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耳同栖》树梢下的秋千

1、异耳降世，血玉藏身

　　万千世界，浩瀚宇宙。人类置身其中，何其渺小脆弱，却又能以蝼蚁之资窥探世界，用尽一切可能的力量壮大自身，以求在这三千界中经久繁衍，生生不息。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源于人类对其所在、所接触、有所感知的世界的认知。在人们不知道的世界的某个地方或许也正是故事的发源地。

　　魔武大陆，凤霞岭。一头长着牛角浑身长满绒毛的黑黝黝的生物正享受着碧水蓝天，一只蹄子还在悠闲地划着水。突然狂风大作，一阵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划过天空，那黑黝黝的生物吓得两只前蹄一阵乱划，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在水下使劲儿刨了几下水才把头伸出来大呼一口气，心道：真是吓死兽了，大晴天的打雷。待它喘了口气，又被突然出现在湖面上的几个人吓个半死，也不知道哪里又来了力气，“噌”的一下蹦出水面就往林子里跑。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过头来看那几个人。只见那一行五人，三男两女，有老有小，虽然此时有些狼狈但是不妨碍这兽眼睛亮啊，觉得人家个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别问它见没见过天仙，它只是觉得就该这么说。也就这么匆匆一瞥，那兽就不见了踪影。
　　“奇管家，你速去打探消息。”那年长一点手持一根暗红色手杖的女人说道。
　　一个身着青衫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应声，并迅速朝着森林掠去。那男人到了森林里后，只见他微微抬起右手，手上迅速聚满黄色的光团，又猛地将右手按于地面上，那团黄色的光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盏茶的功夫又回到那中年男人手中，中年男人才回去复命。
　　“回禀老太君，此处是魔武大陆南北两陆的交界地凤霞岭，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池是南陆南临国的运城，那里此时正大乱斗，兽和人都有参与，不过据传回来的消息显示，这里的人所使用的并不是灵力，而是类似于体修者使用的能力。”奇管家将所知的尽数告知那个发问的女人。
　　那女人看向身着蓝色锦袍面容英俊的青年，那青年怀里还抱着个身着浅粉罗裙的女子。那女子显然是晕了，娥眉微拧，长长的睫毛轻颤，樱唇紧抿，仿佛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青年上前一步道：“祖母，咱们就去运城吧，阿语很痛苦，原君还小，也不适合再奔波了。”听了青年的话奇管家摸了摸儿子苍白的小脸。
　　一行人就往南临国运城去了。他们走后那黑黝黝的兽从林中走了出来垂着眸子，思索着什么。

　　运城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交战的人和兽突然间就安静了，然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只是听到一道清亮好听的嗓音向全城宣布：运城城主娄星私自偷盗灵兽蛋，引来兽族报复。为一己之私不顾城中百姓和守城士兵的死活，罪不容赦。现以自刎谢罪。往后运城事务由易行云代行处理。

　　十年后的运城，百姓安居乐业，城中一片繁华景象。百姓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议论这新上任的城主。当年娄城主自刎谢罪后，上边又派来了新的城主，那城主来了几天就灰溜溜地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派过来别的城主，就一直是现在这位易城主在任。易城主在任这十来年改善了百姓的生活，运城也不再受那些兽类的干扰，百姓也就认同了这位城主，也没有人关注过城主一家的来历，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突然的一声高呼让这座城市变得热闹了起来。
　　“快，快，快，去禀报老太君，夫人要生啦”。
