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秋回忆录》千秋夫人

7、赐婚

　　很多事情在我们以为永远不变时悄悄改变了……
　　好比黎霜，前年就已嫁为人妇，你怎么能相信以前那个霸道嚣张独喜欢红衣的小姑娘，已然穿上最红艳的衣裳，突然间变得温婉动人，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当然我知道，这是在她知道自己要嫁的那个人之后。

　　她大喜那天我坐在她的房间里，看着喜娘给她上妆，她温暖的表情，让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原来黎霜也变成了个靓丽无比的女子，遗传了二娘高挺的鼻梁，微扬的凤眼。
　　“姐姐，真是漂亮极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冲我温和的一笑，那笑容像是从心里溢出蜜糖一般。让我觉得幸福其实并不难，并不远。

　　姐夫是兵部尚书刘冀之子刘淇，二十岁就官拜四品，是朝中最年轻，最有前景被皇帝重用的人才之一，何况他的相貌身材都不次于天誓，才情更早已誉满京都，嫁给他不知羡煞多少少女。
　　那一年，在京都这个舞台上，姐姐成为最受众人嫉妒的女主角。
　　可谁知不过两年的功夫，刘淇就纳了四房妾氏，各个妖艳妩媚，性格泼辣，他不待见姐姐也已成众所周知的秘密，每个人背地里都在议论着，揣测着原因，只有姐姐脸上永远挂着让人心疼的笑容，何等苍凉。
　　紫如也在次年嫁入了六王府，做了这个年轻王爷的侧室。
　　这就是改变吗？可它们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难道时间也有罅隙吗？

　　庆登五年 我十六岁 天誓二十三岁。

　　开春的二月初五是越龙庄传统的聚会，参加成员就是师傅加我们六个小辈，要说这个传统到底延续了多久，其实就是前几年师傅的一时兴起，觉得那天该是个好日子，就非要在这个日子上加一个传统，才显得更为正式。内容就是大家要各显厨艺，做一桌子的菜，做得最好吃的，师傅会奖赏五十两银子。

　　最不善厨艺的要数孙鹄，他就会炒最简单的蔬菜，还每每掌握不好火候，弄得黑黢黢的，难看极了，其次是梁庄，他做的菜，除了师傅，没人敢吃，谁知道他又往里面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天誓和秦玉是最细心且可以做出一些完整菜式的男子，其实就他们从来烟火不沾的情况来讲，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呢，这五十两，也就每每只能落入我的荷包。
　　要说小绿，就更别提了，她纯粹和孙鹄属于一丘之貉，笨到姥姥家还要死逞能，每年都说自己会炒出最好吃的菜，结果她炒的菜完全没人会动，炒不成功还死犟，非要自己把它全吃光，吃得面容那叫一个扭曲，看得大家一阵狂笑，这一点上，孙鹄同学就比较想的开，因为他从来不吃自己炒的菜，都是扔在一边，端上来什么样，端下去什么样，他美其名曰有始有终，这也成为他的御用菜名。

　　看着一桌子我做得菜，和零零星星他们的手艺，莫大的满足感浮上心头。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没人注意到那些深藏在平静下的波澜。

　　“你们几个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全都光棍儿？这么想和我这个老头子作伴吗？”
　　“师傅，你看大师兄，他不给我们带好头，我们有啥办法，再说了，我爹娘早把我忘到西天去了，哪儿还能想起给我找媳妇儿啊~！”
　　一边说，孙鹄一边佯装一脸的悲伤无奈，顺便叹了口气。

　　“誓儿，你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很多人在你这个时候都已经当爹了，我听言苍说已经给你找了很多门亲事，来提亲的人也不少，可是你都拒绝了，你还在等什么吗？”
　　我的心突然一抽，我竟然忘记天誓也是要成亲的，他根本不可能永远的和我在一起，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起，难过突如其来，好像把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师傅，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您说过，如果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味听从别人，是无法成大事的！况且誓儿愚钝，并无意中之人，不劳师傅费心了，顺其自然就好。”

　　“对对对……正好他们这对变态兄妹可以厮守终身了！”
　　孙鹄一句玩笑话，仿佛降低了周遭的温度，大家表情各异，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天誓的宠溺，天誓的纵容，天誓看我时永远如阳春三月般的温和，早已超出了兄妹的感情。变得暧昧不明。
　　“死妖精，你胡说什么！小心少爷割了你的舌头！”
　　还好小绿即时打破了这窒息一般的沉默，孙鹄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打圆场，这顿饭再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也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很乱心里也很乱，再次意识到改变的力量，年龄的增长已经改变了我们的亲密，那些禁忌也改变了我们多年前的约定，我很痛，可是我只是微笑，笑到眼泪也能在心里流淌。

　　一阵快马打破了初春午后的平静，一个家奴快步跑到堂内，要求面见师傅，我自然知道是家里出了事情，可是不想……
　　“龙庄主，我家老爷要被下狱了，夫人说让我来接小姐回家，想想办法！”
　　“什么！下狱！ 怎么回事儿！爹堂堂左相怎么可能被下狱”天誓一个箭步冲上前揪起家奴的衣襟。
　　“别急，慢慢说！”师傅让秦玉拉开天誓。
　　“是……是这样的，不知朝中是谁向皇上觐言说老爷的小女儿容貌无双，贤良淑德，且并无婚配，和三皇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么！三皇子，那不是个傻子嘛！”孙鹄抢声
　　“是啊~所以老爷坚持回绝，不想被朝中有心之人扭曲其意，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搬旨赐婚，如果这月十五小姐没有坐上花轿，老爷就是藐视朝廷，冠以那些欲加之罪，少爷小姐，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天誓没有食言，他没有离开我，可是我却要先走了，师傅说的对，无可奈何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考验，即使你有能力，也不能左右事事，总有些东西你得不到，那你只能学会接受，接受放弃。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反正我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倒是比师兄们都早呢！你们可不要嫉恨我啊！”我朗声说道。
　　“这怎么行！你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那你这辈子不都完了？”
　　对着孙鹄微微一笑
　　“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以前你们总是宠着我，按我想的做，但现在，是该学会如何接受了。”
　　“谁说不能改变，我们先回去，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天誓紧张的抓起我的手，他的眉头皱起，眼眸中的紧张与愤怒却如流光飞舞，感慨上天怎么会给天誓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身体中总能流淌出让人想要靠近的温暖。
　　我抬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柔声在他耳边说
　　“哥哥，我在你身边够久了，请你放我自由吧！”

　　天誓的眼瞳像瞬间的散开一般，迷离不可见，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那神态，是我从没见过的悲伤。

　　对不起，我的天誓，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你要踏上那片圣地，找寻属于你的自由。如果开始就是个错误，那我们何必等待那注定的曲终人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