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醇亲王府里的蓉嘉格格 ...


  •   公元1901年亦是大清光绪27年,北京现处于盛夏之季,这酷热难当的天气下四处可见八国联军的将士列步而过,百姓为顾自身安全早已顾不得生计,纵使饿着肚子也没有外出的勇气,即使有但看那架在天坛圜丘坛上的大炮正虎视眈眈的对着紫禁城便已黯然却步,马蹄铁拍地面而发出的声响更是逐渐让人好生烦厌,此情此景虽有一年之久,却如同十年般长,这满城纷乱始终在等着八国联军的撤离而随之褪去的那一天。
      这中华的土地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一天究竟会不会如愿到来,因为事到如今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事件始终没有宣告完结,他们等着的是大清皇室能赴德国为此事低头道歉之人。而皇上与太后娘娘自一年前仓促逃离北京后便留在西安行宫,至今尚未有回宫的意念,紫禁城无主,顿时让大清也陷入了无限的恐慌,可祸不单行的却是皇上的龙体的日渐抱恙,政事皆有太后娘娘全权定夺,在成日只能为生计奔波的百姓看来此事并无任何不妥,但总有那么一群王公大臣正为皇上掌权势力而担忧,即使明知太后娘娘从未罢手众多政事,但此次却已然忧心太后娘娘将假借大臣进谏垂帘听政之意再次明着削弱皇上的所有势力,而眼下最为关键的便是定夺出使德国人选的权利已非皇上可掌控。
      所有的王公大臣正为人选之事焦虑忧心之时,我在醇亲王府内却以蓉嘉格格这个新的身份过得有如太平盛世般平静安逸,对于醇亲王府外的世界我选择视而不见、选择了不予理会,我世界里的花依旧鲜艳、天也依旧蔚蓝。比起前些年在那红墙深宫内的忧心焦虑现如今的生活倒是显得格外舒心,我知道我现有的这一切皆由他劳心劳力为我打点而来,所以我对他异常感激,若非有他我也许早已死在贞顺门内的那口井里,只是这份救命的恩情我却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对他开口。
      回想我被他从井里捞出来逃过一劫,被他带到了醇亲王府以后便住到了王府内院东厢房,他和我提过东厢房的景致优雅对我养病能起一定的作用,我见着舒适清幽便应了他的话在这一住便有一年之久。这一年身子是好了些,连原本被太医误诊为天花的怪毛病也逐渐好转,只是脸上总难免留下些许印痕,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原本的这个容颜已经不得出现于世人面前,尤其是面对宫里的那些人,倘若我的身份被发现那我拖累的将不再是我自个而会是整个醇亲王府的人,为此我假借脸上的印痕,成日挂着面巾不摘,只是我未料到他竟误以为我在意脸上的印痕,故而日寻大夫为我诊脉,我劝过他几次勿要为此而担忧,他却怎么也听不进去,我曾暗地里为他的倔强叹息却也难免对他的重视而有所动容。
      这个时代能得个弱冠之年的亲王如此爱护也实属难得,就怕日后我是无法以这个时代的方式还他的这个恩,到那会他究竟会如何想我?

      “蓉嘉!”

      惬静的午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唤声打破,我本是在感慨着日后对他的愧疚,未料他这么一喊,我险些把手上的茶给洒了。待我把茶杯搁好,他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我想起身给他作福请安却又被他拦下,这已是醇亲王府的景象之一吧!
      他的右手托住我手腕,虽无用力却也能感觉他是在把我撑起。
      我见无下人在此赶紧搁下手避开了他,他似乎明白我的用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些失望却又习以为常般的理所当然。

      “我不是说过在这府上你无需在意这些礼节吗?”

      他背着手,语气柔和一点也没了当初与其他大臣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样子。
      我道:“你是这王府的主人我岂能对你无理,让下人见了这可不好。”

      “见了便见了,难不成还给说出去。”
      “这醇亲王府上上下下皆是对你忠心之人,自当是不会将所见的说出去,只是万一一不留神的传到老佛爷的耳里,这可如何解释?”