　　今日运城的城主府格外热闹，因为城主夫人怀孕快一年，如今总算是要生了。奇管家这一声高呼，使得城主府院里院外都忙活了起来，老太君也闻迅赶到了产房外。就见老太君还是当年的样子，一双黛眉下，凤眼微挑，略带几分凌厉，光洁的皮肤没有半分皱纹，头上多出的几根白发正向人们昭示岁月的痕迹。老太君一来就见自己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运城城主易行云剑眉微蹙的在产房外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晃得人眼晕。
　　“做什么呢？还有没有点一城之主的样子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媳妇生孩子。”老太君被易行云晃得实在头晕，虽然她自己也很期待这个孩子，但还是忍不住呵斥他。
　　“祖母，您来了！阿语她怀孕快一年了，如今生产，我能不急嘛。”易行云被呵斥了也不恼，只耐心解释道。
　　“行了行了，阿语是个有福气的，能有什么事，我还等着抱我的小曾孙呢。对了，奇管家，你赶紧吩咐人把彩绸都挂起来，等小少爷出生，就把准备好的鸡蛋拿去分给城里的百姓。”老太君说着又指挥着管家去办事。易行云听得不禁撇撇嘴，心道：您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孙子，说不定是个闺女呢。
　　城主府张灯结彩，门口的丫鬟小厮手里各提着一筐子红皮鸡蛋。不用说老百姓们就知道，这是城主夫人要生了，当下就议论开了。
　　“话说，城主夫人怀孕快一年了吧”。
　　“可不嘛，算算日子，再过个十几二十天的不就一年了吗？这下可算是生了”。
　　“说起来，咱运城也亏得城主和城主夫人，才让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这般滋润”。
　　“可不嘛，咱们城主和城主夫人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啊”。
　　听得百姓们都在议论城主和夫人，城主二门口的丫鬟小厮个个都面露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说的是他们。又有一些老人忍不住说到：“说起城主府，谁不知道，一家子的厉害人物。老太君也是女中豪杰啊。”
　　“谁说不是呢，就连那管家父子也是顶厉害的，听说当初就是奇管家出的手呢。”
　　……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话呢，突然之间，曜日长空变得阴沉起来，众人一顿。天空越来越暗沉，仿佛有一只大掌在使劲儿把天往下压，压的人喘不过气。那本来刺的人眼发疼的太阳仿佛正被某种不明物种一点点蚕食着。而此时的城主府内众人也都被这奇怪的景象震住了，只有产房里还不时地传来稳婆催产和城主夫人痛呼的声音。天空越来越暗，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太阳也终于失去了踪影，就在太空全暗下来时，产房里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婴儿的哭声。婴儿的哭声惊醒了众人。易行云此时心头有些不安，大步冲进产房道：“掌灯，所有人都下去”。稳婆愣愣地把刚沾到棉帕都还没来得及看的孩子交给了易行云，匆匆退了出去。易行云见司语只是力竭睡了过去把她移到干净的小床上才认真地看孩子，又见孩子也无碍才轻柔地亲了亲孩子和司语。
　　稳婆一出房门就被焦急等候的老太君叫住，“母子可还安好？”老太君见自己孙子匆匆进去，心想怕是阿语出了事，忙问稳婆。稳婆道：“回老太君，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力竭睡过去了，只是生产过后难免有些体虚，慢慢将养着，出了月子就好了。只是这孩子……”稳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太君了。老太君见稳婆这样吞吐，以为是自己的曾孙出什么事了，一把抓住稳婆的胳膊，抓的稳婆生生抽了口凉气，才继续说到：“老太君息怒，这孩子刚满头天就黑了，丫鬟们刚准备掌灯孩子就自己出来了，老奴刚想看看孩子城主就进去了，老奴就被赶出来了，还没见过孩子什么样。不过老奴倒是摸了一把，肉嘟嘟的，听那哭声，孩子想来也是个顽皮的”。这稳婆也尽捡好听的说，老太君怎能不知，不过也悄悄松了口气，若是孩子或者阿语再出事，行云怕是要疯了。老太君交代了稳婆去领赏才准备进屋去看孩子。
　　屋里司语刚醒，看到抱着孩子的易行云内心一片柔软，恍见屋里掌起了灯，问道：“行云，已经天黑了吗？”易行云这才看过来，又把外面的情况跟司语说了一遍，司语只是拧着眉没有说什么。易行云也没在意只是把孩子抱到司语面前，“阿语，快看看，这是咱们得女儿。”司语还未答话呢，刚进屋的老太君就急忙过来对着司语一阵安慰，“阿语辛苦了，行云，给我看看我的大孙女。”易行云见自家祖母那高兴的样子，装作不满道：“祖母，您刚才不是说是您的小曾孙吗？”司语忙忙接过话“咱们已经有尘儿了，祖母当然稀罕这个孙女了”，老太君不置可否，只是专心逗孩子。
