反驳你，我没有吭声，因为我相信你心里有数。我本以为你的提前预警是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它再次杀了人，你才追踪，你这是……拿人命当诱饵吗？”

　　“如果这次还是追不到呢，等下次再有人丧命吗？”何闻晟透过黑暗盯着任昕辉的眼睛。

　　他明明那么年轻，只有29岁，能入得了王局的眼，那为人应该也算是正直。可是何闻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漠然，那些逝去的生命在他眼中连悲痛都不曾渲染出来过。

　　“首先，大部分未知生物都有比人类更强的能力，所以说抓捕追踪它们不是件我一拍屁|股就能做到的事情。其次，死亡是每个生命都要经历的事情，何队没必要这么感性化夸张。”任昕辉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飘远且无法亲近。

　　刚刚那场大暴雨将原本就难走的黄土路彻底混成了泥浆，每走一步都要刻意用力将鞋底从泥里拔出来。

　　何闻晟还要说什么，就看到李尚站得老远招手冲他们喊道：“何队，我和同事们已经走访过了，村民都在家里，并没有人失踪。”

　　何闻晟微微扬了下嘴角，看向任昕辉。

　　“光是村民在家不能排除雷青山没出事，最近有外人来吗？问过了吗？”任昕辉说到。

　　“报告！何队，我们有发现！”还未等到李尚开口，一位警员挂着小跑过来说到。“今天早上有18位登山客上了山，还带着个当地的姑娘做向导，那姑娘活着呢，还带着两位女性从山上跑了下来。”

　　任昕辉立刻快步上前询问到：“那姑娘怎么说，其他人都去了哪儿？”

　　“那小姑娘吓傻了，整个人抖个不停，面色惨白，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怪物……怪物来了’。”

　　“和她一起下来的人呢，难道也傻了？第一目击者嘴巴长着只会吃饭了？”何闻晟面色凝重，整整十六个人啊，十六个！这家伙哪里是他妈在搞刑侦啊。

　　指着这臭小子，还得出多少幺蛾子事，赶紧破了案子把人给王局塞回去，他何闻晟可受不住这么一尊大佛爷。

　　“她们没有，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行了，去会会她们。”任昕辉说道。

　　两位登山客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任昕辉见到二人的时候，随行唯一的医护人员已经检查过两人的身体情况，除了手臂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面部擦伤，其中一人脚踝可能轻微骨裂外，再无异样。

　　任昕辉蹲下身，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二人：“不要害怕，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半饷没有得到回应，她们二人坐在那儿，就像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双手僵硬地捧着纸杯，漆黑的双眸隐匿在氤氲水汽背后。

　　任昕辉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瞳孔未发生任何震颤，这个症状不像是普通受到惊吓之后的应激反应，更像是被某种东西控制住了。

　　他努努嘴，目光转向身后坐着的小女孩：“小姑娘，你胆子挺大呀，怎么她们都吓傻了，就你没事啊。”

　　说完他刻意起身挡在小姑娘和两名登山客中间，眼神余光再次投向了二人的瞳孔，依旧没有反应。

　　“小姑娘，听他们说你叫蜜儿。蜜儿你给我说说，看到什么怪物了，长什么样子啊？叔叔会抓走它的。”多年以来，任昕辉都觉得自己的亲和力很不错，不说是人见人爱，也起码能凭着张好看的脸，在哄孩子事业上屡创佳绩。

　　小姑娘盯着任昕辉直接哭出了声，尾音颤得不成样子：“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什么都没看见……怪物来了……它来了。”

　　“任教授，你不要吓唬小孩子，她年纪小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你现在问她不就是吓唬吗？”李尚一把搂过孩子，护在怀中。

　　任昕辉侧身走到何闻晟旁边，贴着他低头耳语道：“帮我看着点这个孩子。”

　　何闻晟拉着他背过身避开众人的视线说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怀疑一个孩子吧。任昕辉，咱们办案不能有事没事就把目击证人拉出来当犯罪嫌疑人，这个孩子太小了，今年才十四岁，而且家中父母身体康健，老人还三世同堂生活在一起，眼看着她长大，怎么可能。”

　　“只是概率问题，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不可能，只要哪天地球倒着转，太阳照样能从西边升起来。”

　　两人正无声沉默互不搭理之时，一辆噪声震天响的三轮车停在了不远处，一位身高接近185、体态均匀的男子身着休闲夹克带着两个大包从车上跳下。

　　“何队长，我碰巧在临合市的案发现场给你孙振、魏亚楠作培训，刚刚王局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这需要懂生物化学的法医，我就过来了。按说这种案发现场我也没什么资格来。”

　　任昕辉嘴唇微张，眼神上下扫动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他那一张胡茬清理得并不仔细的俊俏脸蛋上，他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颗很小很小的蓝色痣。

　　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猛烈收缩，连心尖尖上肉都跟着震颤，任昕辉的身体随时都可能承受不住他的下一次呼吸，每条血管中流淌的液体都在沸腾，让他的脸在寒风中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没事，苏教授愿意过来帮忙可太好了，就是我前天给您说得那种情况，特别需要您这样的人才，任教授给您也介绍下，这位就是苏念，北方大学著名的法医学教授，本科学习生物化学，后来转行考了法医的硕士和博士。”

　　苏念！他确实是苏念！

　　“苏教授，这位也是你们北方大学的，历史学系的教授，任昕辉。你们应该平时学校里见过吧。”

　　任昕辉根本说不出来话，他的舌头死死的顶在下齿，他就那样看着苏念在他面前冲他微笑，眼角的酸意愈发明显。

　　苏念上前笑着打招呼道：“嗯，这位同事，我是看得眼熟得很啊。但是咱们是在哪见过，我确实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歪头，脸上的笑意难收，说来奇怪，自己看到这位连何时何地见面都想不起来的同事，竟觉得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