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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恐惧 ...

  •   又见春暖花开,我待在王府的日子也随之添了个念头。此次过春,载沣相较以往更显空闲一些,除了宫里那些不可免的礼节之外,正月里我已多次见他闲在府里,本以为他是因为倦怠向朝中告假,怎知我今日起来见他穿着常服又领着余生四处乱晃,才知二月里他竟还有几日的歇息日,这可是难得的现象,兴许是日后还有得他为朝廷奔波,太后见他新婚便提前给了他一些和福晋相处的时间,他碍于礼节和身份不好说什么唯有应了便是。
      我没有多问。
      我随他走到了思波亭坐下,余生乖巧的趴在地上舔了舔嘴角,看它那模样像是方才吃些了什么让它齿颊留香了。
      我笑问:“你可是给它吃了什么?”

      “鸡腿。”

      载沣轻声道。那样子好似怕让人给知道他赏了个鸡腿给只家犬,不过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给家犬喂鸡腿那是多奢侈的事,穷人家兴许一辈子也没吃上几回呢!
      我道:“好端端的怎么给它吃这个,你就不怕喂了一回日后便食不知味了。”
      他道:“虽是二月了但也算得上是新年伊始,既然是新年总得吃点好的吧!”
      我被他的话给逗笑,他竟把余生捧上手掌心来呵护了。

      我牵着余生,他陪伴在侧,共游了南湖。步履间,我竟无意的走到了听鸥轩附近,待我本来平静的心忽然莫名躁动之时我才意识到那口井已然在我眼前,我不自主的抓紧手上的牵绳,试着将视线转移到余生的身上,可无论我如何使劲那不受控的神经线就是无法将脑中所想的传递到我的肌肉里,心里慌张与害怕逐渐加深,太后当年说的话又不断得在我耳边响起,我唯有用手捂住耳希望借此可以拂去那阵扰人的声音却远是徒劳,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慢慢得变本加厉兴许早已成了抽搐而不自知,我再试着用力总算是把眼睛给闭上,只是那太后的声音始终没能在我耳边消散。

      “蓉嘉!蓉嘉!”

      载沣的声音遮盖了那恼人的声音。我闻着睁开眼睛,可一移动步伐却因腿上乏力险些如那日般绊倒在地,所幸他及时扶住了我。

      “担心。”

      他在我耳边道。
      我喘了口气,试着平息着内心的不安。
      他道:“别慌,没事的。”
      我依旧难平心里的不安,身上早已冒出了冷汗。

      “都过去了。”他道。

      我面向他以遮挡着自己的视线。

      “扶我离开。”

      深吸了几口气后我及其辛苦的吐了字道。
      他道:“你得面对它,总不能就这么避开一辈子。”
      我摇了摇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袖子。

      “蓉嘉。”

      他又唤了我,那语气像是试着连哄带骗的让我顺着他的意思做。

      “蓉嘉。”

      他再用相同的语气唤我。
      我依旧摇头示意他我做不到也没那勇气做。
      他忽然俯下身朝我道:“你仔细看看这里不是皇宫,是我的醇亲王府,这里没有太后、没有崔玉贵、没有李莲英更加没有侍卫,在你眼前的除了我和余生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不会有人置你于死地。”
      我依着他的话去做,可一见那井出现在我眼前我便又陷入那阵恐惧中无法抽离,呼吸的节奏再度变快,仿佛下一刻便要犯病了。我内心挣扎着不知该不该大声的喝止他这种劝说。