      他笑道:“她远在西安呢!哪顾得上我。”

      “这北京城多得是她的眼线。也罢,这会儿如同乱世谁还能有那闲情逸致。”

      “乱世?那倒不至于。”

      他静了半秒望着我与他之间的那个柳树突叹了口气。自打我认识他以来便未曾见他如此叹息过,这要是以前我定会认为他无病呻吟,可如今克林德被杀害一事尚未有所结果,而他恰恰是这京师中权位最大之人,无需多想也能清楚知道这声叹息定与八国联军之事脱不了关系。
      他虽还是个孩子但他7岁那年袭封醇亲王后便常与朝中大臣相交,时日长了只当要比其他同龄人来得更加沉稳,由此可探他这声叹息绝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这般儿戏了。
      我琢磨了会还是只能兜个圈子道:“这番军也不知何时才会离京?成日整的是乌烟瘴气的,甚是讨厌。”

      “应该快了。”

      “快了?”我问。

      他扶着我坐下,脸上多了份无奈:“西安那来了口谕,命我出使德国。”

      “为大清表达歉意。”

      我无意间竟接着他的话说,所剩的记忆里载沣出使德国为的便是此事。

      “你怎会知道?”

      他这一问倒让我不知做何回答,也只能随意找个说法暂且先忽悠过去:“按这局势可还能有其他的办法?可做的不就只剩顺了他们的意。天坛那摆着的火炮还没撤下呢!太后娘娘可选择逃离京师却瞒骗不了这件事。”

      他又轻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握在手中却未有浅尝之意。我心知他此次出使德国是历史上记载过的事,只是瞧他这神情定是心里不愿接任却又不得不从德国那边意思,若是他执意不去太后那便要大祸临头连接着整个大清的百姓也将陷入战火之中,他忠于大清忠于皇上定不会让百姓受这种苦,身为亲王必然也不会不懂的这当中利害关系,只是当中可能出现的变故实在太多才让他倍感压力,若是他人得知自己手握的将是大清日后的命运定比他更为惶恐。
      见他如此还真有些不忍心,满腹的话且不能同他明言,短短几秒的时间我在心里便挣扎了好几回,这说与不说之间关乎看似不大却有着不可预测的后果。
      我倒吸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他望着我问。我愣了一会,怎会就被他发现我心里有话?

      “没什么。就想问你何时出发?”

      他搁下手中的杯子突然静下,似乎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再过半月。”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只是语气中又添了几许无奈。

      “怎会如此仓促?”我问。

      “其实几个月前便已定下,我担心你一人留在府上便有意推拒,只是。。。”

      他又轻叹了气。

      “只是太后娘娘并未应许。”

      我接着他的话道。
      他点了点头,朝我强颜欢笑。此刻他的稚气在脸上隐现却又很快的被那一丝的沉稳覆盖。

      “ 只怕这回是怎么也推不了了。也罢,都说洋人那多的是些怪医术,趁此机会给你寻得治好脸上那些印疤的药。”说着他撩起我的面纱接着道:“当初生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天花,太医院这群庸医竟无人察觉,好好的一张脸蛋却落下这种病根。”

      他话语间满是抱怨之意,若我告诉他这并非是太医们的过失,只是这个时代尚未有人知道压力过甚会引起肌肤不适,又加上我被圈禁在北三所的那几年更是无心理会自己的身体才导致日益严重,进而让太医误认为了是天花,如此他又可否会相信我的话?想必定会觉得荒唐至极。

      “我当初戴上面纱是不希望让别人认出我来,可又担心你府里下人觉得奇怪方以脸上这些印疤为由好瞒混过去。可我真不在意,你无需再为我脸上的这些疤而奔波。”

      “这天下哪有姑娘家与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脸蛋?”

      “姑娘家?”我笑问:“你可是昏了头了?”