　　突然，老太君手一顿，低喃着“怎么会”，又轻轻拨开裹着孩子的襁褓，神色越发复杂了。司语一直关注着孩子，见老太君如此，忙把孩子接过来，一看，眼眶就湿了，泪水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我苦命的孩儿”。易行云也看到了，原来这孩子的右耳前多了一颗小小的肉球，因为孩子生的白皙，所以不怎么显眼，以至于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是，这是……”易行云看了一眼妻子，又看了一眼祖母，手指微微颤抖，满眼的不可置信，接下来的话硬是说不出口。空气突然间都变的安静了。
　　半晌，老太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锐利，扫过夫妻二人，道：“今日，我易家喜得贵子，本应告与天地，但又恰逢天现异象，不敢多求，故取名易尔，惟愿他这一生没于市井，平安顺遂。”
　　“祖母，不可。这是我们的女儿，您唯一的曾孙女啊，若是她这一生只能以男儿身活着，那她就毁了。而且世人也不傻，怎会分不清，分不清……”司语含泪哽咽地争辩着。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对女儿来说最好的保护，可是她怎么忍心让她的女儿受这些罪。
　　“糊涂!”老太君厉声训斥道：“你二人难道不知这异耳意味着什么吗？”老太君说到“异耳”两个字时，声音放的极低，差不多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了，又道：“她身上有这东西，若是身为男儿最多也就叫那些人厌恶，世人虽还是会惧怕，但也不会影响后半生的生活。倘若让人知道她是女儿身，那么又有多少人想在她还未成长起来时就扼杀她，多少人欲除她而后快，又会有多少人会费尽心思的想要得到她利用她，尤其是那些人”。老太君说到“那些人”时，几乎是咬牙切齿。易行云不忍心看妻子神伤，最后挣扎这说：“我们可以单独僻出一处院子，祖母再在上边布下阵法，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司语立刻就反对了：“不行，祖母布的阵法不可能护她一辈子，而且若是要关她一辈子，我宁愿让她以男儿身份活着，至少她还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她想去的地方”。老太君听到司语的话，赞赏地点点头。空气又是一阵安静。
　　易行云似乎也同意了，却还是有疑，问道：“那祖母为何还要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还有她的身份，待她长大后还是瞒不住的”。老太君听了他的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还是道：“我易家向来不愧于天地，如今隐瞒了洪宝的性别乃是逼不得已，并不代表我易家就怕了小小一个异耳。为她取这个名字是为了告诉她，告诉世人，我易家儿女生而磊落，无愧天地”。
　　“等等，祖母。洪宝是个谁？”司语疑惑地看着老太君。老太君挑挑眉，骄傲地说道：“当然是小易尔啊，她的哭声那么洪亮，以后肯定会长得很壮实。”夫妻二人齐齐抽了抽嘴角，闺女当儿子养就算了，这下又来个洪宝的小名，当真是齐全了。
　　“至于这身份问题嘛，当初行云和你们爹还有尘儿一起去那个上古遗迹，回来时行云不是就带出了一块阵盘吗？我最近研究，略有所得。我发现它有一项能力，能根据开启者的意愿遮住开启者不想让别人窥探的东西。这与幻象不同，除非开启者愿意，否则没有人能看穿。我一会儿会用秘术将这块阵盘化作一枚吊坠，给洪宝戴上就行了。还有，你夫妻二人记好，今日之事只可我们三人知晓，切不可让第四人知道。”老太君说完这些又神色凝重地看着司语，司语被她看的有些忐忑，就问道：“祖母可是有别的事要交代孙媳？”老太君深吸了口气，才说：“这开启阵盘以后每年需要十二块神月石为阵盘的运转提供能量。”司语忙回答道：“祖母，您放心，神月石我这里还有很多，行云那里也还有很多，当年我带了很多……”又过了许久，老太君才又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个阵盘如今我也没研究透彻，仿佛只窥见了冰山一角。开启它为洪宝掩藏身份还需要你的一半生机和修为”。