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秋回忆录》千秋夫人

8、进宫

　　回到丞相府，所有人的态度都刻意起来，连小绿都很少说话了，周围的一切，突兀的寂静。大娘让人把柳园重新整理，多年未住人，淡淡的霉味混合着浓烈的熟悉扑面而来。这个我无数次渴望逃出的地方，却是现在唯一留恋的了。我转头看见已经干涸的池塘，那许多年前安逸的情景跃然而现，只是远的恍如隔世。

　　离十五还有四天的时候，我被宣进宫面圣。
　　四个丫鬟在大娘的指挥下前前后后忙乎了将近两个个时辰，才完成那次史无前例的漫长梳妆。大娘含笑点头，“没想到秋儿打扮起来竟如此惊艳。”
　　小绿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我，眼神复杂，却依然一言未发。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那个端庄却陌生的女子，忽然想起娘，不知她看到现在的我会作何感想。
　　走出府的时候，看到爹已经在马车旁，转头看到我时有一瞬的惊讶，那眼神中闪动的光彩像深夜的昙花，刹那而逝。
　　坐在马车里，爹拉着我，面色沉静
　　“别怕，爹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一定不会。”说着点点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他的声音依旧深沉，岁月只是在他的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他依旧是个好看的男人，我没有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

　　马车一路很稳，间歇听见车外小贩的吆喝声，中间停下时听见侍卫的询问，想来已经到了宫门口，爹掀起布帘，侍卫行了礼，继而放行，马车又继续咯咯噔噔的前行，爹的手心微潮，眼睛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爹爹，有件事，请您原谅我！”
　　“什……？”话音未落，便昏了过去。
　　跟随梁庄，对药物药性也耳濡目染多年，从一上车就洒下早已配好的蝶散，这种药粉无色无味，无任何伤害，只是会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如果中间不用相对药精按摩，就会一直睡下去，绝不会醒。而我早已在上车前就含着解药，直至刚才完全吸收。
　　我抚摸爹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

　　车还在缓缓而行，我扬声让小绿进来，她看到爹时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问我后不后悔，我冲她微笑，轻轻摇头。
　　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
　　“我要你记住，无论在哪儿，我都跟着你。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我看着她的眼眶渐渐湿润，突然间感到释然，我用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很平静。

　　小绿留在马车里照看爹，我则被一个小公公引去玉淑宫，宫里复杂的路让人想起鸟笼繁复的纹路，其实有什么不同呢？只是更好听的名字罢了。
　　玉淑宫是皇后的正宫，富丽不失威严，四五个宫女伴着我走进正殿，殿内上首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袍子的男人和华服女人，不用说也知道这就是皇帝和皇后，
　　我缓缓拜下，声音坚定
　　“臣女莫见秋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吾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片刻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从上面传来“平身！”

　　“谢陛下！”
　　我站起身来，这才看清殿内不仅坐着皇帝和皇后，周围也坐着四个宫嫔，品级皆不低，视线像针般扎在我的身上，我丝毫没有退却，昂首站在殿中。
　　“左相之女果然好品貌！光这份淡定就值得欣赏！”皇后笑的和蔼可亲，向我伸出手
　　“来，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看看。”
　　我缓步而行，走到皇后身边，任她拉着，她的指□□痛了我，可我依旧微笑，皇帝从开始就没注意我，眼睛一直瞅着他手上的玉扳指，当我走进，他抬头看我的那一刻开始，突得变了神色，竟失声喊了句阿慈，虽然声音不大，但皇后离的最近，自然也是听到的。
　　“皇上说什么？”皇后惊奇的道
　　“不，没什么。”
　　“看座！”一个小太监赶忙送了木凳放在我身边，我谢过坐下。

　　“这次的婚事，你怎么想？”皇后一边笑一边问我，虽然表面是询问，里面的不容置疑却更甚。
　　“臣女自然是愿意的。”
　　“你那顽固的老爹却不怎么乐意啊。” 皇帝声音恹恹的。
　　“回皇上，爹自小宠我，自然是不舍得我出嫁的，请皇上体恤父亲的疼爱之心！”
　　“朕和你爹自幼就相识，他曾是个武将，和朕驰骋沙场，多年的情谊，他必然以为朕不会拿他怎样，但朕毕竟是一国之君。你懂朕的意思吗？”
　　“臣女自是明白的。”
　　皇帝点点头，再没说话。
　　随后就以处理政务的由头离开了，那种无形的气场也似乎一下子释放开来，让我顿感轻松。

　　皇后的眼神一直让我很不舒服，像深藏在崖底的暗流，阴风阵阵。虽然她一直表现得菩萨般优雅大度。
　　“那么大婚事宜本宫会派嬷嬷到丞相府去帮忙筹办，聘礼今儿个晌午也会送到府上，翼儿一直居于宿良宫，虽说婚前见面不合礼数，但是，这情形特殊，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其他的以后进了宫再说吧。”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这孩子，本宫看着就喜欢。跟翼儿肯定也合得来！”
　　下面又是一阵附和，听的我一阵脑胀，吃过点心，便差人送我离开了。
　　宿良宫，看来，有些事情一早就已经注定了，无从逃避，无法逃避。

　　由于担心爹，我也没有多停留，直接回到停马车的地方，小绿必是着急的，手里的丝帕被她握弄的都是褶皱，但看见我的时候却只是淡淡一笑，这家伙，装出淡定的样子，真是破绽百出啊。

　　给爹用药精按摩了穴道后，由于需要一刻的时间才能苏醒过来，我就给小绿讲了进宫的经过，她也对宿良宫这个名字也深感兴趣，甚至和我打趣，觉得是为我而建的宫殿，转而可能是想到我要嫁的人，又面露苦涩。

　　临到大门口时，爹醒了过来，他一定生了很大很大的气，因为我清楚的看见了他额头的青筋，可他却只是叹气，并未责怪我，我靠在他怀里，轻轻说
　　“爹爹，容女儿任性一次吧。”
　　爹轻轻抚摸我的长发，胸腔里呼呼的声音，像呼啸而过的风。

　　春天，这个多风的季节，它教我懂得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人生，但却可以选择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