      “蓉嘉,别慌,我就在这呢!”他道。

      任凭他的劝说再如何打动我,也不及我内心恐惧的程度。
      意志不断在两处徘徊与拉扯,最终还是黑暗的力量获得那要不得的胜利。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推开,迈开脚步我不停的往东厢房的方向奔去,直到那股劲如电玩角色的血般渐渐归零方消散在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彻底瘫倒在地。我闻着迎面而来的脚步声抬头,只见是位女子的身影待看清后方知是福子,她蹲到我身边唤了我几声,我方缓了些许力气让她扶着我回东厢房,可一站起身眼前突现一片黑又跌落到了地上,之后只觉得头部明显发起一阵撞击后的疼痛,那晕眩感也随之加重了不少,福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试着睁开眼睛却彻底没了力气,之后究竟如何我好似一点印象也没有,待我感觉舒缓睁开眼睛时,我已躺在了自己的屋里,身边除了常给我看病的大夫和碧玉外还有。。。福晋?
      我还未再仔细看看可有认错了人,那大夫已起身收拾了东西,和碧玉嘀咕了几句我听不清楚的话后又给屋内的人作揖离开,如此我便能断定那是福晋无误了。我感觉她正往我床边靠近,直觉她想告诉我些什么又或者询问我些什么,我担心迷糊间会无意说溜了我的身份便假意合上眼睛,兴许她是以为我累得又睡下便随之作罢。随后一声关上房门的声响接着传入我耳里是载沣唤了碧玉的声音,我睁开眼见屋内无人待着,心中的压力竟顿时归零。
      连着几日又是那没日没夜的安神汤不停的往我这送,而他的不现身让我恐惧不安的心情少了些许的惶恐却也多了几许的不舍。他定是认为吓着我了便带着愧疚不敢前来,深怕我不理解他的用意外,更担忧的还是担心我因此再回想起那日的害怕来。
      叹息。

      庆王大寿的前一日,我带着余生在屋外闲走,忽见他立在不远处观望,见着天冷我差了人下去亲自上前请他入屋。我步行在他身边他的步伐如昔,不急不缓依旧是那王相之范。

      “身子可好些。”他忽问。

      我答:“好多了。”
      安静的氛围随我俩到了我的屋外,我推开门请了他进去。倒了杯热茶于他案前,光线透过门缝照在案台的边上,恰好衬托出了那杯茶缓缓向上飘起的热烟,而那热烟又恰好的消散在了他和门窗之间,我望了那杯子许久他始终没有动过。
      屋里静得让人有些无趣。
      压抑了会儿我问:“我见你这几日忙得慌,可有好好照看自己的身子?”
      他应了声。
      我又问:“今日无需进宫吗?”
      他又点点头应了声。
      屋里再度静下,我抿了口茶试图找些什么来消消遣,奈何手边除了那杯茶便无他物。

      “那日我。。。”

      他望着我仅仅是话到嘴边便又不说了。
      我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也无需介怀。我只是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去面对,心里虽清楚的知道不会再重复相同的事,但心里就是禁不住害怕起来,心跳加快、呼吸变得困难,我真的担心就此又犯了喘病,这么些年都不见发作了,我实在无法肯定若是再次发生我究竟可还有自救的能力。”

      “是我未想到这上头去。”

      “无妨。你也只是心急,我不怪你。”

      他忽然叹了声脸带着苦笑,拿起了茶想着一饮而尽,我本想告知那茶刚沏不久还冒着烟,怎就不吹吹再喝,可他未将茶杯搁下便被那热茶烫得变得神情。我见他这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拍了拍被自个弄湿的衣襟随即笑问:“笑什么呀?”
      我憋着笑意道:“你就感觉不出来吗!?”
      他把杯子搁下边低头理了理衣裳边道:“没多想。”
      我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只是这一回却笑得更大声了。他究竟是在琢磨什么还能分心的把自身的感觉给忘了!触感这事还得用想的?他还真是百年。。。不!应该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方能更加凸显他的才能!
      未曾想这件事我竟莫名其妙笑了他几日,就连夜里入睡但凡突然想起也能让我笑得精神过来,又何况是看见茶杯那会儿。

      日子匆匆,转眼已悄然入夏。
      我的生活依旧、他的生活貌似也与以往没什么区别,至于福晋我没留意过,倒是那位陪嫁嬷嬷的气焰似乎并未见任何改善,那仗势凌人的态度尖酸刻薄的语气不时在我耳边围绕着,不知怎得我是到哪便见她压迫那些丫头到哪,也不知可是我自个多了个心眼总觉得她是有意让我看见这些举动,而她究竟出于何意我确实没能想明白,兴许只是为了吓阻我担心我对她的主子存有逾越之意,又或者是在为福晋建立些威严好让我也害怕她。可她却未曾想这种举动反倒让她的主子在王府内树敌,虽说那些丫头不敢抵抗,但若一日把人逼急了联起手来恶整,吃哑巴亏的也只会是始作俑者。
      联想到这一点我就静待哪日有好戏可看,只要她未有动手我便当着什么也没看见没发生过。只是碧玉那丫头见着其他姐妹被欺负又沉不住气的来我这抱怨起来,说是这班下人全仰仗着我能给她们出头,即便我无法做些什么,也可和载沣提及此事让他来处理,我听着听着无意间竟笑了。
      她不明白我的用意,愣住了许久。
      我正想回答她,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碧玉动作颇快的开了门,那人是载沣。
      碧玉朝我们作福退下了。
      他神情异常凝重看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宫里可又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的神情我也略感担忧起来。

      “怎么下朝竟成了这个神情?”我问。

      他有些失神的坐下,叹了声道:“我今日无意间听见了宫女们的对话。”
      见他未有说下去,我又问:“何事?”
      他缓了许久道:“太后有意安葬珍娘娘。”
      他语一落我竟慌张的打翻了茶水。

      “可烫着?”