      他瞪了我一眼,看着那颗柳树认真道:“蓉嘉可是尚未出阁的格格。”

      我在心里浅浅一笑,蓉嘉确实是醇亲王府里尚未出阁的格格。我竟忘了他给我的这个新身份。

      “得把这个身份的一切记清楚,万不可混淆了。”

      他语重心长。我点点头向他示意,我岂会不知这当中的严重性。

      “蓉嘉便是蓉嘉,不会是任何人。”

      我道。
      这一回换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我若不在府上你可得处处当心。。。”

      “你不会还心念着要推拒这份差事吧?”我问。

      他望着我半晌道:“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若是不去,外边那些八国联军何时才能心甘情愿的撤出北京?大清又何时恢复安定?你身为亲王岂能因为放不下心便无视这等要事?现如今除了你以外其他人压根就上不了那德国人的眼,你不去何人能去?若无人能去那大清日后可还能摆脱这等家仇国恨?”

      “这我岂能不知,可八国联军一旦撤离,恢复太平之时怕是太后将为我另指一门亲事?若真是如此。。。定是荣禄之女。”

      他的情绪逐渐为了这幢婚事而变得有些激动。我心里清楚他一直抗拒老佛爷赐的婚,但懿旨不可违便如同他这次出使德国也如同那日她非要我死一般,总有一些人会奉命为她行事,躲也躲不掉,这幢婚事总有一日即使是让别人架着他脖子老佛爷也必定要他完成。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可奈何就与那日我被迫远离皇上身边一般,心有不甘却又无能无力,我当初不做困兽之斗便是因为我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既是无法改变便就此打住。可眼下我又该怎么劝他?

      “太后赐婚,谁能不从?”

      我把杯子端到他手上边问。
      他接过杯子道:“既不能不从便借机推延。”

      “能延至何时?拖至何时?”

      “一日是一日。她总会有倦乏的时候。”

      “她可是慈禧太后,这幢赐婚便是仿制当年皇后入宫为后之举。你若娶了她,那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既已为一家人那在朝堂上自然是亲上加亲了。她要的本是荣禄大人日后可更加为她效命,给了他这甜头,是想逃也逃不去了。再说放眼这大清国又有谁能耐她如。。。”

      “担心隔墙有耳。”

      他一惊伸出手掌试图捂住我的嘴,但他始终没有接下去的动作,我知道那是他对我的一种尊重,是非礼勿动的一种体现。他声音很小,我其实并没有听得很清楚,更多的是看着他的唇形猜想的。

      “府里虽是我的人,但还是得担心些。”他道。

      我点点头,一时忘我竟有些沉不住气。
      他叹气接着道:“这要是我不在可该如何是好?”
      他举杯子一饮而尽。

      “你勿需担心我。”

      “我岂能不担心?!”

      “府上这么多人,我还能出事不成?”

      “我担心的又何止这个!”

      他皱起双眉,显得有些不悦。这下我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他担心的确实不止是留我一人在府上,更担心的他完婚以后我该何去何从、担心我的身份被发现、担心我会陷入另一场漩涡、担心我要以怎样的立场立足在这醇亲王府。他这般年岁便能心细如此,在那个繁华的年代也实在不多见又何况是这个权位比人命更高的封建时代里。

      “若是为了赐婚一事那你大可放心,我当初以什么身份进来便会继续以什么身份待在这里。”

      我拿掉他手上的杯子再给他满上,又端到了他的手上。
      夏季炎热本就不适饮用热茶,只是习惯茶香味环绕方命人给我沏上一壶,只是他看似并未察觉他已喝下一杯他向来最不喜的这种不热不冷的茶。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不就是担心让太后知道我的存在。”

      “蓉嘉格格的这个身份已是天衣无缝,太后即使想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

      “那你又有何可担心的?”

      他望着我静了半晌,我猜他定是有什么话不知如何开口便干脆咽下去了。
      他怒叹了气,回避了我的视线,举起手中的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没事,或许是我多心了。”

      他搁下杯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饮尽。

      “你这是在喝茶还是在灌茶?”我问。

      他望了我一眼低下头看了一眼茶杯又望着我道:“这茶。。。怎么?”
      我见他满脸疑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下可终于发现他喝下肚的是他这不热不冷的半吊子茶,可见他刚刚究竟有多忧心。

      “怎么不沏壶新的?”他叹笑问。

      “这日头,谁还能和你一样喝热茶这般惬意?”

      我指着天道。
      他看着我笑了。
      此刻算是我为他暂且忘却那些恼人之事吧!
      午后,我们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在花园内漫步而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