司语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易行云想劝都没来的及劝，见她执意如此，才看向老太君。老太君有些不忍心，还是说出后果：“失去一半生机和修为你会陷入沉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下易行云彻底急了，“不行，祖母，还是我来吧，阿语刚生完孩子，身体受不住的。”夫妻二人又开始争着给易尔生机，却是谁也没想过要放弃她。最后还是老太君打断了二人的争论，“阿语最合适，她刚产下洪宝，与洪宝气息最为接近。她的生机和修为渡进阵盘，洪宝戴上才不会收到反噬。”最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就在他们各自商量易尔的事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床边还有一抹及淡的身影，那那身影淡得都让人看不清楚，所以他们也绝不会想到这件事真的还有第四个人知道，而且还是他们自己亲口说的。这抹身影转身看着依旧漆黑黑的窗外，又看向司语旁边正在熟睡的小小身影若有所思。虽然他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也不太明白神月石、上古遗迹这些东西是什么，但是他直觉这家人有秘密，还是一个很大的秘密。而且他们说的什么“异耳”，不就是他所了解的“附耳”的一种形态吗，一般并不会对人体有什么危害，实在看不过去的也可以通过手术切除。这些人大惊小怪，还说得玄乎的很，他不太信，而且他本身也是无神论者，对这些东西向来不置一词。这抹身影想着这些，又不禁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跟随部队搜救，一不小心踩中一颗雷，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死了，而且死状应该是极为惨烈的。
　　这抹身影还沉浸在自己惨烈的死状中不可自拔，老太君就已经让司语给易尔戴上了坠子，只见那坠子通身鲜红如血，中间黑白两条形似鲲一样的怪鱼首尾相连，鱼眼处有和坠身一样鲜红如血的珠子嵌着，珠子大小刚好与坠子右上角和左下角的缺口相合，两条鱼头上都有一个小角，鱼身上布满了阵文。两条鱼又好像刚好卡在坠子中间，挣脱不出一般。整个坠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被同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绳子系着挂在易尔脖子上。
　　只见老太君双手食指相抵，拇指相扣不停地变换手印，随着老太君手印的变化，司语的生机和修为也不停地被抽出，然后注入那枚血红的坠子里面。房间里里的那抹身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意识，化作白光随着司语的生机进入吊坠中。
　　两个时辰后，原本就鲜红如血的吊坠发出了淡淡的红光，在这昏暗的夜里尤为显眼。老太君施展完秘术，见状，宽大的袖子拂过，红光便消失了。易行云连忙上前查看晕了的司语，此时的司语原本乌黑的头发里多了几缕白发，娇嫩的肌肤也出现了皱纹，原本娇俏的面容，如今竟显得无比沧桑，看起来比老太君还要老上几岁。易行云双目含泪地看向司语，又看看还在熟睡的女儿，心，一时间痛得不行。
　　老太君看着孙子孙媳，也是老目含泪，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吩咐府里的卫队多寻些天才地宝回来养着司语。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直至第二天，天依旧黑漆漆的，城主府门口依旧围满了人。有的是等着听城主夫人产子的消息，有的是畏惧于这未知的黑暗，想在城主府寻一点安心。奇管家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提着灯笼按照老太君的吩咐给百姓分发红皮鸡蛋，向大家宣布城主府喜得贵子的消息，劝告百姓回家休息。“老太君说了，拖大家的福，城主府今日喜得贵子。但是又怕这异象搞得大家心生惶恐，请大家不必惊慌，这异象很快就会过去。请大家各自回去关好门窗，切勿再出门。待我家小公子满月，再摆宴席，请大家来吃酒。”
　　异象持续三天才消失，一切又开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唯一不同的，就是城主府多一位小公子，大家都很高兴。而城主夫人因为生小公子落下病根，卧床不起又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