      他随之着急的问我。
      我拿起手绢擦了擦身上道:“没事。这一大早沏的,不烫了。”我接着道:“回銮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太后有这个意思,这会儿怎么就。。。”我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下去。
      他道:“听服侍的那些奴才说,太后自回宫以后频频撞见珍娘娘的亡灵,夜里也常梦见珍娘娘索命,即便求神拜佛也依旧未见改善,也不知是何人向太后进言说是得为亡人诵经超度方能安抚怨气,投胎转世了便不再纠缠,太后为此才有了这个念头。”

      “珍娘娘的亡灵?还夜里索命?!那怕是她自个良心不安起的幻觉吧!”

      我有些愤恨难平。若当初她非一心要我死岂会心理作祟看见我的亡灵,俗话说得好『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她倒是彻彻底底的应了这句话。

      “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他道。

      我问:“你可查证了?”
      他点了点头道:“宫里确实找了萨满,还去观望了那口井。”

      “那便是真的了。”

      我轻声呢喃着。
      我本就不希望鹃儿就这么泡在井里却又深怕被太后察觉那人不是我,心情顿时变得有些不可言喻,我究竟该如何调试这个的心态?
      这一夜,我在迷迷糊糊间总想起那日的情景,尤其是鹃儿最后的那句话,可不知为何先前再如何想起我内心有的仅是对她满满的亏欠感,而如今却多了几丝害怕,那感觉像是她就立在我身边不停看着我般,说实话我如今确实可以感受到太后对我的恐惧究竟有多强烈,她那么好面子的人居然还找了萨满,形同于她承认了她对我做过的事。
      我侧过身子却久久未敢张开眼睛,直到我实在累得慌连带着心里的害怕不见了方安稳的入睡直到隔日一早,但我依旧抱着不安的心度过了一整天。
      黑夜再度来临,我揪着碧玉陪了我一夜,可待她入睡后我心里的害怕再度涌上心头,我只好学着昨夜的方式逼迫自己不去多想,如此便复制式的度过了整整一个多月。
      载沣外出归来北京城以后,他为我打探了些时日但宫里始终久久未有打捞的动作,我本想着是否是太后突然改了主意,可他下朝准备回府时却又从内廷外出的太监那听闻太后已命人打捞井底,可不知怎么的迟迟未能成功,现如今太后正在宫里发着大火,命那些亲信寻个法子解了此事,可众人却又给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莲英安抚太后至无计可施了,为了这事今日朝堂上的氛围也略显违和。
      这一拖便又缓了几日,最后是太后下令由姐姐亲自办理,姐姐干脆将阿玛和兄长全给唤进了宫,后妃的家属入了内宫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可意外的是太后竟奇迹的默许了这个安排。
      中伏的天,热得有些让人犯傻,可忽然天色一暗,黑了好一阵大雨便急急落下,豆大的雨水浇在屋檐上引起了极大的响声,余生立在我身边不断的发出低鸣,兴许是它知道今日便是下井打捞的日子也难掩伤感。
      过了大半晌载沣冒雨过来,步伐不算匆忙,纸伞早已遮不住太多的雨水,无意间将他的衣摆给打湿了。
      他一见我便道:“宫里开始了。”
      我朝他点点头,难怪这天会突然变了脸,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

      “鹃儿怕是为你不值,捞了许久就是抬不上来。最后是瑾娘娘和你兄长跪地大喊才顺利抬了出来。”我一直不敢看他的神情,就怕一个忍不住又落泪了。他接着道:“下井打捞的人说尸身泡肿了,身上的衣服破了、少了一只鞋。。。就连相貌也看不清了。”

      我红着眼眶已有些压抑不住。

      “这雨是尸身抬上来的瞬间下的。”

      他此话一落,我已忍不住泪水。
      那个午后,虽仍下着大雨,可天却又异常的明亮,一点也没有大雨天该有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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